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疯了一样，越想你就越心伤，我那么爱你却还是难逃你的魔掌。曾以为只要努力就可以靠近你，到最后才发现，你比天空还要离我更遥远。
01。
从这个学期开始，学校颁布了新政策，会公布年级前五十名和后五十名的成绩，一边是光荣榜，一边是耻辱柱。
当然，李子夜被狠狠钉在了耻辱柱上。
而叶向则是稳妥的年级第一，就连白羽望这个第二名都被他甩出了几十分的距离。
李子夜本来并不关注这些，但是看见叶向的名字时，她却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她还记得，上次叶向在医院里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跟她说的话，他说他们两清了。
那他们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能算朋友吗？
叶向真的是她完全摸不透的一个人，明明她给他送便当的时候，他生气到直接扔进垃圾桶，后来却说要还她人情。她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希望别人对他好，还是希望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才好。
就这样想事情想得出神，李子夜一个人看着叶向的名字很久，她还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如果正常发挥，她的分数能和叶向差多少……结果算下来，居然差了几百分。这种心理落差还是蛮大的。
虽然她不想成为第二个宋初翎，但是她希望为了叶向变得更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看见自己的名字在白榜上她是不以为意的，但是在看到第一名是叶向之后，她开始有点介意起来。
大概这么远的差距让她心里更加一点底气都没有了，连做朋友的底气都没有了。
结果她没想到，叶向居然也有这个闲情过来看红白榜，而且还一眼就看见了待在“耻辱柱”上的她的名字。
李子夜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叶向的一句话堵得满脸通红：“这样的成绩还想让伤害你的人刮目相看？还是你已经堕落到了不想再做挣扎的地步？”
李子夜说不出话来……是，她已经自暴自弃了，她本能地排斥宋家给她安排的一切，更不想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
本来她应该是已经决定好了，应该能够理直气壮地回应叶向才对，但是真正到了这一刻，她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叶向见她不吭声，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原来你也只有这样而已。”
李子夜双拳握紧，咬了咬嘴唇，良久才鼓起勇气对叶向开了口：“你能教我吗？”
叶向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她，似乎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李子夜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你可以教我学习吗？我想提高成绩，但是……我……”
其实李子夜也知道，自己就算问出来了，叶向也不一定会答应的。他自己本来就已经那么忙了，哪有时间管她的闲事，况且他们也不是那么熟。
“好。”一个字轻巧地从叶向嘴里蹦了出来，他的嘴角还勾着一抹略带玩味的笑容。
李子夜吓了一跳，忍不住再跟他确认了一遍：“你真的肯教我？”
叶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骗你？不过如果你太蠢，我就不教了。”
李子夜一时有点失语，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坚定的眼神：“我会努力的，努力让你刮目相看。”
叶向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嘴角一直带着一丝弧度……李子夜认真的样子蛮好笑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有块地方渐渐松动了一些。
02。
虽然说是辅导功课，但是并没有李子夜想象中的在教室里或者在图书馆里那么安静浪漫。叶向只是在放学之后带着她去了他打工的餐厅，给她布置好作业之后就开始忙自己的事情，等到餐厅差不多打烊了才来看一眼她的作业，然后飞速地讲解。
讲解过程中，他会略过一些对他来说“三岁小孩都会做的题”，剩下的题目她“应该看看答案都会做”。他有兴趣教她的是那种试卷最后一题，普通人根本做不出来的题目，而李子夜这种成绩本来就不好的，就连听都很难听懂。
为了不被他鄙视，她只好在去找叶向之前努力把“三岁小孩都会做的题目”先弄懂，久而久之，她的数学真的长进了，小测的成绩一路攀升到了及格线边缘。
但是，当她开开心心地告诉叶向小测成绩进步很多的时候，叶向只是丢给她一句：“那从今天开始换成补英语好了。”
李子夜抱着英语书背到快崩溃了，而且她不标准的口音经常引来旁边客人的围观，最后她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叶向：“我真的记不住了……”
叶向却轻蔑地瞟了她一眼：“你的脑容量只有这么点而已？”
李子夜翻了个白眼：“你这是拐弯抹角说我笨？”
“嗯，就这种时候脑子灵光点。”叶向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叶向数落她的时候永远这么不留情面！
每次李子夜都会悲愤地攥紧拳头，但是半晌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毕竟叶向有拿一本《英汉词典》出来可以让她随便抽背某一页的本领。
李子夜带着浓浓地方口音的英语腔调简直就是个悲剧，她每次在餐厅里都把声音压得很低背英语课文。
但是她再小心翼翼地背，周围的人还是听得见，所以有的时候还会传来一阵阵低笑声：“这发音……英国人都听不懂吧。”
“哈哈哈，太搞笑了，我要是她就躲在天台背，但求没人听见才好。”
李子夜有点被打击到了，但是她对这种语言攻击其实已经有了免疫力，反正即使说了她又不会少块肉，她只能读得小声一点。她本来背书的进度就慢得要命了，只能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去背。
餐厅打烊之后，李子夜抱着课本在餐厅门口站着等叶向，脑子里不断回想今天背的内容。
叶向和老板把门锁好之后就朝李子夜走了过来，一下拿过她手里的英语书：“开始吧……”
李子夜一紧张背得更结巴了，口音问题就不用说了，才背了一句她就没脸再往下背了：“对不起……”
“继续。”叶向却好像并不觉得她的发音有多古怪，只是淡淡地道，“才背了这么点？”
“我口音那么重，你听得懂吗？”李子夜苦笑了一下。
“听不懂的人是他们水平不够。”叶向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可是一句话就轻松扫掉了李子夜心里的慌张和不安，“你背吧，我能听懂。”
不知道为什么，李子夜居然在他冷冰冰的声音里听出了温软的味道，这种感觉就好像吃下去一颗薄荷糖，先是又苦又凉的味道，然后就会有一种清爽扑面而来。
“我能听懂”这四个字敲在了她的心坎上，莫名地，她又有了勇气和动力，于是接着往下背，还是一样的搞笑的口音，但是她知道叶向不会介意。
03。
虽然李子夜每天晚上都找叶向补习，但是仅限于校外而已，回到学校两个人就又默契地变成陌路人了。李子夜知道，这样做对他们彼此都好，不然估计又会惹上一身麻烦。
但是有一天中午物理老师布置了一个有点变态的题目，而且责令下午就要交，李子夜想不出来，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趁着中午没人的时候去找叶向。
她和叶向都是在学校度过午休的，因为宋妈妈要照顾宋爸爸，她就算回家也没有人在，所以一直都在学校吃午饭，“补习”开始之后，就连晚饭都在外面解决了。
而叶向就更少回家了，似乎他本人也很逃避回家，午休在学校，晚上打工到深夜，就连周末也在打工，哪怕有点空余的时间也都在学校路灯下看书。
第一次碰见李子夜，他就是在路灯下看书，结果被宋希恩那帮人吵到了，于是顺手出手救了李子夜。其实或许对于他本人来说，那天的出手相助应该更多的是想把噪音赶走而已，却没想到就这样惹到了李子夜，从此她就成了他身后的一条小尾巴。
李子夜其实心里有那么一点小希望，希望和叶向不只在学校外面是熟人，在学校里也能熟络一些。毕竟现在他们怎么也算是朋友了吧，她听说过地下恋情，没有听说过做朋友都要这样遮遮掩掩的……
她真的很希望叶向在别人面前也能承认她是他的朋友。
所以，一道物理题只不过是个引子，其实李子夜是想见叶向。
李子夜找到叶向的时候，他又在操场旁边的树荫下看书。因为操场中午基本上没人，很安静，所以他很喜欢来这里看书。耳朵里塞着耳塞，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面了。
看到李子夜走过来，他似乎也没有太意外，摘下耳机皱了皱眉头：“怎么？”
“有道题不会……”李子夜说话的时候有点心虚，她怕叶向嫌她事多。
但是她没想到，叶向却直接从她手里把作业本接了过去，翻开折好的那一页，看了一眼她打钩的题目，只是片刻就说道：“看来你不止数学和英语差。”
李子夜又被一刀命中……在叶向这种年级第一眼里，她确实是每科都无药可救。
但是叶向也没有太难为她，只是拿笔在纸上演算了一遍，又钩了另一道题，就把本子递还给李子夜：“我写得很清楚了，应该不难看懂，看完之后再做另外一题。”
李子夜接过本子……叶向解题的速度实在太惊人了，连算式都没写就直接把答案写上去了，这个家伙的心算能力到底有多强大！
李子夜还在发呆，突然就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子夜！”
一回头就看见孟夏子站在不远处，有点惊讶地看着她和叶向。
李子夜先是惊了一下，但是马上又放松了警惕……孟夏子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就算让她知道也没什么关系吧。
所以她只是略微停顿之后就朝孟夏子走了过去：“你怎么也还没走？”
“我去学校附近的亲戚家吃午饭，后门开着所以我就从后门进来了。”孟夏子解释道，然后又马上一脸惊讶地看着李子夜，“你和叶向真的很熟吗？之前他就在办公室替你说话……我还以为他只是单纯想顶撞老师呢。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子夜面对孟夏子吃惊的目光，有点无奈地一笑：“就是很普通的普通朋友而已，我有点问题过来请教他罢了。”
“哦？真的吗？为什么我觉得你们聊得那么开心……他好像一直独来独往，很少有人见过他跟别人聊天。”孟夏子还是一脸的不相信，带着一丝八卦意味想要刨根问底。
李子夜丢过去一个白眼：“真的就是普通朋友而已。”末了，还补充一句，“不过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孟夏子看李子夜好像真的不愿意吐露的样子，也就没有多问，最后只是拍着李子夜的肩膀道：“子夜，我在班里跟你最要好了，你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告诉我啊。”
闻言，李子夜愣了一下，片刻才点了点头。
孟夏子的话对她真的有点触动……她一直跟孟夏子保持着距离，但是孟夏子仍然是把她当成好朋友看待，或许她真的应该找个机会对别人敞开心扉了吧……
只是，李子夜没有看到，她身边的孟夏子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不自然，目光轻微地闪动着。
04．
很久以后李子夜也要很努力才能想起“洛纭”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出现在她生命里的。
也许如果没有洛纭，她和叶向的结局会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吧。
但是就像那首歌唱的，没有如果。
她第一次听见别人提起“洛纭”，是在同班女生讨论关于叶向的八卦里。或许暗恋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不仅要关注喜欢的人本身，还总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想要全方面地去了解他。
其实在知道“洛纭”之前，李子夜没有听说过叶向有什么感情经历……所以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抱着那么一点渺茫的希望，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希望，她也想要努力和叶向在一起。
自从叶向给她补习之后，这个念头就好像在心里发了芽，生了根，然后茁壮成长，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地霸占了她的整颗心。
说真的，能和叶向走得这么近是长久以来她觉得最幸运也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了。当然，前提是叶向也和她有一样的想法。
李子夜是无意中听见班里的八卦分子议论，说追叶向的女生虽然很多，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和谁在一起过，那是因为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听“知情人士”说，那个女孩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叫洛纭，两个人的感情非常好，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两个人分开了，但是叶向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所以，不管其他女生怎么喜欢他，他都是不会接受的。
虽然李子夜知道，很多八卦消息不过是空穴来风，也不见得叶向就真的有这么个青梅竹马，但是，听到她们说得绘声绘色、有理有据，她的心好像一下子空了一块，有点发疼。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于叶向来说应该是特别的存在。因为叶向一直都是独行侠，在校内校外都是，他愿意花时间给她补习，照理来说，她应该是特别的。
但是，也有一种可能性，叶向只是因为觉得她和他一样可怜，所以心生同情，才想伸手拉她一把。他们之间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了。
傍晚放学之后，她和叶向还是和之前一样，走不同的路到同一家餐厅。叶向一到餐厅就开始忙碌，李子夜则点了一份点心坐在角落的安静地看书。
这家店的店主都已经认得她了，每次都在他家店待到关门才走，点心吃完了就点饮料，饮料喝完了就点份饭，饭吃完了就点水果……
反正一直到关门她的桌上都还有一只小碟子放着，毕竟是客人，也不好意思赶她走。
其实叶向忙的时候，她看书也是看不进去的，比起书，她还是更喜欢看叶向一些。
她很喜欢他的一举一动，无论做什么动作，总是透着一种慵懒和优雅，虽然表情是万年不变的冷淡，但是这样的冷淡反而更加让人觉得他很神秘。经常有女客人朝他投去暧昧的眼神，偶尔还调笑几句，但叶向一张冷脸也是万年不变，最多回一个客气官方式微笑，就连这个笑也透着不耐烦的味道。
但是女客人们一点都不介意，反而有时候会在背后议论“这个小哥好帅，好有个性”。
李子夜在心里对她们嗤之以鼻，但是想来想去，她自己还不是一个德行，看见叶向就走不动路了，脑子也不好用了。
叶向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还在咬着笔头犯花痴。结果叶向走过来直接拿菜单敲她的头：“政治第三册第10页到第20页背完了没有？”
李子夜心里咯噔一下，讪讪一笑：“没，没有……”
“那你还有时间发呆？”那口气，好像恨不得拿把刀把李子夜大卸八块。
李子夜悻悻地缩了缩脖子，收回目光，然后翻开了课本，继续痛苦地学习。如果她不努力变得优秀，或许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站在叶向身边吧。
但是翻开课本，她又突然想到今天那些女生说的八卦，忽然之间她又有点动摇了。
叶向心里真的住着一个叫“洛纭”的女生吗？他们是不是将来还会在一起？她现在这样傻里傻气耗尽全部气力去喜欢叶向，会不会到时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最后仍旧是孤身一人？
她想不出答案，只好整理好心思继续背书。但是她也打定了主意，这种事情还是问叶向本人比较好。
05。
餐厅晚上十点才打烊，每次等叶向收拾好已经十一点半了。基本上都是叶向先送李子夜回家，虽然只是送到她家路口的公交车站牌而已，但是李子夜已经知足了。
她喜欢和叶向走在一起的感觉，虽然路上他俩说话不多，经常都是讨论题目，或者叶向贬损她两句，别的话题他们真的没有聊过。
他们两个都是在心里建筑了一道城墙的人，没有那么容易向他人吐露心声。如果叶向突然拉着她跟她诉苦，说他家里的事情，估计她会被吓一跳吧。
能够那么近距离地看着叶向，对于李子夜来说已经是一种幸运。
今天晚上，她政治课本上的重点只背出来五页，叶向再一次对她“不发达”的脑子嗤之以鼻：“你记东西这么慢，估计按照这个进度，你期中考试应该还在原地踏步。”
李子夜愤愤不平地反驳：“怎么可能，我已经进步很多了好不好？”
叶向却完全不以为然：“进步，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蜗牛吗，前进一步时间那么长……”
李子夜翻了个白眼：“数学小测我是班里第20名。”
“20名？你是怎么考得这么烂的？不要跟别人说我教过你。”叶向的毒舌技能真是强大，每次都说得李子夜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李子夜知道自己说不过叶向，最后也就干脆不说了。短暂的安静之后，她想到了什么，有点犹豫着抬头看了一眼叶向：“叶向……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叶向不以为意地继续往前走，只是轻巧地回了她一句：“这些天你问的问题还少吗？”
“不是学习上的……”李子夜攥紧拳头，手心捏了一把汗，内心挣扎了一下，良久才问，“叶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叶向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片刻之后才回头轻蔑地瞥了一眼李子夜：“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这种无聊问题。”
李子夜咬了咬嘴唇，她知道叶向应该向来都很烦这些流言蜚语，之前，他们彼此也很有默契地避开一些敏感的话题。
其实她本来也不想戳破，她想干脆就这么暗恋下去好了，如果跟叶向表白了心意反而可能朋友都做不成。
但是关于这次的传闻，她是真的有点按捺不住了。
她很想知道，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同情？朋友？还是……他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呢？
毕竟他现在对她已经熟稔了很多，所以她还是选择继续问下去：“我听他们说你喜欢一个叫洛纭的女生，是真的吗？”
李子夜没有想到，她的这句话一问出口，叶向的脸色垮了下来，目光锋锐逼人，简直能硬生生剜掉她一层皮。
她的心被这样的目光狠狠扎了一下，忽然心里的所有疑问都有了答案似的，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
“我只是……”李子夜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想解释，但是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李子夜，你以为你是谁？”叶向的声音冷得好像一把冰箭，直刺胸膛，好像连血液都能被冻住一般，“谁给你的权利过问我的事情？”
留下这两句话之后，叶向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没有再看她一眼。
李子夜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倒是真的没有想到最后会这样收场……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听叶向自己说起和洛纭的故事，她准备好了他说还是喜欢洛纭的，准备好了她注定只能当一个普通朋友。
但是没想到，这个名字，居然是她提都不能提的。
李子夜忽然觉得胸口闷得慌，很难过很难过。
或许她真的太傻了。
她对于叶向来说只是无聊生活的调剂品吧？根本无足轻重，只要她一不小心戳到他心里的痛处，他就会毫不留情地离开。
回家的路上，夜色黑得吓人，月亮的光芒那一刻显得那么暗淡，整个世界好像都被浓烈的黑色掩盖了。
李子夜因为神情恍惚，狠狠地摔了一跤，膝盖都磕出血来了。她感觉到一种从胸腔里涌出来的痛意……
06。
从那天之后，李子夜再也没有去过那家餐厅，没有再去找过叶向。她又恢复了过去形单影只的生活，整个人身上似乎都笼罩着一层低气压，让周围的人也觉着压抑。
因为宋爸爸住院一个月，李子夜都还没有去探望一次，宋妈妈也下达了最后通牒，今天放学之后必须先去医院一趟，她会来学校里接李子夜。
李子夜只感觉身心俱疲，也没有办法拒绝。之前每次去找叶向补习功课其实都是打着去老师家补习的名义去的，现在她不去补习了也没什么理由逃避了。
去医院的路上，宋妈妈的话还是一样的多：“子夜，我知道奶奶说你说得过分了点，但是她老人家也是因为爸爸生病了着急才会这样，你作为晚辈应该多体谅一下。”
李子夜疲倦地把头转向车窗，没有回答，表情有些阴郁。
宋妈妈略微皱了皱眉头：“子夜，爸爸的情况很不稳定，你应该知道……我们都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不希望爸爸带着遗憾离开。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赌气了？我们也都是真心希望你能融入这个家，你也应该感受得到……”
李子夜沉默了很久，良久才略带一丝嘲讽意味地开了口：“你们都会说很多大道理，我说不过你们。但是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是用来让你们了却心愿的工具，当初你们把我送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这种局面。”
宋妈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终于还是忍住了，良久只能声音颤抖地对李子夜说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李子夜也不清楚。大概总好过他们反过来指责她吧？
到了医院之后，宋妈妈去停车，让李子夜先去找宋爸爸。
李子夜走进病房的时候就看见宋爸爸在看书，他是手不释卷的那种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点精神就喜欢看书，所以他才那么博学多识。
这一个月，他又瘦了一圈，病痛把他折磨得没有了过去的英气，变得越来越虚弱。
李子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往前走。
宋爸爸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从书里收回视线，抬头看过来，看到是她的时候嘴角终于浮起了一丝笑容，他笑的时候眼角会有淡淡的褶皱，显得很和蔼。
“子夜，傻站着干什么，进来啊。”
李子夜点了点头，没有吭声，只是走进去找了张椅子坐下。
宋爸爸支起身体，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盒巧克力：“这是你姑姑从国外带回来的，你们小姑娘应该都喜欢吃甜食，本来想今天晚上让你妈妈给你带回去的，没想到你就来了。”
李子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宋爸爸期待的目光真的让她没有办法拒绝……
其实这些日子她的反叛行径宋爸爸并不知道，宋妈妈一直努力瞒着他，只说李子夜去补习班了功课很忙所以才没来看他。她赌气不和家里人说话、吃饭的事，宋妈妈没有提，大概是怕宋爸爸知道了之后会更难受吧。
宋爸爸看见李子夜脸上略带一丝抑郁的神色，淡淡地叹了口气：“子夜，我知道你现在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原谅爸爸妈妈，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但是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心。说真的，现在我有点后悔把你接回家来了……或许真的是我太自私了，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当时只是想，你能受到更好的教育，有更好的将来，我才能走得安心……”
李子夜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有点酸楚，有点难受。
爱恨交织的感觉简直太让人揪心了，如果可以选择，她也希望自己能放下一切接纳现在他们对她的好。
但是为什么她就是办不到？
“爸爸可能陪不了你多长时间了，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好好争气。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是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未来。你还小，还有很多可能……咳咳……”说到这里，宋爸爸止不住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砸在李子夜的心上。
这个时候宋妈妈刚好走进病房，看见宋爸爸咳得这么严重赶紧按了急救铃，一边忍不住回头看了李子夜一眼：“来的路上不是说了，不要再让爸爸着急上火了……”
李子夜深深地叹了口气，拳头攥紧了，半晌没有说话。
每次，总在她立场几乎就要松动的时候又给她一刀，所以这么长的时间，她又回到了原点，一步都没有走近。
07。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孟夏子突然碰了碰李子夜的胳膊，递给她一张字条。
李子夜有点奇怪，打开字条看了一眼：听说你爸爸生病了？严重吗？
李子夜略微皱了皱眉头，虽然不知道是谁告诉孟夏子的，但是她也知道学校里基本没有什么秘密，也许有谁知道就这么传开了。她倒是真的不想让周围的人都知道，估计到时候会有很多人说她在装可怜吧。
不过孟夏子知道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她们两个也算是朋友了，于是她回了一句：是，怎么突然问这个？
孟夏子又回过来一张字条：子夜，我们都同桌这么长时间了我才知道这件事，改天我跟你去看看他吧。
因为感觉带同学去看宋爸爸是件很奇怪的事情，所以李子夜只是道：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孟夏子回：子夜，你就这么见外吗？我一直都把你当朋友的……后面还画了一个大哭脸。
李子夜没辙了，最后只好投降：晚上我可能会去医院一趟，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吧。
孟夏子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好，我有时间。
这几天李子夜没有去“补习”之后，宋妈妈总是说自己要加班让李子夜去医院照看宋爸爸。李子夜算是知道了，宋妈妈就是变着法子让她和宋爸爸相处，希望她能多陪伴宋爸爸一些时间，化解隔阂。
她没有办法拒绝，但是和宋爸爸相处的时候她也几乎都不说话。从那天叶向扔下她一个人走掉之后，她就对周围的一切越来越麻木。不论周围的人说她什么她也不再反驳，从刺头又变回了那个“高傲不搭理人”的李子夜。
也许是因为跟她作对已经腻味了，又或者因为她一直不回击没有意思，班里的同学渐渐地也不那么频繁地找她的碴了，抱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态。都离她远远的。
对于李子夜来，这当然没什么不好的，只不过如今她的生活更像是一潭死水了，没有目标，也没有麻烦，没有任何波澜。
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或许这才是生活的常态。
放学之后，李子夜带着孟夏子一起去了医院。孟夏子还买了果篮，虽然李子夜一再拒绝，但是孟夏子说：“应该要带的，这是礼貌嘛。”
李子夜只能淡淡地叹了口气：“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孟夏子却摇了摇头：“子夜，不要跟我这么见外，我们是朋友嘛，我做的都是应该的。”
李子夜只能笑了笑，没有回答。孟夏子这么一心一意把她当朋友，她还真是心中有愧。
宋爸爸见到孟夏子的时候整个人都精神了，笑得特别开心：“我们子夜居然会带朋友来看我了，我真的很欣慰啊！”
孟夏子乖乖地鞠了一躬：“叔叔好！我叫孟夏子，是子夜的同桌。”似乎是跟白羽望待得久了，孟夏子似乎也不怕生了呢。
“坐坐坐，子夜，拿抽屉里的糖出来招待人家。”宋爸爸笑得眼睛眯眯的，“夏子，很好听的名字。”
孟夏子甜甜一笑：“谢谢叔叔。”
李子夜从抽屉里拿出糖来递给孟夏子，然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倒是宋爸爸一直在跟孟夏子聊天，问她关于李子夜的功课，在班级里和同学相处得好不好，还有会不会经常惹老师生气之类的。
孟夏子全都往好了说，虽然说的全都不是真的，但李子夜还是有点感激地看了孟夏子一眼。如果孟夏子都照实说了，估计宋爸爸又要难过了。
李子夜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觉得有一个朋友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08。
孟夏子在医院待了一儿就走了。虽然只是一会儿，但是看得出来宋爸爸挺开心的。听到李子夜一切都好，而且还有一个那么好的朋友，他当然会由衷地高兴。但是李子夜很清楚，孟夏子说的都不是真的，只不过是为了让宋爸爸心里好受一些而已。
李子夜从医院出来已经夜深，宋妈妈还没下班也不能过来接她。本来打算打车回去的，但是在街上走了两步吹了一会儿风之后，李子夜决定还是走回去。
一个人走路的时候脑子尤为清醒，特别是在这么安静的夜里。
天空暗得透彻，星星却一颗颗的，很明亮，稀薄的云朵轻轻地飘过，空气里是尘烟落定之后淡淡的土腥气。路边种的行道树伸展着枝叶，微风吹过，就好像窃窃私语般沙沙地响了起来。
每次到了这种时候，她就会格外怀念在乡下的日子。那里四面是山，山脚下就是田野，夏天的夜里没有路灯，但是有很多萤火虫，在田埂上飞舞着，闪闪烁烁，美不胜收。
那里的星星也比城市里更多一些，因为没有那么多明亮的灯光遮掩星星的光辉，所以每一颗星星都可以自由地绽放自己的光芒。
那里很自由，她是在田野上跑大的丫头，是自在翱翔的飞鸟，现在却好像被人折断了羽翼扔进了笼子里。
可笑的是，这个笼子是她亲生父母亲手编织的。
快要到家的时候，平时都亮着路灯的拐角今天却是黑的。她倒不是很害怕，她不怕黑，也没碰过什么坏人，所以很坦然地就走了过去。
结果，突然从黑暗里蹿出一个黑影，急速来到了她身前。
李子夜的反应速度也不是盖的，在黑影蹿到她面前的那一瞬间她就飞快地闪身躲开对方，然后拼命地朝有光亮的地方跑。
但是对方吃准了她只有一个人，所以一直在后面穷追不舍。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注定了要倒霉，她不小心踩到颗石子，人仰马翻地摔到了地上，膝盖和手掌全被擦破了。
等到她看清来人是个小混混时，对方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身后的背包：“哼，还跑？乖乖把钱和手机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李子夜挣扎了一下，用力把包拽住，还狠狠地踹了小混混一脚：“你不松手我报警了！”
“你这小姑娘胆子挺大的嘛！”小混混还是死死拽着包，似乎也没想到李子夜居然不肯就范，一下子也想不到该怎么办，只能腾出一只手去扯她的头发。
李子夜也不是吃素的，她在村里是跟一群男孩子玩大的，与这样的小个子单打独斗她还是有把握的。
所以她努力挣开他的钳制，朝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小混混吃痛，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然后就往腰间一掏，摸出来一把匕首。
李子夜吓了一跳，小混混一挥匕首，她的手臂上就是一道血痕。
小混混看到她脸上终于流露出害怕的神情，于是满意地笑笑，挥舞着匕首朝她逼了过来：“快点把东西给我，我就放过你，不然……哼哼……”
就在这时，突然又有一个人影从李子夜面前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掉了小混混手里的匕首，小混混吃痛，“嗷”的一声躺倒在地。
来人又补踹了一脚，下的绝对是狠手，小混混的惨叫声响彻整条巷子，紧跟着李子夜听到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滚！”
小混混忙不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匕首都不敢去捡就灰溜溜地跑掉了。
等到李子夜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叶向正拧着眉头看着她。此时的她，因为刚刚一番打斗，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看起来像鸡窝，衣服也破了，真的是狼狈不堪。
好像遇到叶向，她经常都是一副惨相。
叶向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丢在她身上，然后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她：“李子夜，你长没长脑子？钱比命重要？要是没我，你明天是不是要上报纸头条了？”
李子夜没有吭声……她讨厌叶向这样，老是给她一巴掌再给她一颗糖，这样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他的宠物。
叶向见她没有回答，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了。
或许他想问问她，为什么这段时间都不去找他补习了，又或者，她消失的这些时间里，他有那么一点不习惯。
但是李子夜不会知道他那么多的心理活动，她只是从地上站起身来，然后取下了身上的外套，还给叶向，轻轻地说道：“谢谢。”态度诚恳，却透着一种莫名的疏离。
然后，李子夜就在他面前转身离开了，留下一个背影，就像无数次他对待她那样。但是她走得那么不潇洒，腿上有伤，一瘸一拐的。
只不过在叶向眼里，此时的场景更伤人，眼前那个女生明明受了伤，明明需要帮助，却把外套还给他一副不要他管的样子。
李子夜是真的不希望自己再陷进之前的情绪里了，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她真的讨厌极了。
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她走了之后，叶向狠狠摔掉了手里的衣服，暴躁得像头野兽，朝墙壁砸了几拳，手背都渗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