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路边,默默无言。
焚了飞鱼服,葬了春风刀。
从此,民女依旧是民女,天下再无女飞鱼。
玲珑默默做了这一切,江临风陪在旁边,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半句劝言。
踏上路途,过了许久,江临风长叹一口气:“烧掉也好……我觉得风无影之所以总跟着你,也许是想利用你女飞鱼的身份。”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出这种理由,该赞同还是该反驳?
七小姐没有回应表哥的理由,只是低眉轻轻一笑:“表哥不喜欢我做女飞鱼,我可以葬了春风刀……如果表哥不喜欢我做锦灯仙子,我也可以关了灯坊,从此不再制灯。”
锦灯仙子不再制灯……这句话,从七小妹口中而出,让江临风也窒息。
窒息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相对无言时,玲珑轻轻问了一个问题:“表哥,你觉得海无涯跟着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缉事厂的阉贼,都是无力不起早的,可惜,海无涯打错了算盘!”江临风自信的昂起头,唇角一丝冷笑:“无论海无涯想算计我什么,我都会让他落空!”
落空?
落空了吗?
只用了一些迷魂香,编了几句谎言,就已经让你审问我的清白了……呵。
玲珑没有催快马蹄,任由马儿慢慢徐徐,走了一段路后,从包袱里取出水囊,递向江临风。
在江临风饮水的时候,玲珑转头看着江临风的眼睛,轻轻一问:“在我们走散的这两天里,表哥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本来已经喝够水的江临风,又仰头喝了一大口,这才将水囊递还给玲珑,轻轻回答:“我只顾着寻你,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人。”
“嗯,知道了。”玲珑低着眉目,收起水囊,不再追问。
江临风撒了谎。
这两天的时间里,他和妓女睡过觉,也见过海无涯。
无论睡妓女还是见海无涯,都是被迫无奈的事,并非见不得人,江临风完全可以挺起胸膛,对玲珑说出实话。
一犹豫间,江临风说了谎言。
撒谎的人,总是会不安。
不安的人,有的时候会沉默,有的时候话很多。
如果玲珑话很多,江临风当然会顺势选择沉默,如果玲珑沉默了,江临风的不安会让他话很多。
于是,江临风开始试探,央求七小妹为他唱一支歌。
七小姐不看表哥,随口就是一句拒绝:“刚才焚烧飞鱼服的时候,被浓烟呛了嗓子,如果表哥心疼我别变成哑巴,最好别让我唱歌。”
没想到,央求讨了个无趣……既然七小姐没有心情唱歌,江临风又磨着玲珑说一说家乡的趣事。
“百姓的生活,就是明天重复今朝,今朝重复昨日。”
这句回答很完美,百姓的生活,就是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完美的回答也是完美的拒绝,再次让江临风不知所措。
于是,七小姐一直沉默,看不出心中喜乐,江临风说了许多话,都是没话找话的啰嗦。
直到中午进了一座城,玲珑找好客栈,然后告诉江临风:“我们下午不赶路了,明天要起早,追满整天的路程,晚上才能赶到下一座城。”
安排好住所马匹以后,玲珑点了几个菜,让伙计送到房里。
吃饭的时候,江临风有些食不知味,总是隐隐觉得七小妹似乎察觉了一些什么。
可是,那两天的经历,怎么能对七小妹说实话呢?
酒菜结束的时候,玲珑沏了热茶,关切的问问表哥:“海无涯的毒,真的清除干净了吗?”
“我运行过真气,已经没有阻碍了。”江临风点点头,露出男子汉大丈夫得意的笑容:“雕虫小技,怎能伤到我?”
“表哥,我看过一些医书,对于脉象,也略懂一点点。”玲珑轻轻一笑,伸出兰花指:“我帮你诊诊脉吧。”
江临风伸出手臂,让玲珑将纤指搭在脉络上。
玲珑的医道之术谈不到高明,仅有一些常识,都来自医书典籍。
若说诊断一些疑难杂症,根本不可能做到,但是通过脉象确定一个人是否身体有异样,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玲珑细心诊了表哥的脉象,律动平稳,不见异像。
看来,海无涯的毒,果然已经清除了。
玲珑收起素手,对表哥点点头:“挺好的。”
确定过表哥身体没有余毒之后,七小姐又给了江临风一次机会:“表哥,你真的没有事想对我说吗?”
江临风微微一愣,随即脱口而出:“我们下午睡一觉,晚上好好喝几杯。”
果然,有些事情,还是要瞒着我。
“表哥,你在房间等我一会儿,我要去街市里买一些东西。”
玲珑轻轻起身,江临风也立即站起来:“我陪你一起去。”
“哎呀,不行。”玲珑立即脸红,按着江临风的肩膀,让他坐回在椅子上:“我去买一些女儿家用的东西,不许你跟着我。”
女儿用的东西?
无非就是首饰,绣鞋,胭脂……江临风想不明白,这有什么要紧的?
“我远远跟着你就好,不让你看到我。”
“我说不行就不行。”玲珑红着脸,撇一撇小嘴儿,瞪了江临风一眼:“你再说要跟着我,我就生气了。”
看到玲珑娇羞的脸庞,江临风恍然大悟,也许七小妹还想买一些贴身用物,诸如小衣香袜之类的东西。
让七小妹独自出门,江临风有些不放心,却又不好跟着,只有叮嘱一句:“那你快点回来。”
玲珑轻轻一笑,婷婷转身,走出房门。
江临风独自留在客栈房间里,慢慢饮着玲珑的沏好的茶汤。
等这壶茶喝完了,七小妹就该回来了。
等了许久,茶早已经喝完了,却不见七小妹回转的身影,这让江临风有些坐立不安。
推开窗子看看街道,是一派热闹景象,不像发生过什么意外的情况。
可是,七小妹怎么还不回来?
江临风有点局促不安,在房间徘徊了几十个来回,像困在笼中的野狼。
终于,飞鱼千户耐不住性子,踏出房门,走到楼下。
在街道上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找了几家成衣坊,始终寻不到玲珑的身影。
难道是走了不同的路,玲珑已经回客栈了吗?
江临风立即赶回客栈房间,却依然空空而已。
莫非,玲珑遭遇了缉事厂的人!
可能是风无影或者海无涯杀了回马枪。
江临风心里打了一个寒颤,再次追到楼下,向客栈掌柜的打听玲珑的去向,究竟出门以后是向左拐还是向右拐了?
掌柜的给出了答案,让江临风脊背发凉:“与客官同来的小姐已经走了,连马都骑走了。”
“怎么可能?”江临风立即追问:“她走的时候说过去哪吗?”
“这……小店可不敢打听。”掌柜的赔着笑容,对江临风指了路:“小姐是奔着出城的方向去的。”
江临风立即让掌柜的引他赶到马厩,果然见到玲珑的马儿已经不见了。
“她是自己走的,还是有人和她一起走的?”
江临风赶紧让掌柜的取来马鞍缰绳,牵出自己的马匹。
“小姐是一个人离开小店的,没见到……”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江临风立即扬起马鞭,向着出城的方向追过去。
从下午追到黄昏,从黄昏追到夜半,江临风一共路过三个小镇,一个县城,也追到下一座城的城门口。
这和玲珑说的完全不同,玲珑说过,明早要追满一天路程,才能进入下一座城。
可是,这一路上,却有许多歇脚的地方。
而且,到下一座城,也只有多半天的路程而已,根本不用起早。
那么,是七小妹有意骗了我,先将我独自留在房间里,然后决然离我而去。
为什么?
为什么要我再一次经历这种追逐?
七小妹,我那么宠爱你,不舍得问你守宫砂,你却一次一次伤我的心。
城门已经关了,江临风也没有办法回头,即便再赶回县城里,也快要天明了。
路过了三个小镇一个县城,七小妹一定在其中某个地方……江临风非常懊恼,真应该在路过的时候,去每一家客栈问一问。
现在,陪伴江临风的只有满天繁星而已。
望尽星空,余一声长叹。
这座城,是回老家的必经之路,江临风下定决心,要死守城门前,等到七小妹。
然后,问一问弃我而去的理由。
下了马,独自躺在城门下,受着夜风侵袭,飞鱼千户官从没受过如此屈辱。
夜风凌凌,在不知不觉之间,悄悄吹凉了江临风的爱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