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风坐在一家酒楼里，眼前是一只装满酒的葫芦。
只因为海无涯曾经说过，如果江临风想找他，只需要用一只葫芦装满酒。
飞鱼千户想试一试，看看海无涯究竟能不能出现？
如果海无涯出现了，证明缉事厂的眼线遍布天下，对于盯人这件事情，的确有点门道。
若是能借助海无涯的眼线找到七小妹，总比在城门前傻等要强的多。
没有想到，口口声声让七小妹远离缉事厂的江临风，现在居然也要向缉事厂求助了。
等了一顿饭的时间，身边坐下一个人，这人摘下头上的斗笠，正是大档头海无涯。
海无涯这个人，喜欢独来独往，只因为他太过普通，普通的像任何人，这恰恰是他最好的伪装。
坐下以后，海无涯取过葫芦，拔下塞子，闻一闻酒香，不满意皱一皱眉头：“果然，楚玲珑将大多钱财都带走了，千户官只能请我喝这种寡淡如水的酒。”
竟然，海无涯连七小妹带走大多数盘缠这件事，也能随口就说出来，熟悉的好像他数过玲珑包袱里的银子。
独来独往的人，会如此不简单吗？
江临风屏住呼吸，紧紧追问：“海无涯，你知道七小妹的下落？”
“我若不知道，你何必约我？”海无涯提起葫芦饮一口酒，微微一笑：“江千户，楚玲珑曾在你的眼前穿城而过，你却视而不见，这能怪谁？”
嗯？七小妹曾在我眼前经过？
“不可能！”江临风紧紧皱眉，立即自辩：“这两天，我看清楚了进城的每一个人，绝对没有七小妹。”
“每一个？没有吗？”海无涯笑了，似乎在笑少年人幼稚，低眉一声叹息，摇了摇头：“你确定看清了风无影马队里的每一个人吗？”
这个问题让江临风愣住……看清过车厢里的金子，看清过风无影的杀人索链，唯独，没有细细看清马队里的每一个太监。
那时候怒火正盛，一双眼睛只顾着盯住风无影，哪有心思去打量他的小喽啰？
难道就是这样一点疏忽，错过了营救七小妹的时机？
江临风攥紧拳头，砸响桌面，恨得咬牙切齿：“风无影，你敢挟持七小妹，我必要你碎尸万断！”
这句恨言，让海无涯更笑，笑得无可奈何，笑得连连叹气：“你以为风无影绑了楚玲珑？”
难道不是吗？
就因为那一夜，在镇里小酒馆，七小妹几句话赶走了风无影，所以阉贼怀恨在心，才对七小妹出手劫持。
“江千户，你错了。”海无涯再喝一口酒，深吸一口气：“现在就算有人出八百万两黄金，向风无影买楚玲珑的人头，风无影也不会对楚玲珑出手。”
八百万两黄金，恐怕国库里都没有这么多金子了。
如果海无涯说的是真的，那风无影跟着玲珑，就没有害人心，其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其中的原由，你一定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让你知道。”海无涯很满意看到江临风疑惑的表情，这证明江临风已经可以听他把话说完了。
“当今天下，最尊贵的是皇帝，最有权利的是魏公，想必江千户也同意我的看法。”
提到暗纵皇权的魏九千，江临风冷冷哼笑一声：“你缉事厂也许能横行一时，却绝不可能千秋万代！”
“前人不管后人事，千秋万代都与你我无关。”海无涯轻描淡写的回应，继续说着想说的话：“除了皇帝和魏公，天下还有一个人，既不尊贵，也没有权利，却是不能被忽视的一个人。”
如果海无涯仍然将皇帝认作天下第一人，恭推魏九千为次席，那排名第三的应该是……
“幸王？”江临风也许不如玲珑那么聪慧，但也绝对不是傻瓜，随即脱口而出，说出答案。
“幸王。”海无涯点点头，印证了江临风的猜测：“皇帝没有子嗣，现在体弱多病，幸王的机会很大。”
海无涯口中的机会，当然是指继承大统这件事。
帝王更迭，这是皇家之事，和七小妹有什么关系？
“幸王看似不争不抢，却怎能不做好准备？”海无涯微微一笑，笑容神秘莫测：“内阁，三省，六部，都暗藏着幸王的嫡系……缉事厂里也有。”
“哼，你们缉事厂的人，都叫魏九千一声恩公，却也有叛徒了。”江临风冷笑一声，明着嘲讽了缉事厂。
“懂得做好两手准备的人，未必一定就是叛徒。”海无涯说着官场的道理，扬眉一笑，反问江临风：“你猜猜看，缉事厂的哪位，是幸王的内应？”
江临风略微沉思，其实这并不用猜，刚才提到风无影不会动玲珑的时候，海无涯才说了这么多话，答案当然是风无影。
江临风说出答案的同时，再一次嘲笑：“没想到，竟然是风无影，我还以为他是一个硬骨头。”
海无涯知道江临风对风无影看不顺眼，所以提到风无影的时候，才会字字讥讽，这是少年人的幼稚浅见，也不必教导江临风这其中的道理。
“那么，你再猜猜看，风无影为什么不敢动楚玲珑？”
“幸王！”这一次，江临风说出答案的时候，几乎咬碎了钢牙。
在对话的时候，海无涯慢慢饮了半葫芦酒，脸色已微微泛红。
酒喝到恰到好处的时候，说出的话，也会无所顾忌。
所以，海无涯再饮一口酒，笑看江临风：“我岂非早就对你说过，楚玲珑是幸王的心头好。”
这句话已经非常直白了，揭开了整件事的真相。
幸王爱上玲珑，在玲珑回家乡的时候，派出风无影保护七小妹。
所以，风无影不敢对玲珑有任何恶意，也对玲珑言听计从。
回忆那一夜，在小客栈里遭遇风无影，我抓碎了陶碗，要和风无影生死相见，在这种情形下，风无影没有要退的意思。
然而，玲珑只用了一句话，风无影就立即带着人走了，简直比听到圣旨还管用。
现在想一想，风无影杀了两个做成仙人跳的江湖人，根本不是为了救我，只是为了七小妹。
还有，幸王爱恋七小妹这件事，七小妹已经承认了。
七小妹说不清风无影为什么跟着她，只因为七小妹还不知道，风无影是幸王埋在缉事厂里的内应。
越想越严丝合缝，越想越接近真相……江临风几乎认定，真相就是海无影说的这样。
“江千户，听我一句劝，莫要和帝王争红颜。”海无影喝了一大口酒，说的苦口婆心：“你已经领略过男女滋味，不过是灯一吹，被一蒙，谁都可以替代谁。”
我凭什么要争，谁又配与我争夺七小妹？
我与七小妹青梅竹马，自幼就有婚约，就算是幸王也不行！
除非……七小妹真的已经没了守宫砂。
可是，我不信七小妹会辜负我的深情，我不信……谁说也不信！
“海无涯，你再敢将我七小妹与烟花女人相提并论，我对你不会留情！”江临风劈手夺下海无涯手中的葫芦，问着冷冷的话锋：“你为什么要将这些事告诉我，你究竟对我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很简单——合作。”海无涯看着江临风，神色深不可测，暗暗压低声音，却让江临风听得清清楚楚：“除掉幸王。”
华衣卫的职责，就是听命于皇权，幸王再不受器重，也是唯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家血脉。
可恨的海无涯，居然想蛊惑飞鱼千户暗杀幸王，简直漠视天下！
江临风瞪起眼睛，只恨自己手里没有春风刀，不能抹了海无涯的脖子。
“幸王对缉事厂敬而远之，魏公几次招拢，幸王都没有回应，如果幸王得势，缉事厂或许会面临灭门之灾。”海无涯终究是缉事厂的大档头，不会轻易放手这份富贵，邀请江临风联手时，直接说出心底：“所以，幸王是缉事厂的心头大患。”
没错，幸王眼睁睁的看着皇权沦落，如果有一天，幸王能做九五至尊，绝对不会甘心重复这个错误。
“如果任由幸王得势，他可以得到任何女人，哪怕是锦灯仙子。”说过了幸王之于缉事厂之害，再说起幸王之于江临风之害：“所以，幸王也是你的心头大患。”
幸王想除掉缉事厂，幸王想得到楚玲珑……
除掉与得到……这本身就是帝王每天都在做的事，从古至今从未变过。
“既然幸王是我们共同的心头大患，我们没有理由不合作。”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几乎是真理。
“江临风，为了心爱的女人，你敢不敢拼死一搏！”
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句誓言，江临风曾经为玲珑做过的誓言。
海无涯的话说完了，江临风依然狠狠瞪着他，只是江临风自己知道，他的目光，已失去了对海无涯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