全羊宴席很丰盛,羊肝,羊心,羊肚,羊血肠……这些都是可以入席的美味,还有一只烤全羊。
将整治羊剥掉皮毛,去头去尾去蹄,架在文火上慢慢烘烤。
见到哪一处的肉烤熟了,就割下来吃掉,这与手把肉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赤那吃得满嘴流油,却直呼一般一般,比起蒙古羊,实在差太远。
“安答,有机会,我一定跟你去蒙古。”
玲珑已觉得够好吃了,为什么赤那总是不满意?
也许是恋乡情深吧。
“好啊!”赤那目中欣喜,酒浓时说着狂话:“到了蒙古草原,你就吹响哨石,牧民们一定逢安答为女神一样款待。”
哨石?
玲珑取出赤那送给她的小石子,惊喜的问着:“就是这块石头?”
“就是这块石头。”赤那点点头,说得那么自信:“你吹吹看!”
难怪石头上有一个贯穿的小洞,原来是能吹响的。
玲珑用指间擦亮吹口,气息绵长的吹进去,听到一缕穿破云霄的灵音,一跃而入星空!
一枚小小石子,竟然这么响亮,按常理来说是不可能的,那么就是一定在石子里面,匠人做了结构。
都说蒙古是蛮夷民族,可是他们的玄月弯刀,尖勾皮靴,新娘头冠,还有这枚小小哨石,哪个不是让人称赞?
石音破天后,发生了一件更让玲珑和云无心惊讶的事。
兵士们一瞬间燃起火把,举起银枪快刀,排着有序的阵法,顺着石音,围拢到赤那身旁。
部队整装肃穆,嘴中嚯嚯有声,这份气势撼动星月,似乎一支虎狼之师。
云无心看到眼前阵法,不禁暗自乍舌,蒙古将领的治军排阵,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蒙古铁蹄曾经踏遍中原。
在惊讶的时候,赤那端起酒碗站起来,敬向玲珑,对士军们大声吼叫:“兄弟们,这是我的安答,她的命就是我的命!”
这一句话,就已足够将玲珑奉上提督的位置。
“兄弟们,唱一首歌,让我安答高兴一下!”
说完这话,赤那一口吞尽碗中酒浆,率先扬起蒙古的歌声。
众军和鸣,曲调悠悠,男人们的声音粗狂,似乎置身草原的夜晚,听到马头琴的苍凉。
一碗酒,一首歌,赤那动了思乡情念,目色里闪着泪光,可是倔强的蒙古人,就是不许眼泪垂下来,那么可爱,那么动人。
唱完这首歌,赤那挥一挥大手,喝一声:“散!”
所有军士有序离去,歌声似乎仍在荡漾。
“安答,好听吗?”赤那问向玲珑。
“难听死了!”玲珑抹去眼角的泪珠,俏皮的一笑:“不过我喜欢!”
赤那放声大笑,再次斟满酒浆。
“这块小石头,居然能指挥千军万马……”玲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赤那将哨石视若珍宝,因为这是军令,能调动一城士兵。
“何止千军万马?”赤那挺起胸膛,眼神里有无比的骄傲:“到了草原,吹响哨石,安答就是蒙古人最尊贵的女神!”
这句话刚刚说过一次,现在重新又再提起,以赤那的直爽性子,不像是在吹牛。
云无心低眉寻思后,立即眼望赤那,问了一个问题:“听说,蒙古人是苍狼和白鹿的后人,对不对?”
“没错!”赤那更加骄傲,胡须上沾着酒浆:“苍狼是最出色的猎手,白鹿是最美丽的女神!”
“赤那的中原意思是狼……”云无心倒吸一口冷气,徐徐起身:“所以,你是苍狼家族的后人!”
“所有蒙古人,都是苍狼的后人。”
赤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可是在云无心的心里,赤那已经承认了,他就是苍狼家族的后人。
苍狼家族,是草原上最早的部落,那时候,还没有蒙古,只有草原,还有流浪在草原上的牧民。
若不是苍狼家族教会牧民怎么搭毡房,怎么制奶品,怎么牧牛羊,怎么养鹰犬,恐怕草原牧民早就被风沙吞食了。
据说,蒙古的马奶酒,就是苍狼家族赐给牧民的杰作。
蒙古人信奉长生天,信奉萨满巫师,也信奉苍狼白鹿。
难怪,赤那是蒙古人,却被朝廷用在这里,做一方提督,这其实是朝廷对蒙古的安边策略。
赤那既是提督,也是人质,这也是朝廷的策略。
如果哪天蒙古铁蹄再次进犯中原,赤那一定会被绑上沙场,用苍狼家族的后人做为中原的屏障。
而苍狼家族的信物,就是赤那送给玲珑的哨石!
在送给玲珑哨石的那一刻,赤那已经放弃了苍狼家族的身份,化身为一个普通牧民,一个困居在中原,无羊可牧的牧民。
看着眼前的赤那,云无心翻涌起萧瑟与敬佩,赤那说的没错,蒙古人为安答,是可以拼命的。
“赤那!我敬你!”云无心明知酒量不济,还是端起酒碗,一口饮尽!
玲珑惊讶的看着云无心,这家伙,一直阴阴郁郁的,居然也有豪迈的时刻。
“安答,我也敬你!”玲珑笑着,也像男人一样端起酒碗。
对饮一碗酒,三人心底澎湃,玲珑从袖子摸出水滴灯,不知在何时,玲珑偷偷为水滴灯编好手绳,又配了一支小小流苏。
“安答,这是我送给你的信物。”
玲珑用筷子沾了一点灯油,滴入水滴的镂空小孔,用干枝取一点火,对着小孔一吹,水滴灯便亮了。
莹莹流光,像被晨光点亮的露珠,美的让人屏息。
玲珑用手绳缠住手腕,随意挥舞着水滴灯,流光随着玲珑手势灵动,时而是一个光圈,时而像一条游龙。
“送给安答!”
演示过了之后,玲珑笑嘻嘻的将水滴灯送给赤那,又怕他笨手笨脚的系不好手绳,干脆不顾女儿矜持,将水滴灯系在赤那手腕上。
“安答,但愿这支灯,能照亮你所有的夜路。”
赤那看着水滴灯,像掌中的一颗流星,喜悦的不知所措,干脆割下一块最肥的羊肉,塞到玲珑嘴中。
这一夜,酒浓熏人,云无心奏响埙音,玲珑翩翩起舞,赤那唱着长调,大家都喝醉了,没有问起青萍。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终究有送别的一天。
清晨,玲珑换好飞鱼服,和云无心来与赤那告别,也要追问青萍。
“安答,你和我说过,安答之间,不能欺骗。”
赤那凝起眉目,正色回答:“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玲珑叹一口气,终于问出口:“安答,你知道《灯影》和青萍吗?”
赤那皱起眉头想了想,随后摇摇头:“从没听过。”
“那你们军营,在半年前,曾经追杀过一个人吗?”玲珑立即问起柳秀才提到的人,匆忙补了一句:“这个人没有抓到,逃走了。”
“半年前?”赤那敲敲额头,苦苦思索,然后找到答案:“半年前,我剿过一次山匪,把他们老窝端了,逃命了几十个人,安答说的是哪一个?”
几十个人?
玲珑愣住了……本以为还有一丝线索,没想到,竟然分崩离析。
“安答,只要有名字,或许就能查到。”赤那认真的问向玲珑。
名字……柳秀才不可能说,所以也没有名字。
一时间,陷入沉默,玲珑竟然不知道该再问些什么?
云无心轻轻吸一口气,说出江湖规矩:“有山头的匪徒,一定自成体系,有几个管事的,这些人,有记录吗?”
“审过被抓的人,口供里说,这伙匪徒,一共有四个当家的。”赤那细细回忆,徐徐说着答案:“一个在乱战中死了,两个在监牢里等着秋后问斩,还一个跑了,正在捕文告示上通缉呢。”
跑了一个?
云无心和玲珑立即互相交换眼色,终于还是寻到了一丝希望,如果跑的这个就是柳秀才救的那个,那老天待我们还不算太凉薄。
既然海捕告示上有这个人的姓名样貌,也不必再问赤那更多事了。
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么蹊跷,费了一大圈的劲,最后只是看一眼告示。
“安答,你们怎么对剿匪感兴趣呢?”赤那浑然不解,满脸疑问。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再告诉你。”玲珑俏皮的笑一笑,在告别前最后唤一声:“安答。”
离别的场面总是很难受,不如悄悄行路。
玲珑骗了赤那,中午没有一起吃饭,而是带着云无心偷偷溜了。
溜到城角下,看到了海捕告示,有一个男子的头像,浓眉环眼,颌下浓须,果然一副土匪的模样。
除了头像,还有一个名字——钻天鹞子。
这算什么名字?分明是江湖代号。
玲珑与云无心对视苦笑,刚刚燃起的希望,再一次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