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杀意起
翌日芝芝起来,陆冲早已出门,却见柳如眉带来一斤大核桃过来,不知他深意,还开心抱着核桃坐在小院子。
柳如眉不愿落座,躺在树上侧看她。
贵人便是贵人,在落魄茫然的情况下,亦是从容不怕,姿态良好,唯独……她脸上疤痕,看着不是很讨喜啊。忽见芝芝捧来最大核肉,“眉眉,给!”
柳如眉高大的身躯一歪,险些栽下来,“什么玩意儿?”
芝芝早知他有此种反应,心里偷笑,面上却是一派天真,“叫你眉眉啊。你是我朋友,眉眉,眉眉,好听吗?”
朋友?柳如眉更惊呆。
他平生从未有朋友,就算有,也是魏府养的白鸽,又肥又美,可瞧着眼前毁容的少女,又土又难看,实在不堪为友。
芝芝见他不语,便又上前,将手中核肉捧高,“快吃。”
掀了一眼她手心,指甲盖都被锤子捶出血,柳如眉:“你把我当成朋友?”他可不信失忆后的安合公主连性格都变了样,能跟他这样的亡命之徒做朋友。
“是啊,昨夜里你救了我哥哥,还给我美容的东西,要不是朋友,能对我这么好?”
“你可知我是谁?”柳如眉摩挲袖中软剑,刀刃无情,将他指尖微微挑破,似有血珠子冒出来。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点疼痛。看着眼前的少女,该划拉几刀子,才不令她太痛苦。
芝芝:“知道啊,你昨儿说过,天下第一剑客柳如眉,剑师堂的高高手,没人比你更厉害了。”
柳如眉凤眼微垂,弯了下唇:“我可是杀人不眨眼,你跟我做朋友,小心哪天不知道怎么死。”
“管它呢,”芝芝看到他一直酒壶不离手,嘴巴馋了,笑眯眯道:“什么酒,眉眉,能给我喝一口吗?”
这才是她终极意图。
没理由,这才借着核桃来讨好他,反正核桃是他拿来的,她一点儿也不心疼。
望着少女亮灿灿的眼眸,柳如眉凤眼轻轻挑了一下,眼波流动,心尖犹如荡过了什么,说不清的酥麻,道不尽的……心软:“给!”
干脆利落将酒壶抛出去。
他眼里落笑,似泛起桃花。
被人视作朋友的滋味还不错,且让她再多叫几声吧。
到那时……他绝不心软。
哪怕他还欠了她两个愿望。
芝芝抿了一口在嘴里,感觉味道还不错,又再喝了一小口,柳如眉忽然想到什么,一把夺回来,“喝酒误事,你还是少喝为妙。”
芝芝晕乎乎眨着眼,“能误什么事?”
她喝醉的样子极为可爱,柳如眉挑起她的下巴,故意逗弄她,“失身大事,你觉得重不重要?”
“湿,嗝——”她朝他脸上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湿你妹个头!”
却是话音一落,人醉得不行,直接朝他身上倒了下来,柳如眉伸手接住,叹气,“都怪我,忘了你是滴酒不沾,一杯酒醉。”
京城传言,顾三郎与崇明公主订婚那日,她独自饮醉,哪知一杯酒醉,跌落冷池。
此后滴酒不沾,免受情毒。
芝芝浑然不知自己处境,醉醉的抱住他胳膊,用脸蹭了蹭他袖子,柳如眉嫌弃要放,她却抱得更紧,眼角泛红,似哭红一般,喃喃:“眉眉。”
柳如眉垂目望她,久久不语,一个酒嗝忽然从她嘴里呼之欲出,他迅速收回手,芝芝摔到地上。
她疼醒了,眼里迷糊:“我怎么睡在这里?”
柳如眉起身俯她,缓缓伸出手:“叫你少喝点酒,你非不听。”
芝芝搭上他手起身,拍拍屁股:“你快走吧我,我哥快回来了。”
柳如眉轻点她鼻尖,唉声叹气,“无情的家伙。”芝芝皱了一下鼻子,显然不想搭理他,趁陆冲还没回家,麻溜儿把他推了出去,正要关门,一柄折扇横进来,芝芝无语:“你又怎么了?”
“你哥回来了。”
“什,什么!”芝芝简直闻虎色变,朝门外张望,被柳如眉摁回去,“悠着点儿,他才到村口。”
芝芝顿时松了口气,又惊讶:“这你都能听到?”
柳如眉挥着扇子悠悠一笑,眉间得意,芝芝却把装着核桃的篮子塞到他怀里,推他出门,“那你也该走了,下回再联系吧。”
砰的一下关上门,烟尘乱斗,哗的一下折扇铺开,柳如眉挡住脸,皱了一下眉头,可想到刚才芝芝吓破胆的样子,不由低眉轻笑。
安合啊安合,你可知,如今你的小命被我捏住了。
刚转身,就见陆冲迎面走来,竟这么快,自己却毫无察觉,柳如眉挑了挑眉,随即含笑迎上去,“这么巧,这位大哥,咱们又见面了。”
上回见面,他还在替一个分梨的俏姑娘解惑。
陆冲站住脚,无声打量他,看到柳如眉手中的算命褂子,才想了起来,柳如眉问道:“我走路渴了,能不能讨一碗茶水喝。”
“不行。”
没想到他拒绝这么干脆,柳如眉笑着道:“这位大哥,我看你面颊红润,印堂发光,看来最近有好事发生——”
陆冲声冷:“还不走?”
……
望着柳如眉离去的背影,陆冲若有所思,他第一时间没有回家,而是敲响了隔壁家的大门。
“来了,谁啊?”东豆跑出来开门,见来的人是陆冲,脸顿时拉得老长,没好声气问,“你来干嘛?”
陆冲丝毫不觉被鄙夷的尴尬,目光沉静,淡淡道:“找你姐姐。”
“现在知道我姐姐好了,早干嘛去了?”本来还想骂骂那个丑八怪,但心里没底,撇撇嘴,“我姐姐现在没空见你,有什么话,你跟我说就行了。”
陆冲抿唇:“你们对我妹妹做过什么?”
昨夜芝芝那般难受,他看在心里,亦感同身受。
他不在时,她竟被人欺负了。
东豆冷笑,“是你亲妹妹呢,还是你情妹妹?”话音落地,就见陆冲上前走来,罩下来一大片阴影,后背嗖嗖冷,她立马往门里边躲,“你想干嘛?”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陆冲嗓音沙哑低沉,平常觉得讨人厌,如今更觉得瘆人。
“我说错什么了?”东豆嘴巴倔,就是不肯认错,梗着脖子道,“她就是长得丑,没人要的丑八怪啊陆冲你干什么——”
陆冲捏住她的脖子,轻轻一折就能折断,她大声尖叫,还朝屋里喊,陆冲却忽然放开她,沉声道:“下回再说这种话,我折了你的脖子。知道吗?”
他的眼睛黑黢黢的,仿佛是一潭深渊,十分吓人,东豆吓得屁滚尿流,捂着自个儿脖子小心点头。
“陆大哥!”身后有动静。
东豆扭头,看到屋门口的春花儿,呐呐道:“姐,你怎么出来了?”
前天春花儿从隔壁回来,就哭得不行,躲在房间里怎么也不肯出来,怕娘知道,东豆赶紧找了理由,却不想刚才她叫得太大声,把人引出来。
都怪她这张嘴!
春花儿瘪嘴要哭,“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丑八怪?”
陆冲说,“她是我妹妹,不是丑八怪——”
春花儿骤然打断,“你骗人,你哪来一个亲妹妹,分明对她有意思!”
陆冲眉头一皱,却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她们已无可救药,春花儿却拽住他的袖子不撒手,这会儿真要哭了,“陆大哥你别走,你别不理我,你看着我长大,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一定知错就改,再不犯那些花花招子,可是我也是害怕你不理我了,我也不想那样的。”
陆冲停下来,她眼睛一亮,充满了希望,他却只是缓缓拂开她的手,“你知道的,我对你从来没有别的意思。”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春花儿瞬间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东豆小心翼翼道:“姐你没事吧?”
她却忽然蹲下身,捂脸啜泣,“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哪里比不上她,他为什么宁肯要一个丑八怪,也不肯看我一眼?”
就算陆冲选择了一个再普通不够的女子,对她也没有现在这样大的打击,偏偏是一个毁容蠢笨的女人。
东豆看在眼里心疼,“姐,你啥都好,啥都比得上她,但是陆冲就是不珍惜眼前,就喜欢又丑又笨的女人,人家那么贱,你干嘛还惦念?”
而且陆冲还是个灾星,谁嫁给他,一家人都要倒霉,还会赔上性命。
之前帮姐姐出主意,其实也想让她撞南墙,死了一回心,就不犯蠢了,哪知道现在林婉月都订亲了,姐姐还死心塌地,难不成还要再死心一回?她看着都心疼。
春花儿却道:“小时候咱爹死了,村里的孩子都欺负我,骂我是没爹的野种,只有他肯站出来,肯为我说话,打从那一刻起,我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姐妹二人纷纷抬头,看到是柳如眉跨腿坐在墙上,摇着扇子朝她们笑,上次的惨痛历历在目,不由紧紧抱在一起往后面退,接着,柳如眉跳下来,笑吟吟朝春花儿道,“你过来。”
春花儿摇头如拨浪鼓,东豆挺身而出,“你有事找我,别找我姐麻烦。”
她们退一步,他就进一步,却是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柳如眉摇扇子挥开她的脸,春花儿被逼到角落里瑟瑟发抖,却听他笑吟吟问道:“陆冲藏着什么宝贝疙瘩,你跟我说说呢。”
……
打昨天以后,陆冲忽然肯让芝芝出门,芝芝当然高兴,首先提出来跟着他进山。
眼下正是春天,飞禽走兽都在深山里出没,陆冲能照顾好自己,但是多了一个人难免多了一份牵挂,当时并没有同意,芝芝可怜巴巴说道,“我想跟你待在一块儿,看着你打猎,绝不会乱走,你就应了我吧。”
以前被拒绝,她啥也不说,现在却晓得撒娇,陆冲禁不住她再三央求,最后点头答应她,过几天带她去狩猎。
芝芝闲的没事做,就想来帮他忙,鉴于上回只剩下半个勺子的惨痛经验,陆冲只让她去做一些皮毛活儿,比如擦擦桌子,搬搬凳子,但芝芝很快麻溜儿干完了,跑到跟前来,眨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渴望干有技术含量的活儿。
陆冲在灶台后面烧火,拗不过她,就让她搭把手递柴火,这时候门被敲响了,芝芝忙道:“我去开门。”
陆冲却有些不放心,按住她在小凳子上,自己前去开门,芝芝好奇探出脑袋张望。
自从她失忆以来,除了春花儿和柳如眉常来串门,印象里就没有几个人来过她家,或许家住得比较偏僻,所以很少有人来。
陆冲站着的地方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但隐约能看出来是一个姑娘家,芝芝的八卦之心瞬间燃燃烧起,扒着门框探头探脑,这时陆冲脑勺后面仿佛生了一双眼睛,扭过头来看了一眼,芝芝立马乖乖坐回去。
林婉月也看到里头有人,怀疑是之前的丑八怪,往里头张望,忽然眼前多出一片高大的阴影,瞬间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陆冲淡淡道:“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