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深巷中如同密集的鼓点,将深夜熟睡的四邻骤然惊醒,都紧张不安的听着动静。
风中飘忽不定的雨水簌簌落下,打得屋檐起了一层雾,雨声夹杂着响雷,和急促的敲门声混杂在一起,让人惊恐不安。
一道霹雳裂空划过,天地骤然一片雪亮,几十个官差将一处院落团团围住,刀出鞘,箭在弦,都死死盯着漆黑的大门。
只听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抖抖嗖嗖的传来:“谁啊?”
一个大汉铁铸一般站在漫天雨幕之中,蜷曲的络腮胡滴着雨水,噼啪作响的火把侧映着面庞,显得阴晴不定。
“可是陆主簿家?我是兵马司衙门的司徒朗,麻烦请陆主簿出来。”司徒朗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浑厚,却字字仿佛咬断了吐出来一般,在一片雷雨喧嚣中字字清晰传声入院。
“我家陆洋……白天出门再没回来,他……他是不是出什么事啦?”郑氏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恐惧,虽然大声喊着,可在雨声中还是断断续续。
司徒朗左右使了个眼色,只见四个官差点了点头,猛地一个纵跃,飞身上墙,飘然入院,司徒朗紧随在后,像一只夜鸮一般落地无声。
他拉开门栓,官差举着密雨中明暗不定的火把,迅速涌了进来,屋檐下一字排开,司徒朗打着眼色示意各屋搜查,一边亲自走进正屋,只见郑氏将孩子护在身后,瞪着眼睛惊恐的望着。
司徒朗扫视了一圈,略略平和着语气问道:“嫂子别怕,城里出了贼寇,我们怕你这里出事,赶紧来看看。”
郑氏不放心的歪脸瞧了瞧屋外灯火下交错的人影,分明是在搜查,她紧张的打了个激灵:“我家……我家陆洋……他不在家。”
司徒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黑暗中双眼透着幽幽的光:“哦?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白天吧……”郑氏有些局促的将被子拉了拉挡住身子,仿佛不胜其寒。
“他说衙门里有事……就去了。”
屋外又是一道电闪,浓黑的乌云中金蛇窜舞,骤明骤暗之间,司徒朗面有刀疤的脸显得又青又白,看着令人可怖。
“他出门后不是说回来吃饭的吗?”司徒朗盯着郑氏,诈问道。
“没啊,他……他没回来。”郑氏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陆洋出事了!
她胆怯的看了一眼对面又低下眼睑,紧张的将被子揪的紧紧的。
“娘……”孩子在身后朦胧醒了,郑氏针蜇了似的赶紧带着哭腔安抚着。
司徒朗想了一会儿,生硬的敷衍道:“打扰了,见到陆主簿就说我们找他有急事,请他帮忙。”
郑氏这才略略放下心,再一抬眼,司徒朗已经迈了出去。
院中响起司徒朗的粗声:“陆主簿没事就好,我们先走了,衙门里还有事。”
郑氏心弦一松,瘫软的靠在床头,眼泪夺眶而出,只是怕吵醒孩子,捂着被子哭泣。
……
第二天傍晚,遍身鞭痕昏迷不醒的陆洋被人在一条小路上发现,终于送进了衙门。
孟怀清亲自带人走到专门腾出的卧房观望,郎中们忙着清理伤口,仔细的将已经粘连在伤口上的衣服慢慢剪开,涂抹着皮开肉绽的身子。
司徒朗站在一旁也在冷眼旁观,只听一个郎中过来禀报孟怀清:“陆主簿被人打的不轻,现在浑身发热,恐怕今天醒不了。”
“在哪里发现的?”孟怀清眯着眼看着陆洋身上的鞭痕,双眼如同深邃的枯井,深不可测。
“在东角门外的柴山小道。昏死在路上被人发现的。大人,这是笔录。”
身边的随从李梁递上来几张纸,密密麻麻记载着发现陆洋的那个货郎的口述记录。
“那个货郎查过没有?”孟怀清一边看着一边问道。
“查过,没问题,是城里经常走动的,有根有底,街坊里很多人都认识,每天定时定点进城做买卖。”
孟怀清瞅了一眼伤痕累累的陆洋,将笔录递给司徒朗,随即轻轻碰了一下对方,二人转身走出屋外。
“你怎么看?”
司徒朗浓眉拧在一起,慢慢说道:“显然是被拷打了。我看了几眼,鞭子抽的都是最疼痛的地方,下手老道。”
孟怀清捻着胡须看着回廊外的雨帘,大叶芭蕉被雨水打的噼啪作响。他收回目光说道:“陆洋位置机要,经手的案卷很多都是机密,这么被人折磨,还丢在路边……”
他一边寻思着一边喃喃自语:“为什么不带出城慢慢审问?又为什么不杀人灭口?”
司徒朗陡然想到昨夜那个独探兵马司衙门企图杀人灭口的黑衣人,还有那伙在外接应的不速之客,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想到自己来到洛川的目的,一时若有所感却又难辨东西。
“会不会无心插柳?你昨天碰到的那伙黑衣人劫持了陆洋?而且方向也对,结果中了计,将陆洋扔了?”
这是唯一的解释,黑衣人劫持陆洋逼问那个凭空臆造的“囚犯”,结果事发,草率出逃。
“无心插柳?”司徒朗眼神也是一滞,他故意放出风声其实是想试探陆洋,他自始至终都无法排除陆洋的嫌疑,没有破绽、身处机要又和那个死者有关联,又有什么理由不怀疑?
这是司徒朗的直觉,也是他的嗅觉!
他想到此处,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干脆的说道:“我要审他。”
孟怀清捻着胡须的手在空中一顿,惊讶的看着司徒朗,对方的眼神带着一种执拗,让他心里也有些不满,嘴里却不露声色:“随你,等他能开口,我安排你问问。”
“不,”司徒朗陡然插口道:“现在就问。”
“现在?”孟怀清抬高了声调,有些忍无可忍了:“他是我衙门里的人,一贯本分行事,没出过纰漏,这么对待……是不是孟浪了一些。”他语气带着威严,常年带兵的武将气质蒸腾而出。
可司徒朗不为所动:“这个陆主簿在梅州军中任职多年,又在大人府上担任机要,如果真的有问题,就绝不是等闲之辈。”
他双眼愈发坚定,正视着孟怀清逼人的眼芒继续说道:“无论是否有嫌疑,落入贼手,这样的人就绝不能再用了!”
他顿了顿说道:“清醒的人条理清晰,高手更是天衣无缝,但是,”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一个重伤昏睡之人,只言片语却能带出端倪,酒后方有真言,梦话胡话有时候更有价值!”
孟怀清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好,你是洗心院的高人,手里拿着榔头,看谁身上都长钉子。你审问可以,我要旁听。”
他死死盯着司徒朗,仿佛要将对方看透,语气不阴不阳:“你们的手段我略知一二,落到你们手里,铁打的也能磨成渣子,在我这里有我的规矩,拿贼拿赃,捉奸拿双,要是陆洋无辜,人却给你废了,我可是不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