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昏暗,满地鲜血。
几颗人头,一地肠子。
在这种血腥的场面下,别人看了会作呕,却有人推杯换盏。
“杀了人,心里舒服了吧。”海无涯敬一杯酒,唇角微扬:“你看,只要你有权利,杀人就是这么简单。”
江临风看着刺入青砖的春风刀,看着满地冤魂,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冷冷一笑:“我是华衣卫千户!”
“没错,华衣卫千户可以随便杀人。”海无涯深吸一口气,再进一句:“华衣卫千户也可以随便睡女人,这本来就是飞鱼的特权。”
江临风冷冷看着海无涯,没有说话。
品一口酒,吃一口菜,海无涯继续笑谈:“我是尊贵的缉事厂大档头,本来应该锦衣玉食,不会和满身脏秽的人喝酒,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陪着你吗?”
江临风冷哼,猛灌自己一口酒:“因为我是华衣卫千户。”
“华衣卫千户……或许能吓倒这群小虾米,却吓不倒我这条大鱼。”海无涯深深一笑,凝望江临风:“因为你是皇家人。”
“你说什么?”江临风愣住,随即徒然一笑:“疯言疯语。”
“如果江千户以为这就是疯言疯语……”江临风笑,海无涯也笑,笑得那么深邃:“那么,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江千户已听不得了。”
嘴上说着江临风听不得,海无涯还是伴着酒浓,得意的说下去:“皇帝有一个妹妹,是我朝唯一的公主——明秀公主。”
看来这段话很长,江临风任由海无涯说着,自己只顾先吃饱喝足。
“明秀公主芳龄十七岁,也该到了嫁人的年纪。”说到这里,海无涯再次凝视江临风,深深一笑:“试问满朝官员,文武双全也风华正茂的,除了江千户,还有第二个人选吗?”
这句话只是奉承而已,招惹江临风一声冷哼。
“魏公已向皇帝推荐了江千户,皇帝很满意。”海无涯亲自为江临风斟了酒,长长一声叹息:“如果江千户娶了明秀公主,岂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家人吗?”
“多谢缉事厂的好意,我对明秀公主没有兴趣。”江临风饮了酒,好男儿说出心底话:“我此生只娶楚玲珑。”
“谁说一定要感兴趣才能娶公主?”海无涯放下酒杯立即反问,不等江临风回答,接着说出没有说完的话:“皇帝多病无子,如果江千户和明秀公主多生几个小公子……只要再除掉幸王,江山指日可待。”
江山……
瞬间,江临风听懂了一切。
难怪海无涯对自己煞费苦心,只因为自己是明秀公主的夫君人选。
大婚以后,生下的子嗣,就是皇家血脉。
如果皇帝驾崩了,幸王是顺利成章继承大统的人,如果在皇帝驾崩之前杀掉幸王……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将会是明秀公主的儿子,只要儿子随皇姓即可以。
“海无涯!”江临风砸碎酒杯,拍案而起,提起春风刀,架在海无涯的脖子上:“你敢篡逆谋反!”
冷锋在侧,海无涯不动声色,微笑回答:“我不敢,可是有人敢。”
答过之后,海无涯又说了一句让江临风惊诧万分的话:“向皇帝推荐江千户的,除了魏公,还有江川流大人。”
江川流……
“我爹?”江临风狠狠攥住刀,死盯着海无涯的双眼:“不可能!”
“这种事情,由不得我说谎。”刀在颈上,海无涯依旧慢慢饮酒,扬眉相望:“江千户可以问一问江川流大人。”
“我一定会问!”江临风的刀刃更近一步,浓眉紧锁,怒目而视:“如果让我知道你说谎,我就将你剁成肉泥!”
对视许久,江临风将春风刀还鞘,饮下最后一口酒:“我要见七小妹。”
“江千户要满身屎尿的去见未婚妻子吗?”
海无涯对随从招一招手,立即有几个人搬进来两大桶热水。
“请江千户沐浴更衣,然后再去女牢接回楚玲珑。”说完之后,海无涯转头吩咐手下:“伺候江千户。”
小太监们围着江临风,慢慢替他除去一身血污衣衫,扶着江临风跨进第一只木桶里,涮去身上的脏秽事物。
第一桶热水已经脏了,只能弃之不用,再进入第二桶热水,才能细细洗刷。
小太监的很细心,为江临风擦拭身体的时候,小心的躲避开伤口。
热水里飘着红艳的花瓣,散发出扑鼻的香气,在这种热水里洗过澡的人,无论之前有多么脏,也会变得很香。
小太监中有手巧之人,为江临风把头发梳好,扶出热水以后,伺候江临风穿好衣衫。
飞鱼服……千户官的红飞鱼。
金翅冠,红飞鱼,春风刀,好一威武少年!
虽然脸上有着许多新伤,也遮掩不了江临风的威武堂堂。
海无涯放下酒杯,慢慢站起来,对江临风点点头,似乎自言自语:“这样的少年,只有公主才能相衬。”
江临风无心理会海无涯的蛊惑,只想早点见到七小妹,告诉她,我已经手刃了仇人。
提着春风刀,踏向牢笼门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数声惨叫。
江临风立即拔刀回望,见到海无涯站在血泊之中,周围的太监全部惨死,每个人都被勾出了肠子。
海无涯用死人官服擦着银钩血腥,相望江临风,深深一笑:“只要你有权利,想杀谁就杀谁。”
江临风不愿意看这满堂恶心,立即踏出牢笼。
其实,在海无涯对江临风提起明秀公主的事情时,这些随从小太监就已经死定了。
心狠手辣的缉事厂,怎么可能留下任何一个听到刺杀幸王的活口?
就算是自己人也不行!
监牢门前有为江临风准备好的马匹,也有伺候在一旁的随从。
红飞鱼翻身上马,怒喝一声:“女牢在哪里?”
随从立即也骑上马匹,对江临风拱手施礼:“我等引领千户大人前去。”
缉事厂在前面引路,红飞鱼跟在后面,这恐怕是这么多年来,华衣卫的第一次殊荣。
遥遥见到女牢大门,江临风打响马鞭,像一支利箭破空而去。
女牢大门已经被人砸碎,一定也如男牢一般横生事故了。
马蹄还未停,江临风拔出春风刀,一跃而进。
进来之后,更加血腥,场面比男牢还要难看。
火把之下,所有狱卒全都死绝,每人胸口多了一个透明窟窿。
江临风粗粗一眼查验尸首,发觉每个人都是被人从背后刺入利器,直刺心脏而死。
抄起一支火把,仔细验看每一个牢笼,不仅仅是狱卒,女犯也都逐一死尽,每人背后一个利器伤痕。
仔细验看了几个来回,没有发现七小妹的尸体。
江临风脸色苍白,抹去额顶冷汗,长长的送了一口气。
一步一步踏出女牢时,见到海无涯已经赶到,等在女牢门前。
见到江临风脸色苍白,似乎还有余惊未了,整个人怒火昭昭,海无涯皱起眉头,摘下银钩,架起一个守势,惨白的一笑:“江千户,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没有伤害楚玲珑。”
江临风看着海无涯准备生气相见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你,是风无影。”
“风无影?”海无涯立即纵入女牢中查看。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海无涯转身出来,轻轻点头:“每个人都自背后而死,的确是风无影的手笔。”
“海无涯,你的眼线遍布天下。”江临风翻身上马,不得已向海无涯求助:“帮我找到七小妹。”
海无影收起银钩,紧锁眉头:“让我想一想。”
疼痛,无边的疼痛。
怎样的疼痛,也遮掩不了心底的悲怆。
记忆中,眼泪没有停过,即使在女牢中被用刑挨打,流出的眼泪不是因为身体的折磨,而是对爹爹的悼念。
如果流尽身体里的血,可以换回爹爹一天的欢笑,我愿意现在就去死。
玲珑卷缩着,瘦小而苍白,多么想再枕着爹爹的肥肚皮,听爹爹吹一句不着边际的牛皮。
不可能了,已经不可能了。
爹爹,如果你在天有灵,为什么不托梦给我,让女儿再见你一眼,看看你三个下巴的笑容?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夜枭啼月,还有火烧春枝的噼啪声。
难道,这里是荒郊野岭,我已被衙役埋在野坟地了吗?
玲珑微微睁开眼睛,从泪水模糊到渐渐清晰,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篝火旁,侧脸俊俏。
“是你吗?”玲珑有些不敢相信,试探着问过去。
“是我,如果你不信……”他从怀里取出一只泥埙,贴在唇边,百转千回。
“云无心……”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就如见到亲人,玲珑放肆的哭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