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尊上,你,你这是……”他憋了半响,抛出这么个结论,“同帝姬打架了?”
陌熙甩了记眼刀过去,他便乖乖闭了嘴。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茗珥也懒洋洋着下了楼。
瞥了眼顶着俩黑眼圈的陌熙,讪笑几声,“尊上,昨个夜里实是对不住哇。我睡迷糊了,只听着房门吱吱呀呀的几次开关,一时上了脾气,掷了几个杯盏,不慎误伤了你,实不是存心的。”
陌熙闷哼了声,并不搭话。
茗珥瞧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怕仍是心中有气,便也识趣闭了嘴。
陌熙吃了只青菜馅的包子,味同嚼蜡。
昨个儿夜里,一番折腾之后,躺在榻上,已是一更天。
稍一侧身,正好瞧见床上侧卧着的茗珥。
有几缕月光透了窗纱进来,映在她脸上,衬得她原本姣好的面容愈发地明艳照人。
他心头一动,又生了些古怪念头。
好不容易睡下了,竟还梦着些不该梦到的场景。
“唔,对了,昨日我上街,听来个稀奇事儿。西街那有一处面摊,夜里旁的摊主都早早的收了摊回家了,惟有那老倌儿,道是夜里还有几位老主顾要上门吃面的,便巴巴守在那儿——这其中有位婉姑娘,身为女子,却有一副好胆识,近来城中闹妖,她竟还夜夜来吃面,你们说这事儿稀不稀奇?”
话音刚落,清羽已不见了踪影。
紫绡新端了碗干贝虾仁粥来,不见清羽身影,连忙问道:“师兄去哪儿?”
陌熙同茗珥这俩知情的,互望了眼,默不作声。
那头昶依那个不知情的,只得两手一摊道:“我不晓得。”
紫绡眸光一暗,面上更舔几分忧虑之色。
茗珥实瞧不得她这样,只得宽慰道:“许是上街闲逛去了,你莫要忧心——都这么大个人了,总也丢不了。”
紫绡吸了口气,抽泣几声,“我只怕他不慎再遇上那雀妖。”
茗珥嘴角抽了抽,心道这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最好叫雀妖一掌拍死那二傻子,一来帝君提早归了位,二来她同陌熙也不用再憋屈着不能出手。
虽这般想着,嘴上却仍是要宽慰几句的,“青天白日的,那雀妖定是不敢招摇过市的。”
她费了好一番口舌,方才哄得紫绡哭凄凄地回了房。又见外头日头颇好,便拎着把躺椅,煮了雪梨银耳茶,躺在院里头晒太阳。
陌熙因着昨个夜里睡得不安稳,顾自回屋睡回笼觉——事后茗珥方才想起,自打她入了梵雲山,便从未见过陌熙有睡回笼觉的举动。
甚好的日头,她阖眼躺着,脑袋里想着那陆轩庭的事儿。
那离魂咒是她从未听过的术法,也不好去请教那陌熙,思来想去,她便寻思着回赤水探一探她阿娘同父君的口风。
她留了封信给陌熙,上头情真意切言辞诚恳着讲述了她如何思念双亲,欲回娘家小住几日的心愿。她将这封写的酸溜溜的信置于案前,便悄声回了赤水。
水君夫人在自个儿寝殿里头见着刚出嫁不久的闺女,身后又无夫婿跟着,眉头一皱,脱口便道:“那陌熙要同你和离?”
茗珥一愣,叉了腰跺脚。
“他敢!”
水君夫人拍拍胸口,松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复又抬眼上下打量自家闺女,眯眼笑道:“阿娘瞧你似比出嫁时白胖了些,可见梵雲山的风水确是养人。”
茗珥眨眨眼,继续叉腰表示抗议,“我是凭本事吃胖的,哪关它梵雲山的事。”
水君夫人微笑着点点头,又将自家闺女拉到跟前细瞧了瞧,愈发地笑逐颜开,“想来帝君是个会疼人的,这些时日将你养的又白又胖。”
茗珥白白眼,心道她阿娘何时这般啰嗦了?
“对了,父君呢?”环顾四周,不见玄武水君踪影。
“哦。”她阿娘应了声,脸上笑意更甚。
“太白星君新嫁去冥府的闺女,便是那幽冥司主的夫人,几月前得了位小殿下。那幽冥司主你是晓得的,出了名的爱面子好排场——可偏巧他长到两万岁的高龄愣是没抓到甚摆排场的机遇。他同他家夫人在凡间的事儿想来你也是听过的,这折腾来折腾去,待他二人归了位都折腾成老夫老妻了,也不好摆个喜宴啥的。故而此番这百日宴,那常清是卯足了劲折腾,听闻光是那请客的拜帖已堆满了忘川河畔。那判官因生前是个秀才,一手字写的那叫一个铁画银钩,因而被常清捉了壮丁,关在小黑屋里写了整整三月的拜帖,临了胳膊肿的跟个莲藕精似的。”
茗珥埋首靠着她阿娘,听着幽冥司主家那位小殿下百日宴的排场,内心毫无波澜——可她想,此处应有奸情才是。
神仙们活得久。可活的久了,记性便不大好。
茗珥长到如今的年纪,处境很是尴尬。较之那些千来岁的奶贝们,她俨然已是个可独当一面的青年贝了,可若真要论资排辈,她很无奈的发现,便连她父君下头的龟丞相年纪都比她年长些。
以往万万年的时光,她好似忘记了一些事,一些人。
一万岁那年,弱水河畔她初见幽冥司主,便觉面善的很。她本欲拽着他询问一番,未料他竟是赶着去投胎的。道是去投胎,却一头扎进了弱水。她好意搭救了他几次,却被他劈头盖脸数落一番。
他道他原是要去下凡历劫,可身为幽冥司主又不好当着冥府众鬼差孤魂的面儿去投那轮回道。只得向天君请了一道天旨,暂撤了弱水同凡间接壤之处的封印,好容他往凡间走一趟儿。
茗珥不解,当场不耻下问:“可前些时日,司命分明道,是幽冥司主你长到两万岁的高龄,竟还未拐得一位夫人回来。这才被被天君老爷大笔一划,定为晚婚晚育大龄单身男神仙的典型代表,继而发配往下界历劫的。”
常清横眉,恼的有些语无伦次,“哪,哪个同你胡言的!本,本君分,分明便是,主动,主动……”他脚下一滑,一头跌进弱水,兀自扑腾几下,便没了动静。
茗珥蹲在河畔守了会儿,确保其走干净了,方才起身离去。
行至一半,远远瞧见两抹身影往弱水河畔来。
凑近瞧了瞧,原是掌灯仙子同太白星君家的小闺女,前些日子刚封了司药仙子的琉琬。
她二人同茗珥打了声招呼,道是要往弱水河畔寻个什么帕子。本着乐于助人的念头,她便自告奋勇领着她二人去了。
三人在弱水河畔四下查看,茗珥一低头的功夫,便听得扑通一声,抬眼却见那司药仙子不知为何跌进了弱水。茗珥本欲上前捞人,被却身后的掌灯仙子紧紧抱住,她二人争执的功夫,水面已逐渐恢复平静。
也不晓得从哪儿传来一声呼喊:“为,何,踹,我……”
茗珥亦扭头质问那掌灯仙子,“仙子你为何要踹她?”
掌灯仙子包了包眼泪,亦是委屈的很。
“此事全怪不得小仙我哇!实,实是那太白星君胁,胁迫,哦,不不,是吩咐,吩咐小仙做的。”
茗珥倒吸口气,心道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坑闺女儿?
而后她从司命处得知,甚流放不流放的,不过是天君欲撮合那幽冥司主同司药仙子扯的谎罢了。自然,因着诸多因素,他二人在凡间的种种际遇,全然违背了司命事先排好的相濡以沫,携手百年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