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脚刚走，吱的一声，厢房的门又开了。
茗珥探身望了望，并未瞧见人影，一挥袖又给阖上了。
“艾玛轧着我尾巴了！”
昶依一声哀嚎，扭头发觉自个儿接了一晚上的尾巴又断了。
“呜呜呜，我那神姿俊逸的小尾巴呀！”
茗珥翻身，扯了被子蒙头，又捂住耳朵，全然不去搭理他。
“嘿嘿嘿，神女，神女？我听另一位神女唤你帝姬，敢问神女你是哪家帝姬哇？”
昶依扭着身子爬上软榻，又不知从何处抓了把瓜子嗑着。
茗珥嘴角抽了抽，心道：敢情这蛇娃子一大早是来找她唠嗑的？啧啧，这瓜子真香……
良久，被中伸出一只小手， “哪来的瓜子？闻着不错，给我几颗。”
这声音软软糯糯的，很是好听。
“嗯！给！”
昶依随手递过去一些。
茗珥一数，不多不少，正好十颗。她翻翻白眼，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你这灵蛇呸不懂规矩！昨个儿夜里好歹是我二人好心搭救了你一把，虽无需你衔草结环以报，可也总该，聊表一表心意罢？”言语间，她伸手去夺他手中剩着的瓜子。
“……”若他记得不错，昨个儿夜里是他自己挣扎着爬起来疗伤的，早上亦是他自个儿爬出去找吃的——眼前这神女分明昏睡了一夜，哪来甚衔草结环的恩情？哦，是了，她原是嚷嚷着要将他砍了煲蛇羹的。
思及此，昶依默默往墙脚挪了挪。
“啧啧，这瓜子不错，街上哪家干货店买的？”
“呃，西，西街的老王头那，那买的。神，神女喜，喜欢便好。”
茗珥瞪了他一眼，道：“往后莫再唤我神女了，听着怪别扭的。我乃玄武水君膝下幺女，又虚担了个弱水水君的仙职。哦，对了，数日前，还嫁了人，我家夫君便是那梵雲山的陌熙帝君。”
昶依脚下一软，险些一踉跄跪了下去。
玄武水君的小帝姬，那可是九州八荒闻名的活祖宗。不为别的，就为她家娘亲，玄武水君家的夫人，出了名的护短，架又打的好。小帝姬上头还有九个哥哥，各自分管九州的水域，亦是十分地不好惹。前些日子，有传闻这位家世尤为深厚的小帝姬不知怎得竟成了梵雲山陌熙帝君的帝后。对此，广大吃瓜群众表示不可信：陌熙帝君那可是小帝姬祖宗辈的人，怎会如此舔着老脸去娶自个儿孙女辈的神女呢？
“欸？”昶依似想到了什么，抬眼望向茗珥，一对蛇眼炯炯有神，更是充满了期待与一丝丝胆怯，“敢，敢问帝，帝姬，那，方，方才那位上神是？”
“他？怎的你竟不识他？……我原还道战神陌熙的画像早已流传至九州八荒各个犄角旮旯呢。”
果真……帝君非但迎了位帝后，还领着她在凡间四下游玩？这，莫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度蜜月？
昶依忽地觉得自个儿这尾巴断的很合时宜，值，太他妈值了！
“唔，对了，倒忘了问你，昨个儿夜里，是哪个将你伤成这般模样？”
茗珥吐了口瓜子壳，深觉此情此景，该寻些八卦听听才是。
“呜呜呜……”提及此事，昶依有些哽咽。
昨个儿夜里，他出了那林子，因受了些惊吓，本是一路奔回家的，怎料半道上遇着个雀妖。那雀妖是个女娃娃，一袭红衣艳丽夺目，周遭戾气冲天，手中一柄雀羽扇却是仙家法器。寻常妖物他自是能随便收拾了，可那雀妖大抵吸食了不少同族的修为，瞧着不过千来岁的女娃娃，竟身负万年修为，精通水火两系术法。
显然，昶依没能打得过她——好在那雀妖是奔着他手中的宝物来的，趁她伸手捡宝贝的功夫，他一路疯逃回了之前与陌熙相遇的客栈。
哼，有两位上神在此，谅那雀妖也不敢造次。
自然，这般没出息的故事，自是不能讲与帝姬听得——故而茗珥听到的，是昶依与那雀妖如何上天入地的斗法，那雀妖手中的雀羽扇如何了得，他又是如何中了那雀妖的诡计而后机智跑路的。
“啧啧，空口胡绉的本事不赖，改日将你引荐于司命罢？”茗珥撇撇嘴，自是不信他这一番言论。
“欸？慢着，你说那雀妖揍你是因着你身上的一件宝物？”待嗑完了瓜子，她方才意识到整个事件的关键所在。
“嗯嗯，那是我在池边泥泞里捡着的，一块玉珏，一瞧便知是仙家宝物，着实厉害的很。哎，哎，帝姬你怎得又将我变回了原身？欸？你拎着我下楼作什么？”
茗珥用她的贝壳想想都知道，昶依口中的宝物，定是那火玄玉无疑。
“什么？有只雀妖夺走了那火玄玉？”待弄清了事情来龙去脉，陌熙稍默了默，陷入沉思。
一旁的清羽道长听闻有那雀妖的行踪，反倒似打了鸡血般，当场连喝了三大碗荷叶鸡丝粥，又信誓旦旦地要将那妖孽生擒回来，宰了做下酒菜。
紫绡忙凑于他耳畔小声道，“师兄，咱是修道之人，不能胡乱杀生的……师兄是想炖了喝汤还是炒着吃肉？”
茗珥探了半个脑袋过去，吧唧吧唧嘴，“我觉着红烧不错！”
“呐，我觉着身子炖汤，脚和翅膀炒着吃不错！”昶依扭着断了一块的蛇尾巴，如是道。
“……”陌熙扶额，不愿与这一众吃货为伍。
待用完早膳，清羽拎着昶依去寻那雀妖的踪迹，紫绡担忧他二人不敌那妖孽，匆匆向茗珥告了假，塞给她一早备好的食盒，也巴巴跟了去。
待三人走远了，茗珥往嘴里塞了一把蜜饯果子，斜眼望向邻座静默不语的陌熙，“尊上不去擒了那妖孽，追回火玄玉么？”
若是陌熙出手，她大抵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能喝着麻雀汤了。
“此事，我二人不可插手。”
“哦？”茗珥瞥了他一眼，道：“为何？”
“我一早去问过司命，那雀妖，是清羽帝君此世要历的生死劫，须得由他自个儿化解。”
“可，火玄玉一事，终究是我惹出的祸端。那雀妖得此宝物，妖力大增，帝君如今肉体凡身，如何可敌？”言罢，茗珥心中徒添几分愧疚。
“帝姬你又怎知，此劫数并非天命早定呢？”陌熙抬眼望她，心中默念：此番追寻玄铁玉的下落，又怎知并非是你我的劫数呢……
“……那紫绡她……”
她欲起身去追，却被陌熙拦下，“你尽可宽心，我已封了她九成术法，她是破不了清羽帝君的劫数的。”
茗珥歪了歪脑袋，俩手一摊，“清羽帝君这一世是个逞能的，他自个儿挂了倒不要紧，可莫要连累我家紫绡！”
“无妨，由着他们折腾碰一碰壁也是好的——紫绡到底是仙身，那雀妖奈何不了她的。”陌熙气定神闲地捧了杯茶，抬眼瞧见茗珥流着哈喇子，从那食盒里端出一碗脆皮猪手。
他稍一蹙眉，伸手拦了下来。
“昨个夜里你发病，精气大损，如今食不得这油腻的。”言罢，一挥袖，香喷喷的脆皮猪手便不见了。
茗珥气的牙齿咯咯响。
她又从食盒中翻出一盆葱烧海参，抬眼瞄了瞄陌熙，未等他开口，便已麻溜着逃回厢房。
陌熙嘴角抽了抽，只管独自一人在大堂品茶吃点心——垂眼，发觉桌上的点心，早已被茗珥尽数卷走了。
“唉，照她这般吃法，总有一日要将梵雲山吃空了。好在，待她渡了劫，便可……”他顿了顿，自言自语道：“总归是下了聘的，白白送回去，呸吃亏了些。”
陌熙嘴角噙笑，“呵，再有，这小帝姬着实有几分可爱。”
正在爬楼梯的茗珥远远听着有人在夸她可爱，有些恼，愤愤着嘀咕道：“阿娘说只有生的不好看的姑娘，才会被人称作可爱——哼！那只老乌龟竟觉着她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