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芬芬在家里闹了个鸡犬不宁。逮谁就觉得人家惹了她,甚至把她母亲的那台宝贵的收音机都给摔到了地上。她的父亲远远躲着她,恨不能躲在书房永远不出来。可那个刁蛮公主还是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爸爸,你是不是根本不爱我了?!我瞧您就是不爱我了!我不管,我不管!你今天必须要为我做主!”
林震沣赶忙放下了报纸:“我的好宝贝,是谁那么大胆,惹着我家小宝贝了?”
林芬芬才不吃父亲扮猪的这一套,噘着嘴,蹬着脚下的高跟鞋,把红色的实木地板都踩出了坑坑洼洼:“都怪那讨厌的林希流!”
林震沣松了口气,只要不怪到他就好:“原来是那个臭小子!要不要爸爸把他叫过来,当着你的面,爸爸好好训他一顿?”
“你又不是没有训过,爸爸忘啦,上次您给他还下了军令状呢!”
“是吗?”林震沣立刻感受到女儿尖锐的目光,赶紧作出决绝状:“这小希流,真是大了,竟然学会不尊敬长辈了,爸爸哪天叫他来好好教育。”
林芬芬嘟了嘟嘴:“哼!爸爸,你要好好关心一下您女儿的终身大事,可以吗?”
“好女儿,爸爸最近事情有点忙,公司来了个公方代表,需要处理很多的事情。”
林芬芬无奈:“好吧,总之,女儿的心事你们都知道,我就看好卫舫……”
卫舫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了揉眼睛,似乎有点困。他已经从刚上大学的兴奋中慢慢冷静下来,现在更多的是考虑如何与老师探讨自己越发喜欢的建筑话题。好友林希流似乎并不是和自己同道中人,他对于自己在学业上的热爱也有些不理解。
卫明筱扶着额头,时不时咳嗽几声,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目前在自己的洋房里,又平添了更多的忧愁,刚听闻公司又一条货船在长江下游那一带沉没了,手里那张《申报》上的信息,令他很是头痛。他不喜欢林家,虽然林家总是积极在和自己交涉,希望两家能够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又有什么可谈的?林家无非是仗着自己有个航运局局长的兄长。他的女儿们都大了,如今大女儿虽然闭门不出,但是出国的手续在办理之中,随时准备去往M国学习。这个事情还是莲儿和他争取了很久的结果。其实他知道,莲儿分明是听说心成有可能流落到了M国,她这是还想要完成王大友的遗愿。因为王大友的死,莲儿和母亲三年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二女儿藕叶也长大了,如今和卫舫上同一个学院,听说藕叶在学院里爱出风头,总是缠着一个叫什么?对,好像是叫凯旋哥……真是,儿大不中留,留着留成仇。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服老不行啊。
姜仙儿在镜子前摆弄着刚做好的红色布拉吉。虽然已经是中年人,依然能在镜子中瞧见她当年惊人的美貌。她的美貌也很好的遗传给了自己的孩子们,两个女儿长得也是个顶个的美丽。特别是那个小女儿藕叶,这些年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之下,早早就领会了如何在有限的资源底下,让自己在任何时候都能够保持引人注目的资本。
“叶儿,你来瞧瞧妈妈的布拉吉,是不是不合身?腰那里是不是肥了?哎呀,现在这些师傅哦,哪有当年的好哇,特别是这手艺,和那些迁去北京的师傅们没法比。”
卫藕叶也从里屋走了出来,刚刚换上了一套白色红点的布拉吉,搭了一双白色间接红色条纹的袜子,脚上一双白色的粗跟皮鞋。发式也是简洁的齐耳短发。这一身搭配把她映衬的光彩夺目。
“妈妈,您的腰又细了嘛!是有些宽松了,那我呢?我这条布拉吉好看吗?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卫藕叶左看右看。
姜仙儿撇了下嘴:“可不,现在咱们家的东西能捐的都捐了,佣人们也都遣散了,我每天还要给你们做饭,真的是好累啊。”
卫藕叶无所谓的样子:“大家都捐了嘛,这是应该的。对了,我今天要去参加学校里击剑比赛,听说林家的那个丫头也要参加。哼,就她一个丫头片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整日里在学校出风头。这一回,看我不把她好好制住。”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击剑?”
卫藕叶神秘一笑,当然是为了凯旋哥学的啊,她已经追求闫凯旋好久了,但是闫凯旋总是没有正面回应她。不过,为了投其所好,她知道闫凯旋是军人出身,最喜欢的就是武术了,于是,偷偷找了个师傅。没想到,几年练下来,她的击剑技术大为精进。如今,连学校的体育老师都很欣赏她。
“林家丫头会的,我当然也要会咯!妈妈,您就放心吧,等我今晚的好消息。”
“天哪,女孩子家,都去学什么击剑?”
“妈,你那个思想都过时了,你看,现在全城都在改口,我连喊您娘的习惯都改了。现在是我们要追求先进,要跟上口号的时代!”
姜仙儿心里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倒出来,但看到女儿兴高采烈的样子,只好隐忍不发。现在不比当年,她已经失去自己的儿子,又和大女儿闹僵,目前只剩下自己这个鬼灵精怪的二女儿了。她可不想弄到最后,自己身边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个老卫,就是个木头,年轻时候,流连上海的十里洋场,心里眼里都是自己的美貌……可自从儿子失去消息之后,他也变得开始低沉。虽然后来在抗战时期,全力资助前线,获得了政府的嘉奖。可他还是失去了往日的锐气。也罢,她要调整好心态。多出去走一走,特别是那个林家,别看人家原先是做消食店的,但是也是和咱们家的公司一起做起来的,后来在糖果类目也做的家大业大。林家的女儿她见过,一个时髦又有富家女特有气质的女孩子,完全配得上卫舫了。
“行行行,妈妈不管你们年轻人那一套。对了,你要比赛,也不必穿着这么时兴的布拉吉吧?”
“你别说,这苏联人的裙子就是好看。我要穿着它到学校美一圈再换下来。我们击剑有专门的击剑服哦!妈妈,您是不是忘记了,之前咱们去租界里的大剧院观摩过击剑比赛吗?”
“哦,就是那个头戴这蜜蜂样式的……”
“恩恩,就是这个,这是一项正规的体育运动。您可别小瞧我,我是学院里最厉害的女剑手。”
校园中,卫藕叶修长的体型,在布拉吉的衬托下,显得越发鹤立鸡群,吸引了众多的目光。她得意地走着,拥有姣好容颜的她,早已习惯了别人注视的滋味。
只顾着翻看手中布包的林芬芬被同行的白静拉住了脚步,白静小声道:“芬芳,你瞧见没,那是卫家的姑娘,如今是医学系的红人呢。”
林芬芬一脸鄙夷:“不知道凭的是什么,论脸蛋谁都不比谁差。”
白静点点头,她也觉得林芬芬长得好看,这两个人都是千金大小姐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淑女的风采。她的目光追着卫藕叶瞧去,不由得艳羡,那身段哪是因为穿着布拉吉才招人的,偏偏是把布拉吉衬成了一条普通的裙子而已嘛,真是好看。
林芬芬对自己这个虽然是喜欢男子的二姐,却全无好感。这卫藕叶在偌大的校园里,极尽张扬,明明是个资本家的小姐,还敢这样放肆。
卫藕叶热情地和遇到的熟人们打着招呼,满眼里是对自己美貌的自信。她当然知道自己魅力,也知道要低调做人的道理,可是凯旋哥一直都不表示喜欢自己啊,她为了他隐忍着自己的坏脾气,尽力在学院里表现得优雅,这一切还不是为了凯旋哥。近来,她已经感到生活水准下降的很厉害了,要不是还有点家底子,母亲是决计不会舍得给自己做条这样的裙子。现如今母亲总是耳提面命,要自己和大姐早点分担家用。分担家用?她不过是个女学生罢了,她才懒得管呢,不是还有父亲了吗?每天都听父亲还要捐,好像自从卫家在上海发达之后,父亲没有一天不在考虑捐钱,捐物,她要趁着还有点钱,该买裙子买裙子啊,不然灰头土脸的,凯旋哥肯定会更看不上自己了。
和平年月,青年男女之间的想法很简单,无非是觉得对方看起来很顺眼,很想接近对方。在这上海圣约翰高等学院里,俊男美女云集,更是汇集了上海乃至全国名流子弟,大家都想在青春时光里找到自己一生的追求。可恰恰有些人的想法不一样,比如卫舫,他以勤奋好学闻名于整个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