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冰冷,悲戚,易碎……终于追到七小妹,却是这些滋味。
脸上有未干的泪痕,心也要疼碎。
晕死过去的玲珑,此刻被江临风扶在怀里,初初睁眼,见到亲人,说不出一个字,珠泪又滚。
“七小妹,怎么了?”
江临风感觉怀里是一块冰,就连七小妹的呼吸也寒冷。
玲珑闭上眼睛,戚戚而泣:“爹爹被火烧死了。”
“什么!”江临风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如此突然!
悲伤凝噎在心口,玲珑说不出话来,轻轻点点头。
竟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江临风倒吸一口冷气,本以为这次回老家,一定能与姑夫久别重逢,好好喝上几顿酒,然后向姑父提亲。
没想到,走了这么久的路,提亲竟然变成奔丧。
江临风替七小妹轻轻抹泪,鼻子也有些酸楚,轻轻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大年初七。”
“大年初七!”七小妹的答案,让江临风更加惊讶:“我们怎么没收到半点消息?”
按道理说,楚财神有亲戚在京都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楚家族人当然应该知会一声。
可是,楚财神父女已经被宗族除名了,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这些事情,玲珑没有心情再回忆一遍,也没有必要向表哥哭诉。
“表哥,有人纵火烧死了爹爹,我要报仇!”
纵火行凶,居然烧到我的家人头上!
江临风立即血贯颅顶,恨恨的立下誓言:“谁敢杀我姑父,我要他全家陪葬!”
说完好男儿的誓言,江临风浓眉倒拧,逼问七小妹:“凶手是谁,你只要告诉我姓名!”
玲珑从表哥怀中走出来,上了马,抹掉泪痕,扬起马鞭:“我现在就去府衙打官司查案,你跟不跟着我?”
“好!”江临风翻身上马,狠狠盯着自己的双拳,恨得咬牙切齿:“如果我不能亲手压碎凶手的天灵盖儿,我自断双臂!”
马鞭霹雳,响彻大地,两匹快马犹如离弦之箭,刺向府衙方向。
从乡里赶到城里,已经临近黄昏,在城门宵禁之前,玲珑与江临风冲进城里。
身负血海深仇的人,那肯停留片刻?
进城之后,直奔北向,闯到府衙门前。
马儿还未停住四蹄,玲珑翻身纵下马匹,踏步追到鸣冤鼓前,提起鼓槌砸响隆隆鼓声。
当值的衙役听到鸣冤鼓响,立即出来两个,张嘴就是喝斥:“你疯了吧,这都什么时辰了,敢到府衙耍花枪,我……”
骂骂咧咧的话刚说到一半,就突然眼前一黑,好像被闷雷劈中,整个人飞出去十几步砸在青砖上。
再抬起头时,满脸鲜血,一口碎牙。
鼓声隆隆不绝,砸不出满腔悲愤。
江临风紧握双拳,站在玲珑身后,狠狠瞪着衙役:“狗仗人势的东西,再敢废上半句话,我拧断你的脖子!”
临近夜幕,府衙不幸,竟然来一对疯男疯女。
女子拼命砸着鸣冤鼓,少年立在一旁像煞星降世。
被打的衙役嘴里含糊不清,哎哟哎哟的直叫疼。
另一个衙役拔出了官刀,平时欺负惯了老百姓的人,对视着江临风充满杀气的眼神,怎么也不敢冲向前。
江临风对着衙役震雷一声大吼:“叫你家老爷升堂审案,我只等一刻时间,如果敢晚了一星半点,我一把火烧光府衙!”
“好好好,野小子,你有种,你等着!”
衙役们一起逃了,赶紧去老爷家里告知府衙前来了两个疯子,竟然敢打公差。
知府老爷前脚刚进家门,斟好的酒还没舔上一口,就看到手下差人满脸鲜血的来催命。
“竟然有这等事?”知府老爷拍案而起,怒说着官威:“胆大狂徒,不怕死吗?”
“老爷,老爷,您必须要把疯子下进大牢!”被打掉牙的衙役,捂着血肿的嘴,一个劲儿的拱火:“我这一拳,可是为老爷挨的呀。”
“我自有分寸。”知府老爷沉吟一下,立即吩咐衙役:“你们赶紧去提督营,求调一些城军,以备不时之需。”
得了知府的命令,衙役不敢怠慢,立即撒腿就跑,心里想着多求来一些人马,好好整治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
为官这许多年,知府当然也有自己的为官之道,敢随便动手打差人的人,不是疯子就是来头不小。
如果是疯子,可以随便折腾他,就算闹出人命,也只不过是做好一纸文书。
如果来头不小……
无论如何,小心驶得万年船,先会一会这对男女再说。
黄昏时分,鸣冤鼓响,响得激荡,震落星月。
鼓声连绵不绝,招惹来许多路人,见到一个娇女含恨击鼓,一个少年雷霆而立,几个衙役手执棍棒围着,却不敢动手抓人。
从来都是衙役欺负人,何时见他们被吓破胆?
这种场面恐怕一百年也遇不到一次,口口相传之后,赶来看热闹的越来越多,百姓们已将府衙围的水泄不通了。
人群中,有许多做买卖的掌柜,做生意的老板,这些人渐渐认出玲珑。
这击鼓的小姑娘,不是楚家灯坊的玲珑小姐吗?
几个月前,楚财神不明不白的对一把大火烧死,人死以后,家产被官府全部查抄,还落了一个涉嫌谋反的罪名。
现在,楚财神的女儿回家了,终于要给楚财神申冤昭雪了。
听说,玲珑小姐的夫君是华衣卫飞鱼,飞鱼的爹是朝里的大官。
这一回,知府恐怕要撞到南墙上了,查抄家财的时候固然很痛快,现在人家找上门来算账,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这些议论声音暗暗涌动,让案件更加扑朔迷离。
鼓声连绵许久,终于等到传事官跑出来喊话:“老爷有问,堂下何人击鼓鸣冤?”
玲珑扔掉鼓槌,回音清脆:“民女楚玲珑,为父亲鸣冤!”
传事官得了姓名和案由,急忙跑回堂上通报,得了知府的命令以后,又跑到府衙门前,高声宣告:“传楚玲珑上堂——”
玲珑迈步就进,江临风紧紧跟随。
虽然知府没说一并传唤江临风,可这野小子一拳能砸碎满嘴牙,谁又敢拦着他?
大堂两侧,水火棍捣响青砖,衙役们喊着威武堂威,知府顶戴官袍,正居大案之后,头顶悬着清正如风。
惊堂木拍响之后,知府按惯例问着案由:“堂下谁人是楚玲珑?”
玲珑按律例跪下,娇音响亮:“民女楚玲珑,为父亲伸冤!”
江临风直视知府,唇角冷笑,双腿笔直,丝毫不见弯曲。
知府暗暗打量过江临风,知道他一定不是疯子,那么就是来头不小。
楚玲珑……楚玲珑……我管区里的锦灯仙子,号称天下制灯第一人。
对于玲珑的身世,知府其实早已知道,那么,在楚玲珑身旁的冷血少年,就该是华衣卫飞鱼了。
看来,今天硬着头皮也得过这一关了。
二次拍响惊堂木,知府声音沉稳:“楚玲珑,你父亲有什么冤屈,细细讲来。”
“我一告有人纵火行凶,将我父亲杀害!”
玲珑字字铿锵,说着心里的冤情。
“我二告官府栽赃诬陷,说我父亲谋反!”
二告之后,还不算完。
“我三告官府无理无据,抢夺我的家产!”
玲珑一边说。江临风一边攥响钢拳,这些冤屈,也是江临风第一次听到。
“我四告楚家族人沦丧亲情,不让父亲灵位供进祠堂!”
竟然,还有这种事?
江临风眼睛瞪得斗大,几乎要喷出血来,胸膛几番起伏,全身骨骼咯咯作响。
“我五告官府不查纵火案,任由真凶逍遥法外!”
接连五告,句句血泪,堂上堂下都是一片哗然。
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背负了如此大的血海深仇。
“一派胡言!”知府拍响惊堂木,探起身子,直视玲珑:“你这是连本府都一起告进官司里了……你父亲究竟是什么人?”
“大年初七夜里被烧死的楚财神,被官府说是涉嫌谋反的楚财神,被官府抢走全部家产的楚财神!”玲珑含着眼泪,逼视知府,狠狠反问:“知府大人,你不会记不住吧?”
“原来是楚财神……”知府点点头,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又倒吸一口冷气,问向玲珑:“楚财神一共有几个女儿?”
怎么会突然蹦出这种问题?
玲珑有些疑惑,知府问案,却不能不答:“只有民女一个女儿。”
普普通通的答案,让知府呆若木鸡,愣了一会之后,喃喃说着:“大年初八清晨,本府带人亲赴火场,一共寻到一男一女两具焦尸,楚财神父女都已葬身火海之中了,你怎么证明你是楚玲珑?”
呵,真是会问……
玲珑现在面对的问题,是要证明自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