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云开月明
瑟瑟雨香2019-02-09 12:003,159

  自与楚玲珑别离后,幸王一直索居在小宅里,夜深人静时,只有一盏孤灯相伴。

  或许正如幸王所感悟,寂寞才是帝王家的朋友,年纪不及弱冠的少年,已经习惯了与寂寞独处。

  今夜,火苗如豆,瘦脸半边阴郁,呆愣了不知许久,始终默默无言,直到仆人告知有客来访。

  这间复刻玲珑家的小宅,建在京都郊外的林子里,连家仆与丫鬟也是新雇的。

  这一处静幽之地,是幸王的秘密,一直鲜为人知。

  能在夜里找到这里的客人,也许只有玲珑!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幸王匆匆追向院外,见到了访客。

  访客是独自一人,并不是玲珑,而是江川流。

  一瞬间,期盼的神情有些许落寞。

  一闪而过的失望,并没有逃过江川流的眼睛,即便看到了,也装作浑然不知,江川流低眉拱手,嘴中客套着:“王爷,微臣深夜冒昧前来,打扰了。”

  “这里不是王府,没有王爷,也没有臣子,只有朋友。”幸王双手托着江川流的拱手,微微一笑:“请随楚姑娘一样,只叫我简公子,也请到内堂饮茶。”

  内堂里,点亮八方明灯,犹如白昼。

  幸王在细心烹茶,江川流陪在侧位,轻轻说一句:“恭喜简公子破获妖灯索命案,朝堂上下都在赞叹简公子的智慧。”

  “说什么赞叹,不过是让旁人看笑话而已。”幸王烹煮好泉水,将针叶拨进茶壶,皱眉笑看江川流:“如果没有楚姑娘出手,没人能查清这桩案子。”

  小心翼翼的将初沸之水注入壶中,茶叶飞旋,像困顿在壶底又挣脱不了的鱼儿。

  “玲珑的娘亲故去很早,玲珑虽然是我的外甥女,但在我心里,一直拿她做亲生女儿看待。”江川流提起玲珑时,神色里也溢满了骄傲,随后盯着幸王的眼睛,轻轻一句:“玲珑自幼与犬子定亲,后年就是迎娶之时,彼时希望简公子能莅临寒舍,使小犬与玲珑的婚礼蓬荜生辉。”

  幸王低着眉目,看着茶壶底慢慢绽放的茶叶,当茶叶舒展到七分时,立即将第一泡茶汤避去,再注一壶沸水,烹好最香浓的茶汤。

  茶色清亮,像一潭碧湖,静静的守在公道杯里。

  幸王分好两盅茶,自取一盅放到鼻尖下,轻轻汲取茶香,随后看着江川流,皱眉摇摇头:“有一点火气的味道,也许是因为太心急了。”

  听幸王这样说,江川流也轻品一口茶,琢磨着回甘的味道,似乎自言自语:“茶如人生,切忌浮躁。”

  幸王点点头,泼掉所有残茶,再烧一提水,重煮一壶茶。

  这次烹好茶汤后,幸王先将第一盅茶递向江川流,目光矍铄,唇角微扬:“请品评这盅茶的味道。”

  江川流接过茶盅,闻到飘渺轻香,轻轻点头后,并没有急着品茶,而是提起制灯的事情:“玲珑对我说,简公子吩咐她制一盏熏香灯,小女孩儿年幼,不敢擅自答应,只怕做不出简公子需要的佳品,怕招惹简公子心情不悦。”

  幸王轻轻低眉,也将茶盅放到鼻尖下轻轻转动,闻着茶香,叹着感慨:“仙子赐灯,可遇不可求。”

  “简公子真是说笑了。”江川流笑出声音,连连摆手:“玲珑明着没有答应简公子,实则暗自已经绘好图样,备下用料,雇了铜匠和模工,在我家里给简公子制灯了。”

  听到这件事,幸王立即扬眉看着江川流,只见到江川流笑饮一口茶,立即赞叹:“茶汤润喉,回甘无穷。”

  幸王听到夸赞,也品一口茶,随后深深点头:“不冷不燥,生津止渴。”

  两人相视一笑,慢慢品下茶汤,幸王提壶再注一泡新汤,对江川流轻轻苦笑:“人在落魄时,很容易认清谁是朋友,谁是小人。”

  “患难见真情,或许有道理。”江川流附和一句,随即轻轻劝慰:“简公子年少,前途无量,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机会。”

  再进一盅茶,幸王笑了,言语里有几分苦涩,长叹一声,宏音堂堂:“只希望能依靠仙子赐灯医好兄长的肺疾,使兄长不再疑心于我就好,哪里还盼什么前途?”

  自嘲之后,幸王看着江川流的眼睛,轻轻点头,压低声音:“若真有月明之时,我希望能与江兄同享月光。”

  幸王目光灼灼,江川流放下茶杯。

  “这……何等恩宠!”江川流起身,欲要行跪拜大礼,却被幸王托住。

  幸王以眼色示意隔墙有耳,江川流立即会意,慌忙坐下,抱起茶盅遮住口鼻,轻轻点头:“我必不离简公子左右。”

  一席茶,几句话。

  不必玲珑献灯,江川流已经试探出幸王的心底。

  茶汤饮尽时,幸王亲自送江川流到府门口,轻笑着盼望:“但愿能早一点见到仙子赐灯。”

  江川流承车而去,幸王目送他远离,不再转入小宅,而是吩咐仆人准备好马车,独自回了王府。

  也许,他早就知道,只要在这座小宅里守着,总能等到人来。

  江川流来见幸王,并没有说假话,玲珑的确按照江川流的意思,在给幸王制一盏熏香灯。

  所以,在制灯的这段时日中,玲珑每时每刻都在制具旁忙碌,真是折磨死了江临风。

  “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手艺人做活儿偏偏不让人瞧?”江临风守在制灯房的门前来回徘徊,像找不到出路的困兽,偶尔努力抻着脖子望向制灯房,也只是见到紧闭的门窗。

  能让江临风守门的,除了皇帝就是玲珑,最近几天,每天都重复这种场景,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到头儿。

  盼了许久,夕阳斜坠时,终于看到门阁被推开,玲珑婷婷微步而出。

  江临风一个箭步闯过去,急切的向玲珑报着委屈:“你制灯的时候,我在屋里陪你不行吗?”

  “不行。”玲珑回答的很干脆,无奈的摇摇头,反嗔一句:“同样的问题,你每天问我六十六次,你不嫌累我还嫌烦呢!”

  “七小妹,我也不懂制灯,也偷不了你的手艺,为什么偏要在外面等?”江临风也很无奈,就是不明白做一盏灯而已,怎么弄得比炼仙丹还神秘?

  “我哪是怕你偷学手艺?”玲珑狠狠赏他一个白眼,又不得不耐心给他解释:“这盏灯制太繁琐,烧造了许多模具,摆得到处都是,屋里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还有炼熟的铜水,你笨手笨脚的,打翻了会害死人。”

  原来是因为地方小而没地方插脚,这个理由让江临风也很无奈,随口就是反驳:“找一个大房子制灯不就行了吗?”

  “来得及将两块半软烧铜铸在一起吗?来得及将玉片揉在铜器里吗?来得及将金粉洒进灯膛内吗?来得及……”话说到一半,玲珑疲惫的揉一揉额头,好像在埋怨自己:“我为什么要费力气说这些,都是对牛弹琴而已。”

  这盏灯有这么复杂?又是铸铜,又是玉器,又是金粉的。

  “七小妹,这究竟是给谁做的灯?”

  江临风的问题,让玲珑有一点疑惑,随即抬眉反问一句:“舅舅没和你说过吗?”

  “我问了,可是爹爹说他也不知道。”江临风叹一口气,架不住好奇心,再次追问玲珑:“你来京都就该让我带着你好好吃喝玩乐,何必这么辛苦的制灯呢?”

  原来舅舅在隐瞒表哥,并不想让表哥知道有关幸王的事情。

  无论舅舅是怎样盘算这件事情的,连同在京都做官的父子之间都隔着秘密,这实在太有趣又太无聊了。

  低眉思索片刻,玲珑默默想到了一个问题,随口问向江临风:“表哥,你为什么想做兵部尚书郎呢?”

  “我如果做了尚书郎,你就是一品夫人了。”江临风回答的理所当然,憨憨的一笑:“我当然是为了你。”

  为了我……回想从小到大,表哥的确宠着我,下河摸蟹被夹伤为我,上树掏鸟窝摔断腿为我……如今,想当兵部尚书郎也为我。

  “表哥,如果……如果我不想做一品夫人呢?”

  玲珑的问题柔弱,却吓了江临风一跳:“七小妹,我们有婚约……我做错什么了?”

  这真是……气死几个,这个憨人,他想到哪里去了?

  “我是说,如果我只想做一个渔家女,你肯放下官爵陪我去打鱼吗?”

  “七小妹,你别说话大喘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悔婚呢。”江临风拍拍自己的胸膛,光明正大的回答了玲珑的问题:“你想砍柴我陪你上山,你想种粮我陪你下田,你想打鱼我陪你入海,你想……”

  “我没想那么多……”玲珑轻轻打断江临风的豪言壮语,微微蹙起眉头:“表哥,等我制完这盏灯,我们离开京都,到一个别人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立即嫁给你,好吗?”

继续阅读:第五十一章 珠碎龙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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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灯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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