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攻城拔寨就是以性命相搏的游戏。
可曾听过一句话?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一个人就算有十全武功,也不可能抵挡住一万个人的围攻,就算是累也累死了。
所以这句话,绝对不是说一夫有勇敌万夫的大能,而是一夫占据了天险之地。
守城军只要有足够的箭支滚石,人人都能以一当十,如果这样算下来,攻城军就需要十倍于守城军的人数,甚至更多。
守城将军盛气傲天,自称有三万守城军,这让攻城将军失去了底气。
莫非说,重金买来的兵力部署图果然是假的吗?
回首望望自己的军队,攻城将军心底悲寒。
盛夏时,带了十万大军来战,势必要拿下中原,打了半年之久,终于要攻破城门时,中原军却换了一个姓文的主将。
文将军自上任以来,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让心力疲惫的中原军死灰复燃,每个士兵似乎都脱胎换骨了,成为骁勇善战的猛虎。
中原军坚守不出,用箭支、滚石、火油,击退了无数次攻城。
真是奇怪了,守城军的箭支似乎永远用不完,文将军究竟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厉箭?
十万铁骑军,半年之久,已经死伤大半,能站在沙场上的只有三万人了,能攻城的精锐实则只有不到一万人了。
现在,如果文将军不是在用诈术,以一万士卒攻打三万城池,如同白白送死。
敢不敢攻城?
这是一万士兵的性命。
遥看城头一片火海,似乎的确有数不清的守城军,至少远远超出信报中的三百军……
权衡之下,攻城将军心生一条毒计,仰头纵天大笑,质问文将军:“你口口声声说兄弟,敢不敢为兄弟而战?”
将军剑劈指攻城军,文副将冷冷回击:“你若敢攻城,我敬你是英雄,你若是怯战,你就是匹夫!”
字字如枪,句句似刀,云无心已对文副将刮目相看。
文副将明明知道,城池上的火把,十之八九是百姓,还有一半的女人和孩子,可是他句句逼迫敌军攻城,这是绝妙的攻心之计。
甚至,能与昔日诸葛卧龙的空城计相提并论。
守城将军几次三番不能拿下城池,本来军心就已经有所动摇,刚才城下几句对骂,城上一片火花,利势在敌军手里,更是不敢冒进。
毒计已生,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寒风冷夜里,攻城将军脱掉铠甲,赤膊相望,抡圆狼牙棒,虚空一劈,大喝三声:“为了不再死伤兄弟,你与我决一死战!”
这条计策,也不得不说巧妙,如果文副将不敢走下墙头,他刚才口口声声的兄弟情,未免就有虚假之嫌,如果文副将走下墙头,却未必是攻城将军的敌手。
云无心再次掂高脚尖,偷眼下望,借着依稀火光,看到赤膊的攻城将军,身前双臂纵横几十条刀疤,一看就是久战沙场的猛将。
如果文副将守城,尚有一丝生机,如果走下城池,估计九死一生。
在这种战局中,如果我是文副将,该怎样扳回这一局?
在云无心暗自思索时,文副将纵声长笑,质问攻城将军:“你可曾听过为兄弟两肋插刀?”
“我听过!”攻城将军狼牙棒直指文副将,挺起胸膛,虎啸龙吟:“所以你当士兵是兄弟,就下来与我决战!”
“你可曾见过为兄弟两肋插刀?”
一句怒喝后,文副将脱掉铠甲,也露出精赤的胸膛,突然从左右士兵腰里抽出两把钢刀,反手狠狠插入自己的双肋!
血溅七迟,沾满墙头,文副将撒开手,任由两把钢刀在两肋迎风颤抖,傲天长笑:“这是我为兄弟必死的决心,请你也亮出诚意!”
一瞬间,所有人都呼吸凝重,甚至听到咬碎钢牙的恨意!
左右的军士看到血流如注,却不敢去止住伤口,将一腔悲怆化作愤怒,厉箭搭在满弓上,只等文将军一声令下,势必要把敌将穿成透明窟窿!
好厉害的文副将!
云无心一腔热血翻腾,如果文副将此时一声令,城墙上所有百姓都会为他拼命!
两军阵前,自插双肋,这是何等大智大勇!
文副将此刻在敌军眼中,也如洪荒巨人,散着万丈光芒。
这一招反攻漂亮至极,让攻城将军怎么亮出诚意?
难道也效仿文副将,钢刀入肋吗?
攻城将军脸色青紫,仰头看着英雄无畏的文将军,终于一声哀叹,挣扎的留下一句:“两军交战,比的是阵法谋略,我不与你呈匹夫之勇。”
攻城将军拔转马头,倒拖着狼牙棒,在守城兵士们的唏嘘叫骂声里撤军了。
大军如潮水般溃退,文副将一直屹立城墙之初,直到最后一个敌军背影被黑夜吞没,才转身回走几步,一头栽倒。
“将军!将军!”
顿时,所有士兵都抢着上前,有许多饱含热泪。
“军医!军医!”
乱泱泱的时候,几个领头兵卒指挥百姓们有序下了城池。
城池内门前,百姓们久久不愿意散去,他们要等到文副将平安无事的消息。
冰天雪地,寒风烈烈,有人带头唱起了歌谣,许多人都随着。
这一夜,是英雄之夜,每个人都是英雄。
盼到快天明,军队送来了热粥,也带来了消息,文将军没有性命之险。
在几次劝离后,百姓们才带着牵挂,慢慢散去。
玲珑和云无心随着男女主人回到小院。
在路上,女主人故意拖着玲珑走在后面,说着女人之间的私房话:“妹子,你男人耍酒疯在地上睡,你也肯陪着他,你对你男人真好。”
唉——这个误会恐怕永远也解不开了,希望只将误会留在北疆城里。
“妹子,你们私奔出来,还没拜天地吧?”女主人晃着玲珑的小手,对她亲切的微笑,说着暖心的话:“选一个好日子成亲,姐给你办嫁妆。”
一场战事,一场风险,现在提一提喜事,果然让人轻松许多。
玲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怎么解释女主人也不会信,索性低着头装羞不说话,反正俏脸早已飞满红云。
一夜未睡,回到小院里,正应该好好补上一觉才对,男主人却爽快的说:“你和妹子给俺和妹夫弄点吃的,俺和妹夫做几捆子箭。”
“行行行——”女主人拖着长音,白了男人一眼:“反正俺和妹子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女主人和玲珑去了厨房,男主人带着云无心来到后院。
后院里杂乱不堪,有许多破碎家具,男主人找了两个矮凳,分给云无心一个,还递了一把小刀。
“妹夫,你学着俺,俺先做一支箭给你打个模样。”
男主人从破碎家具里捡出一支木条,用小刀开始削打。
只用了半盏茶的时间,木条已被男主人削成箭支雏形,又在一端削出尖锐,以便套进箭头,在另一端开一个槽口,以便配上尾翎。
“妹夫,学着样子做吧。”
男主人捡了许多木条,递到云无心手里。
云无心学着样子,也做起箭支,皱眉轻轻问一句:“原来边军将士的箭支,都是兄长做的?”
“俺一个人不吃不睡才能做几根箭?”男主人边忙活着,边回答着:“是全城的百姓都在做,能打铁的铸箭头,有手艺的扎尾翎,咱们做的活儿是最简单的。”
原来如此,难怪能挡住敌军攻城,若没有足够的箭支,恐怕早已城破家亡了。
云无心的手,是能打出暗夜流星的手,削几支木箭,如同儿戏,一问一答的时候,已经做成了一支,再取一支木条,问向男主人:“一支箭,卖给军队多少钱?”
“怎么能要钱呢?”男主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云无心:“军队为了百姓拼命,咱们做几支箭就要钱,那还是人吗?”
云无心点点头,低着眉目,轻轻一笑:“我听说,朝廷拨了许多军款,边军却要百姓做箭支,不知道军资都花到哪里去了。”
“都给战死战残的将士们分了。”男主人由衷的赞叹一句:“文将军,是天下最好的将军!”
朝廷对每个战死沙场的将士,都有明确的体恤资费,文副将竟然擅自刮分军资,看来又多一条大罪。
心里盘算时,听到男主人恨恨的骂:“以前死一个兵,就他娘的给分两袋谷子,你说操蛋不操蛋?”
一条人命,两袋谷子,这不是操蛋,这是没有人性。
“自从文将军来了,现在谁也不怕死了!”男主人挺起胸膛,也像一个将军:“无论百姓军人,谁战死战残了,家人都不愁养老钱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文将军……是什么时候来北疆的?”不知不觉间,云无心已经做成了三支箭。
“秋天的时候,来了一个秀才投军,到了冬天,就做成将军了。”
秋天,秀才,投军……
云无心觉得依稀几分熟悉,蓦然想到探望风然先生的学生——小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