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富不富,说穷不穷。
这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在云镇本来在地理位置上就是一个江湖人士的中转站,本来就是各色人等都俱全,现在又因为妖刀的出现,人就更多了。
许格是已经不需要再看,因为只有一家客栈可以还有空房间。
店小二已经很累了,看到有客登门还是强打精神,堆起笑脸迎接他们。
许格是灰头土脸衣服上还有血迹,手里还拿着一把刀样的东西、白头翁动作缓慢,半边脸还有些扭曲;明月的打扮更加怪异,让这个店小二总觉得很不对劲。
但生意还是要做的,一叠声的“楼上请”,把他们让进了最后一间客房。
房间狭小,而且只有一床一桌两条凳。
店小二的眼睛在他们三人之间来回瞟着,似乎在判断他们的关系。
白头翁皱眉。
“这房间太小。”
店小二赔笑。
“客房只有这一间,楼梯角的杂物间到是收拾了出来,还有空位……这些日子来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你们都懂。”
许格是点了点头。
“那就去那吧。”
杂物间很小,放了两张小木床和一个柜子,小二给打了热水,两人洗了把脸。
许格是舒展了一下身体,今天虽然过得凶险,但做了件好事,希望山贼能够改邪归正,好好生活。
他越想越觉得今天很圆满,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听见白头翁沉声问了一句。
“你怎么会认出刚才的不是妖刀?”
白头翁半张脸被烛光照着,另外半张却被柜子的阴影挡住,猛的一看像是有两张脸。
许格是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我爹一直想毁掉妖刀,这样江湖上就不会为这把刀鸡飞狗跳了,我想为他分分忧,偷看过妖刀的记录。”
他的神情非常坦然,一点要隐瞒的意思都没有。
白头翁知道这不是假话,但心情却不太好,许家有妖刀的记录,他却从来不知道。
“看桃山庄”,有事瞒着他。
今天那块巨石是意外,但山贼会出现,却不是意外,他早已收到消息,只是不敢确定。
以他的武功,对付山贼很简单,但他没有想到明月会出现,更没有想到许格是能认出来妖刀的真假。
倒是自己,差点就在祭门明月面前丢了脸。
“其实你今天不必那么做,我知道你对明月有偏见,祭门的事无论好坏都发生在她出生之前,不应该让她来承受。”
白头翁愣了愣,有些气闷的坐下。
如果妖刀被明月拿上,许格是只有一个死字。
但这个事实,他没有办法给许格是讲。
“你很善良,但不应该处处善良。”
许格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眼,看着他笑。
白头翁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微微别过头去。
“你应该回去,玉夫人的生辰你不在,你爹会生气的。”
许格是笑容淡了些。
“我常常想,是不是我爹对我太苛刻了?”
白头翁皱着眉,正在想如何说出想说的话,就听见他自问自答。
“但我将来是山庄的主人,如果没有经过磨砺和历练怎么能够服众?我的母亲,外祖父,一定不想看到我这样。这番苦心,我爹不说,但我能感受到。所以我不回去,他会原谅我的。”
白头翁站起身,闷声回答。
“我不知道,我是个孤儿。”
说完,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许格是躺在榻上,刚才的话他说的有些心虚,不去玉芙蓉的生辰,许端真的会原谅他吗?
他最害怕看到许端对他露出失望冷漠的眼神、决绝冰冷的背影,如果许端能够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他愿意做任何事。
他要求并不多,只要能有许格非得到的一半就可以。
但许端偏偏不给他,甚至从他出生开始都没有好好的看过他。
苦闷、羡慕、生气、嫉妒,让许格是最终学会了沉默。
一定是他做的不够好、做得不够完美,不能让许端为他骄傲,让许端失望了。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母亲苏莲生才会郁郁寡欢。
许格是看着墙上的影子,心里想,如果我有自己这么一个儿子,一定也会感到失望,也不会放心的把“看桃山庄”传给他。
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失败”和“无能”,难怪许端会不喜欢。
所以,他一定要去尸山,拿到苍玉。
治好母亲的病,许端一定会好好的正眼看他,父母双亲也一定能重修旧好。
夜已深,万籁俱寂。
许格是想着过去和未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这一天他过得很累,稍稍放松一下,就能让他迅速的进入梦乡。
他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梦中许端终于对他露出了久违的父亲的温情,苏莲生也不再是病恹恹的样子,而是充满了生气和希望。
他们看着他,眼神和每个以子为傲的父母一模一样,只有爱和骄傲。
许格是醒来的时候,眼角微湿,一滴眼泪已经滑进鬓角。
梦中的感觉是如此温暖,让他看到轻轻推门进来的浑身凉的白头翁有些发愣。
白头翁的衣服下摆微湿,看到他醒来愣了一下,一朵小小的花瓣粘在他的靴底。
“你醒了?”
许格是点了点头,想要问却没有开口,客栈院子里急匆匆的脚步声。
有人在院子大喊。
“都给我守好了,犯人极其危险,一刀毙命,今天绝对不能让他们给跑了!”
喊完之后,便有一群人飞奔上楼,直冲他们房间而来。
许格是跳下床, 门上映出了店小二的身影,正微微弓着身子给他们说话。
“两位客官,今天有官爷来抓逃犯,每间房都要搜查,能不能行个方便……”
白头翁收起刀,打开了门,立刻就有几个穿着捕快服的彪形大汉冲了进来,朝他身上就扑了过去。
边扑边冲着外面大喊。
“大人!犯人在此!”
白头翁几个闪身躲过,挡在了许格是身前。
许格是从窗外看下去,不大院子里黑压压的站了一片捕快,对面的房屋顶上、窗户里都是蓄势待发的弓箭手,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
只要有人从窗户里往外逃,无数的箭矢就会冲天而来。
今天要抓的人难道是他们?
可是为什么呢?
白头翁当然也看出来这些人是真正的捕快,手按在刀上没有拔出来。
如果这群人不是捕快,他一个人就可以把整个客栈不留活口。
但这群人偏偏就是捕快,他当然也不能这么做,否则许格是就永远都回不到那个家。
门外又涌过来一大群捕快,一个捕头走进来,手里还提着刚才那个店小二的衣领,看了看白头翁和许格是。
“就是他们?”
店小二不停的点头。
“对对对,昨晚上他们来的很晚,都是我们客栈要打烊的时候了,给银子也很大方,一出手就是十两,要的饭菜酒水都是最好的,我听说山上新来了山贼,这么晚了,他们不但能从山上带着银子和女人下来,身上还有打斗的痕迹,我当时就觉得不妥当……”
“银子呢?”
店小二把昨晚上许格是给他的银子拿了出来,双手奉上。
捕头的拿过银子,翻来覆去的看来看去,又看了看许格是。
“那个女人呢?”
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有人回道。
“不见了。”
店小二赶紧解释。
“我早上并没有看见有人出门,马还在。”
那个捕头冷笑一声。
“看来那个女人才是最厉害的。你们好大的胆子!山里杀了人还敢大摇大摆的来住店?!”
他回头看了看门外站着的捕快。
“我知道两位肯定也很厉害,但我们这帮兄弟也不怕,你们杀了人,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把你们缉拿归案!”
他手一抬,门外的捕快立刻会意,转身朝衙门方向放了一支响箭。
很快,这个客栈就要被捕快的人海给淹没了。
许格是还真是没有想到,这个镇子里居然能有这么多捕快。
他也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恐怕是那群山贼昨晚上被人所杀。
昨晚上,只有他们从山上下来了。
从店小二刚才的话里,从昨晚上就觉得他们不对劲,可能一大早就去了官府。
但——
这个阵仗也确实夸张了点。
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妖刀!
现在要抓他们的人里,有人就想要这把妖刀。
他正想着,白头翁看了他一眼,两人互通了心思,都想到了一处。
只是明月去了哪里了呢?
楼梯又上来一人。
众捕快立刻让开一条路,低头行礼。
他的头发用一根白玉簪子束起,暗蓝色的锦袍,腰间挂着一枚碧绿的玉牌,脚下一双黑色的靴子。
四十多岁,腰背挺直,肩膀宽、腰很细,走路又轻又快,上楼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豹子。
苍白而消瘦的脸,两腮深陷、两道浓眉之下是一双能直视人心的眼睛;眉骨突出、鼻梁挺直、颧骨高耸显示出了他的自负和强烈的攻击性,嘴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显示他的严苛和冷酷。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睛里却闪着几分激动,几步就进了房间门,捕头赶紧上前行礼。
“大人!贼人已无路可逃。”
一边说,一边把银子递了上去,又让店小二重新说了一遍。
大人看了看银子,抬眼又看了看许格是,冷冷的问了一句。
“你们怎么在这里?!”
许格是看清楚来人,便知道今天真是走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