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心底清明
瑟瑟雨香2019-06-09 12:003,023

  一张纸的用处有多少?

  在画家笔下可以描绘丹青生花,在文人笔下可以挥洒千古名句,在官员笔下可以写满供词。

  一纸供词,是救人的稻草,也是杀人的快刀。

  供词在江川流的指间,纸张瑟瑟发抖,人也蓦然胆寒。

  江川流说不出话来,像三九寒冬染雪的枯树,惨白也苍老。

  “江大人。”独孤虚无奈的叹一口气,唇角却是狡诈的笑容:“你儿子凌辱公主在前,杀人被捕在后,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神仙也救不了,是怎样也活不成的。”

  江川流盯着独孤虚,唇角颤颤巍巍:“这是……这是……后宫的栽赃陷害。”

  “无论是谁的栽赃,现在已经陷害成功。”独孤虚并不反驳江川流,只是深深的盯着江川流的眼睛,脸上的表情从来都是阴险:“江大人为了儿子,送给幸王许多稀世珍宝,希望幸王能上下漩涡,救下儿子的性命……”

  这些事情,一定瞒不过缉事厂的眼线,独孤虚贵为缉事厂左提督,当然全都知道。

  话到这里,独孤虚冷哼两声,低眉一笑:“幸王收了江大人的礼,可是江大人见到幸王有所动作了吗?”

  这一句话,可能点中了江临风的穴道,让江临风更加哑口无言,人也更加惨白如雪。

  “明秀公主是皇帝的挚爱,皇帝也是男人,任何男人的挚爱之人被人先辱后杀,都不会无动于衷。”独孤虚慢慢饮茶,一点一点撕裂江川流的心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懂,我懂,幸王也懂。”

  一句道破迷局中人,江川流倒吸一口冷气,幸王一定懂这个道理,皇帝不会放过江临风的性命,如果幸王懂这个道理,为什么收下我的半生财富?

  独孤虚在慢慢煎熬江川流,熬到现在,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应该再加一味猛料。

  “江大人于幸王而言,只是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这是帝王的治国之术。”独孤虚的笑容里现出几分苦涩,眉头也渐渐垂下:“正如我于恩公而言,也如恩公于皇帝而言……这个道理我们都懂,我却不懂江大人为什么还不画押?”

  独孤虚的言语凄凉,在一句的功夫里,将所有帝王之下的人,都拉拢在一起,说成了苦命之人。

  在夹层墙里窥视的魏九千,听到独孤虚说的一切,轻轻点头感慨:“许多年没听过他审案了,而今听来,仍是耐人寻味啊。”

  黑暗中,只有江临风几丝羸弱的呼吸,并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江川流狠狠低着眉目,盯着供词上的每一个字,字字如刀,杀人不见血。

  “我为江大人录好的供词上,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是幸王欲要篡夺江山,所以指使江临风弑杀公主,在皇帝祭奠国丧之时,再伏击杀手弑君。”独孤虚长长一叹,摇了摇头:“江大人在这桩滔天大案中,实在是无辜之人,不该受到牵连。”

  这种供词,只要画押下去,一定会死江临风和幸王两条人命。

  江临风是亲生儿子,幸王是仕途靠山,江川流一指而动,将会失去人生的全部。

  见到江川流迟迟不动,玲珑凄凉的心里,多了几丝安慰。

  终究,舐犊情深,舅舅不会杀了表哥。

  “江大人懂这些道理,却还不能作出决定……那么,我就再告诉江大人一件事。”独孤虚又沏了一盏茶,低眉悠悠说着:“云无心正在审问江临风。”

  江川流抬起头,看着孤独虚,等他继续说下去。

  “云无心最近的势头很盛,恩公非常偏爱他,半年之内,他已从三档头越升为右都督,再过半年,这小子也许会骑到我的头上。”独孤虚悠悠说着,长长叹气:“云无心给江临风准备好的供词我看过,说是你指使江临风刺杀公主,欲要将罪名栽赃到幸王头上,挑唆帝王兄弟反目……”

  “这种供词,狗屁不通!”江川流气得胡须颤抖,破口大骂:“我害死儿子,搭上九族性命,挑唆帝王反目,我有什么好处!”

  “因为你是奇林书苑的残党,是反书《灯影》的青萍……”独孤虚轻轻一笑,盯着江川流:“这两个理由,够不够?”

  江川流长出一口气,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他知道,这两个理由中的任何一个都已足够,何况同加于身?

  玲珑狠狠咬着嘴唇,嘴里轻轻念着:“不要信,不要信……”

  刚才云无心审问江临风的时候,玲珑都看在眼里,既没有拿出供词,也没有问过任何问题。

  独孤虚的谎言,就像一张编织好的厉网,等着江川流钻入其中。

  江川流的呼吸也苍白,蓦然间老了三十岁,双腿有些颤颤巍巍,似乎已经撑不住了。

  “云无心承诺江临风,只要他画押了,供出你是奇林残党,他就会弄一个替身偷梁换柱,保住江临风的性命。”独孤虚深深一笑,取出一支檀香,问向江川流:“难道江大人还看不出来,云无心这样做是为了丢卒保帅,他早已经投靠幸王了。”

  江川流凝住呼吸,这一刻,犹如火红铁板上的死尸,煎熬却无处可逃。

  独孤虚燃起一根檀香,对江川流说着最后一句威胁:“江大人,如果在这支檀香燃尽之前,你仍然不肯画押,我也不会强求于你的口供,只要有江临风的口供,缉事厂就足够向皇帝交待了。”

  檀香之初,只有火红的一点光亮,这点光亮,却是江川流的希望。

  只要檀香燃尽,性命也随着消亡。

  香火渐渐落下,终有一刻会像夕阳沉在海面,人间再也没有光亮。

  檀香燃到一半,江川流咬破自己的手指,狠狠按压在供词上,慢慢走近龙虎书案,将供词交给独孤虚,唇角惨白的一笑:“我不是畜生,我不是为了杀死亲生儿子,而是为了留得青山,扳倒幸王,为儿子报仇!”

  “江大人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该做出聪明人的选择……这一次,江大人选对了。”孤独虚慢慢折好供词,饮了最后一点茶,给了江川流一块通行令牌,轻轻一笑:“我说话算话,江大人平安无事了,可以离开诏狱了。”

  独孤虚欲要离去之前,听到江川流一声低沉的呼唤:“等一下。”

  “江大人还有事?”独孤虚回过头,笑看江川流,脸上是胜利者的骄傲。

  “请转告恩公,江川流愿意为恩公效劳,哪怕做一只犬马,也要匍匐在恩公脚下。”

  “非常好,我一定会告诉恩公,江大人对缉事厂忠心耿耿。”独孤虚低眉一笑,点了点头:“我也会对云无心说一句人情,留江公子一个全尸。”

  “不必了……”江川流皱紧眉头,狠狠咬牙:“这种刺杀公主的罪犯,我不会为他收尸。”

  “江大人有翰海般的胸怀,能大义灭亲,不收亲生儿子尸体,当为我朝楷模。”

  孤独虚说了一句虚伪之词,带着笑容和供词离去了。

  江川流手执令牌,深深一声叹息,也踏步离开审堂,如死后重生的人,没有一丝懊悔和犹豫。

  隔壁的审堂空空之时,云无心燃起火把,照亮了眼前的一方天地。

  火光映亮江临风的眼神,那里是不敢相信和绝望,当云无心取出他口中丝绢的时候,江临风吐出几口残血,狠狠盯着云无心:“告诉我,我该说什么,才能杀了江川流,保住我的娘亲!”

  云无心低着眉目,不言不语,沉默的时候,只能听到江临风残喘的绝望。

  玲珑看到了一切,默默垂下珠泪,这一刻,见识到了人性最卑鄙的阴暗。

  舅舅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出卖了亲生儿子,也投靠了阉党。

  嘴里说是要留住青山,扳倒幸王,那只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的借口。

  其实,他要做魏九千脚边的一条狗,为了博取魏九千的信任,他连儿子的尸体也不肯认。

  “云无心,我要招供,你必须给我录下供词!”江临风用着最后的力气,向云无心嘶吼,垂死者的挣扎,也有惊雷之势。

  云无心叹一口气,解开江临风的枷锁,扶着半身残破的人坐在地上。

  江临风反手抓住云无心的衣袖,半张血脸似哭似笑:“临死之人,心底清明,江川流是魔鬼,我不能让我娘亲也死在魔鬼之侧。”

  “临死之人,心底清明。”云无心轻轻念着,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有些人,不到临死的一刻,真的看不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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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灯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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