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心喜悦,抬起头来,期盼地瞧着他。
他的神情不知何时严肃起来的,浓眉蹙起,薄唇紧抿,五官线条的柔和悉数不见,只剩下冷峻的轮廓。
他只要不笑,浑身都散发着气场。
我一哆嗦,我团成半圆的手骤然松开,取下了戒指,放在玻璃柜上,“不好意思。我先生不喜欢,还是算了。”
他仿佛没听出我的言外之意,还是在装傻,靳湛言抬步就走。
他的脚步坚定,根本就不在意我的希望陡然熄灭。一声一声的足音,踩进我的心底,深深的碾压过我曾满怀憧憬的每一处血脉骨肉,血渍绽开,我都不敢去收拾。
我知道我爱的卑微,但我不知道,在我知道他不打算娶我的时候,我还卑微地想去拉他的手。
他的手掌很冰冷,我握着,他竟有些发抖。
我说:“如果你没有想好,我可以等的。现在不愿意娶我,以后愿意,我也能接受的。”
他的指尖一下收缩,将我的手背按压得很痛,我已经带了哭腔,“只要你有过这种打算。我就愿意。”
他的薄唇突然就脱了颜色,只有惨白的两片,一张一翕,“你愿意什么?”
我知道我和他的每一次对垒,我都会输的一败涂地。但他只要一张口,我就溃不成军,缴械投降,“我、我愿意嫁给你。”
他闭上了眼睛,偏过头,似乎很不耐烦。
我还要再说话,他一下放开了我的手,径自地往前走了。
商场的暖气很足,可我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从指尖到心尖,都是刺骨的寒意,冷得我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觉得吃力。
回去的路上,他沉默不语地开着车,看样子,并不打算理我。
我转头去看窗外,车窗倒影着我的脸。
我想,靳湛言也许曾是爱我的吧,也许何聚伊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吧。
但他纵然爱我,纵然愿意宠我,纵然愿意待我千般好,却始终不愿意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愿意娶我。
他在嫌弃我。
他一定在嫌弃我。
我结过两次婚,我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出来,我就算和他重新开始,但已经走了那么远的弯路,他不会不芥蒂的。
我曾因为他,受到全世界的唾弃。我以为重新开始之后,他不会。
原来,是我太天真。
是谁说过,我是贱货。
是谁说过,我已经是个被人玩过的残花败柳。
是谁说过,我送给他他也不会要。
就算曾经那么爱,但这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和鞭笞,怎么还会毫无杂质?
我看见了车窗上自己的倒影,突然很憔悴。我低下头,死死憋住奔涌的眼泪,但还是抑制不住悲伤。
广播里,张卫健的歌声那么清晰。
如果我们不曾走过感情这条路,如何知道心魔是最沉重的包袱。
年少轻狂的好日子,一懂事就结束。
我不能再听下去,我怕我会泪水滂沱。
我用力地摩挲着车窗把手,终于下定决心,“停车。”
他难得听话,轻巧一拨,转向灯亮起,慕尚在街边稳稳停下。
我打开车门,下车快步往前走。
他也下了车,三步就追了上来,握着我的胳膊,将我一下拉进了他的怀里:“温白,你干什么?”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知道我干什么吗?靳总!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他皱眉,“发什么神经?马上要下雨了。回家。”
“家?”我冷笑,“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你从没想过要娶我,”
“温白。”他闭上眼睛,“我不可能娶你。”
再睁开眼睛,眼睛里不带一点情绪,但声音带着淡淡的喑哑,像是提琴拉错了弦,刺耳得直戳进我的心脏里去,“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可以放你走。”
这么轻易?
他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吗?
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那么爱,那么爱,爱到骨血里的人,好不容易能够在一起了。他却这么轻易地就说了离开。我的执着,我的处心积虑,我的不会灰心的勇气,都被他轻飘飘的放你走否定了。
我已经哭不出来,眼眶干涩干涩,看着他俊朗而毫无表情的面庞,“你放我走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再去找我姐吗?还是再去找别人呢?”
我知道他的生活里,从来不缺女人。就算不是和我走到最后,也会有无数的人对他前赴后继的。
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张了张口,“没有别人。”
我嘲讽地笑了笑。
“温白。”嘴角有轻微的颤抖。
半响,他的低沉的嗓音终于慢慢平静,“对不起。”
我紧闭嘴角,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他还要来拉我,被我一把甩掉!他又来牵我,我甩也甩不掉,干脆一手掌过去推他,他猛地皱眉,整个人仿佛站不稳。却还是紧紧攥住了我的胳膊,张开嘴,声音都发不出来。
天上已经下起了毛毛雨,不大,但足够让我看不清前方的路,我看着他额头上细密的水,不知是汗是雨。
我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将他的手掰下来,很费力气,他像终于感受到我的决心一样,我再掰开,他并没有在拽我。
而是手僵硬地维持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说,“靳湛言,保重。”
他站直了身子,不再看我。
我努力仰起头,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卑微。可雨水越积越多,最后整个脸颊都是湿润润的。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我这一次决绝的转身,对我们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在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
其实易市的经济圈子并不大,我偶尔也会碰见何氏的商业伙伴,对方偶尔也会提到靳湛言,我却总是装作毫不在意,可心里失落得要命。
再碰见童秘书,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是秋,天气乍暖乍寒。某天忘了带伞,车子却因为在维修厂而不得不步行,打不上车,被雨淋得浑身湿透,当天就感冒进了医院打针。
出医院的时候,正巧碰见童秘书和林温紫同行。我低头,本打算绕道走,童秘书偏偏叫了我的名字,“林小姐!”
我笑着点头,寒暄,“好久不见。姐,童秘书。”
童秘书瞧着我手里开的药,“你生病了吗?”
我咳嗽两声,“小感冒,刚挂完水。”
童秘书当然是人精,不提往事,也不提现在,不过是泛泛之交,点头即可。道别之后,我往前走,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靳总昨天已经到了L。A,他希望温紫小姐能在这星期也过去。”
“我周五有个手术,赶周天的航班吧。”
我自己都不知道,双手攥着塑料袋的提手在发抖,那尖利的印痕割着虎口,痛楚一点一点弥漫,一直弥漫到心脏里去。
“可以。”童秘书的语气很程式化,“但能否提前一天?周六一早正有航班。”
林温紫顿了一顿,“我怀孕了,所以,恐怕经不起旅程太劳累。”
“靳总知道您有身孕的事情吗?”
“我过去之后,会告诉他的。”
我手里的塑料袋啪地一声落了地。
身后的两个人这才注意到我并没有走远,立刻叫出了我的名字,“温白!”
我蹲下`身子,慌慌张张地将散落一地的药盒捡起来。
却眼花得,怎么也捡不起来。
后来,我竟顾不得林温紫和童秘书在场,跌坐在了地上,眼泪一直忍不住地往下掉。童秘书和林温紫大概出于关心,还想来扶我,我装作没看见,惊悸地捞起一地的盒子,快步跑远了。
原来,靳湛言,最终还是和林温紫在一起了。
而林温紫,竟然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原来,这一场梦,终究还是要醒!
时光白驹过隙,那个消失的人再也没回来。
转眼就过了三年。
电视里,整日都在播放着最新的财经新闻、娱乐新闻和政治新闻。地球上每天都有人相聚,也有人分离。我已经不会再去想以前,也不敢憧憬以后。
我不是逃避,也不是懦弱。
只是生活里,已经没什么能影响我。我什么都不缺,我只缺那一个人。而那一个人,再也不是我的了。
……
“易市最大的传媒经济体靳氏易主,靳湛言统治下的商业帝国已成历史。”
我在厨房里做饭,突然听见了靳湛言的消息,不由探出了头。
“本台记者发来的最新消息,被称为资本神话创始人的靳湛言,昨日通过靳氏官方发布卸任通稿,声称辞去靳氏总经理和董事长两个职位,只保留其在靳氏的分红,不在参与靳氏相关管理事务。”
“当记者询问靳湛言接下来的工作打算时,他的私人秘书声称,靳总其将会把工作中心放在美国洛杉矶,具体从事什么行业,何时回国,他并未透露。”
他果然是出国了。
和怀着孩子的林温紫一起出国了。
一家三口,打算继续在美国生活吗?
连一手创立的商业帝国也不要了吗?
可他如何打算,如何生活,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笑了笑,转身走回厨房。
吃过了饭,约了邻居家的太太一起去逛街。这位李太太身型纤瘦苗条,一般的女装就连最小码都大,逛了许多家店,都逛不到合适的裙子。我这才想起易初国贸新开了一家杭州品牌专柜,便拉着李太太去了那里。
我正在帮李太太挑款式,却看试衣间里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来。
我握住了手里的衣架,将身子隐在琳琅满目的衣服里。林温紫却在穿衣镜里看见了我,穿着试的衣服就走了过来,“林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