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冷酒。
家人团聚后,江川流突然对玲珑细数缉事厂的势力,玲珑也不知道舅舅为什么要提这些。
为了不扫兴致,玲珑只能顺着江川流的话锋问下去,问他两大尊者和四大护法的来由。
“魏九千是圣上亲封的秉笔掌印太监,掌管缉事厂事务,两大尊者是缉事厂的左提督和右都督。”江川流再饮一口酒,轻轻冷笑:“左提督名叫独孤虚,暗中掌管兵部,右都督名叫司徒空,暗中掌管刑部。”
独孤虚和司徒空?
听到这两个名字,玲珑的笑音更脆,也小酌一口,劝慰舅舅:“魏九千半世奸诈,却不会给属下改名字,忙活到头,不过是虚空一场。”
唉——小女孩儿哪知道皇朝险恶,冤死在独孤虚和司马空手里的重臣早已数不过来了。
江川流也知道玲珑是在阴损魏九千,以宽慰自己的郁郁心境,只有一笑而过,继续说起四大护法。
“所谓四大护法,就是缉事厂的四个档头,这些心腹是魏九千虚设的官职,实则连品级都没有,却能权贵熏天。”
听舅舅这么说,玲珑立即明白,难怪云无心只要亮出档头身份,就能白拿数不清的财宝,原来他离皇权如此之近。
“大档头海无涯,掌中使一对索魂银钩,暗掌吏部。”
除了左右提督,就连四大档头也能暗执一部?魏九千处心积虑许多年,果然布局了一个好可怕的势力。
“次档头天无际,善攻一条游龙墨枪,暗掌户部。”
那么,该轮到云无心了,玲珑屏住呼吸,听江川流说下去。
“三档头云无心,不会武功却善于心计,暗掌礼部。”
玲珑微微低下头,并没有告诉舅舅,也许云无心能打了一手绝妙的暗器。
“末档头风无影,腰里缠一条杀人钢索,听闻他的武功最狠辣,暗掌工部。”
两大尊者,四大护法,就这么瓜分了皇朝六部,局势都在魏九千的手里,天下还有皇帝说话的份儿吗?
“玲珑。”江川流轻轻一声唤,饮尽杯中残酒,双目里透着凝聚,认真的作问:“有能力为你清空缉事厂驿馆的人,如果不是魏九千,就一定不出我所提到的六个人,究竟是谁?”
终于,江川流说了这么许多,问了玲珑一个问题,一个不敢答出口的问题。
玲珑低下头,细指轻轻转着酒杯,看着酒浆慢慢荡漾,有几缕神伤。
自从在街头与舅舅重逢,舅舅再也没有离开府邸,却能知道有人为我清空了缉事厂驿馆,在京都为官的人,果然都有手眼通天的本事。
面对江川流的追问,玲珑选择无言以对。
现在已经知道,云无心势力极大,如果我说出了云无心的名字,舅舅该怎样与他抗衡?以表哥的冒失鬼脾气,若知道云无心在中秋夜抓了我,恐怕敢把天捅破。
为了舅舅一家平安,这不能说。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原因,云无心虽然是缉事厂的势力,这一路却在暗查缉事厂的罪证,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却不敢透露半点消息,也许会坏了左右天下的大事。
与此同时,玲珑想到了镜中灯里为娘娘按摩后腰的老妪,这妇人能指挥后宫抱走皇帝的儿子,估计势力极大,会不会就是魏九千娶的老婆?
一瞬间,想了许多,权衡再三再四,仍然沉默如旧。
江川流没有等到答案,似乎看穿了玲珑的为难,终究长叹一句,问了一句题外话:“玲珑,刚好你来了,能不能帮舅父一个忙?”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帮不帮呢?”玲珑躲过了尖锐问题,乖巧的一朵笑容:“我能做些什么,舅舅只管说嘛。”
“对我来说难如登天,对你来说易如反掌。”江川流轻轻一笑:“明天,帮我鉴赏几盏灯。”
飘雪渐停,朦胧月影。
酒浓醉心,梦回院庭。
玲珑梦到了爹爹,胖胖的,暖暖的,一本正经的吹着天也装不下的牛。
天还没亮的时候,江临风已经将自己装扮的英俊神武,等在玲珑房前。
舅母踏出门阁,笑话几声儿子:“这么早起床,究竟是来看你娘亲的,还是来看你七小妹的?”
在娘亲面前,江临风倒是毫不遮掩,直接就问:“七小妹还没起吗?”
“从老家到这里要走两个月呢,玲珑又不是铁打的,怎么能不疲倦?”娘亲拎着江临风的耳朵,驱赶他出院落,嘴里几句埋怨:“收起你的憨嗓门儿,昨夜你爹和玲珑说了许多话,她睡得晚,又没少饮酒,现在正是睡得香的时候,乱吵什么?”
“那行,我在院子外面等她。”经过娘亲两句劝,江临风果然退到院子外面,像望夫石一样痴情。
房间里,玲珑悄悄趴在窗阁下,看着表哥望眼欲穿的焦急模样,心里甜丝丝的,有一点点忍不住笑容。
舅母回到屋子里,将门反扣好,和玲珑相视一笑:“你可别心软,一定要抻着他,可不能什么事都得随他的心意。”
“我就怕外面天寒地冻,表哥他……”玲珑羞羞的,有点犹豫,也有点心疼。
“冻出风寒算他活该,谁也没逼他守在外面。”舅母拉着玲珑的小手,将她按在凳子上,斟一杯暖茶,笑意盈盈:“今天一上午都别出去,磨磨傻小子的倔性子。”
玲珑知道,哪有娘亲不疼儿子的?可舅母这样做,无非是希望表哥不要忘了此时的痴情,学会懂得珍惜,让往后的恩爱日子更长久。
过了早膳时分,到了江临风去当值的时辰了,终于依依不舍的出门,临走前对着院落高喊一声:“七小妹,我下了差就回来,给你买糖葫芦。”
舅母看着玲珑扑哧一笑,悠悠念着:“别人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表哥是没娶就忘干净了。”
江临风去华衣卫了,江川流今日虚报风寒没有上朝,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就是昨夜提到的鉴赏灯盏。
备好了马车暖炉后,江川流使唤丫鬟招来玲珑。
看看玲珑一身淡雅清新,正是未齐笄的女孩子该有的俏丽,江川流满意的点点头。
玲珑随着江川流准备好的马车,行了半个时辰的路,到了一座府邸门前。
府邸大门宽敞阔气,门眉上没有题字,有淡淡的新漆味道,估计是不久之前才刚建成的。
江川流轻轻叩响门环,大门分开左右,里面垂首立着几个丫鬟,看衣裙和配饰,这座府宅的主人一定很富贵。
见到江川流来了,丫鬟急忙将他和玲珑迎进府里。
在前堂准备了许多精致的茶点,丫鬟们伺候好江川流,又对玲珑轻轻施礼:“请小姐随我来。”
玲珑有点疑惑,看向江川流,江川流安慰的对玲珑笑一笑:“我在这里等你。”
随着丫鬟踏上曲径小路,走向府邸深幽处,拐了几个弯,又见到一座小宅在眼前。
这不是府里的一个院落,而是切切实实的一座小宅,说得更明白一些,这座小宅可以算是宅中宅。
看到门庭的那一刻,玲珑微微蹙起眉头,竟然有几分似曾相识。
门被打开后,院子里的景观和布局更让玲珑疑惑,这如此熟悉,莫非是……
带着疑惑走进第一间厅堂,玲珑环顾四周后,已经明白了一切,唇角也露出淡淡的一笑。
厅堂后面还有后院,这一次不用丫鬟引路,玲珑熟络的转入后堂,在后堂的百宝阁子架上,玲珑见到了几盏灯的盒子。
这一切都太熟悉了,熟悉的就像回家一样,其实,这也就是玲珑的家中模样。
府邸主人很用心,居然能在京都复刻了一座玲珑的家院,虽然一看上去就是仿造的,却也有六分模样了。
舅舅一家已经离开家乡十年了,早就不知道玲珑家里的布局和装饰,而近期京都的人进过家里的,唯有云无心而已。
哼,又是这一套,说两句冷话再揉一揉,该有多么无聊?
丫鬟们在玲珑自顾暗想的时候,已经将百宝阁里的灯盒子取到条案上摆好。
“小姐,纸笔都已经备好了,请您赐下墨宝。”
玲珑看向条案,一共十个盒子,还真是不少呢。
“屋子的主人不来吗?”
“主人说,小姐品灯的时候不许人打扰。”丫鬟们安顿好了一切,齐齐向玲珑施礼告退,轻轻笑着回一句:“主人还说,如果有小姐品鉴不出的灯,他自会相见。”
丫鬟们婷婷离去,空荡的房间里只有玲珑自己。
“你是几岁的小孩子吗?还玩藏猫猫?”玲珑对着半空说话,不屑的笑一笑:“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奇灯,是我认不出的。”
玲珑下定决心,一定要认全十盏灯,憋着云无心现不了身,看他怎么收场。
第一个盒子是玲珑见到过的最奢华的盒子,因为通体一块冰玉,没有半点瑕疵,所以也没有半分雕工。
恐怕普天之下,没有哪位雕玉大师,敢在这块玉上留下痕迹。
无论盒子里空或不空,单单凭这只盒子,恐怕已经富贵连城。
盒中事物半隐半现,究竟装着怎样一盏灯,才能配上这只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