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儿看着孙小姐,眼里虽然有怯意,却再一次重复说道:“我别无所求,只求孙小姐能放了我妹妹出府。”
她没求自己的。
因为她知道,她这个人已经烂在孙家了。
她被孙少爷破了身子,老早不是黄花大闺女,可是东豆还没有,等到出去以后还能开始新的生活,照顾好阿娘。自从她们被掳到孙家,孙少爷虽然迷恋她,但是也派人看守得紧,根本没办法往外面递信,不知道阿娘现在怎么样了,她咳嗽那么厉害,那天孙家人突然闯进来,肯定把她吓坏了,但愿她不要多想……
东豆却是听姐姐这么说,头一个不答应,她含泪对春花儿道:“姐,你不走,我也不走。”
春花儿又气又无奈,“姐这是为你好。”
“都别吵了。”孙小姐揉了揉眉头,好似有些嫌弃她们吵闹,声音淡淡的,“就这个要求是吧,成,答应你。”
“谢谢孙小姐。”春花儿含泪答应,不管东豆还想说什么,她都捏紧妹妹的手心,不许再像上一次在马场一样闹出事来,而孙小姐也知道东豆不是个能静的,就让下人带着她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春花儿缓缓收敛情绪,说起陆家的事。
陆家以前只有陆冲这一个孩子,他天生克命,先克死生母又克死自己的父亲,还把刚过门没多久的继母克死了,整个陆家只剩下他一人。
杏花村的人都不待见他。
后来有一天,陆冲消失了,整个村子不知道他的去向,但都挺高兴的,毕竟一个灾星离开了村子。
过了两三年,陆冲忽然回来,比以前更沉默寡言,但也更沉稳内敛。
以前听到村人说他,他还会上去一声不吭把人家的手臂折断,这趟却是耳朵聋了一般,住在自家院里深居简出,不大理会人。
然而很快生活发生了转变。
这天他忽然从外面带来一个女人,一开始这个女人接近毁容,而且还喊陆冲叫哥哥,陆冲没有反驳,周围人都以为她是他的妹妹,可是——
哥哥看妹妹是什么眼神,而陆冲看这个女人完全不是这样的。
明显是一个男人在看一个女人。
二人一直待在陆家,直到发生孙少爷这件事,春花儿跟东豆进了孙家,也无从得知这对兄妹的近况,直到上回在马场意外见到芝芝,才知道她也被捆来了孙家,可是陆冲却不见踪影,难免让人起疑心。
春花儿说就说到这里,几乎全都说完了。
孙小姐听完整个过程,差不多心下已有大概,捕捉到三个关键点。
第一,陆冲到外面闯荡过几个年头;
第二,陆芝是从外面捡来的;
第三,这二人不是亲兄妹。
孙小姐还是没有头绪,陆芝既然不是陆家人,是从外面捡来的,那么她之前是什么身份,而又如何心甘情愿待在陆家,做陆冲的假妹妹,而且陆冲显然不是一般的山野村夫,他到外面闯荡那几年究竟去干了什么。
不知不觉的,孙小姐对陆家兄妹的关注超出一般,越发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毅力。
不然这口气一直闷在心里,她难受。
春花儿跟着下人出去,却是迎面撞上一道高大的身影,像是一截冷硬的木桩子,冷冰冰的不带一点温度,春花儿无意抬眸,竟是当场怔住,久久不能回身。
昆仑奴目光淡淡扫她一眼,随即再没投来目光,径自跨进了屋里。
春花儿忍不住回头,正见孙小姐似笑非笑看她,一瞬间毛骨悚然,她立即收回视线,低头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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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下人在院子里摆起长队,陆续将首饰锦盒摆在屋里。
芝芝坐在一边儿悠哉悠哉喝茶。
这时有个下人含笑捧来锦盒,柔声问道:“这只杏花簪子衬小姐您的肤色好,要不要试一试?”
芝芝尚未说话,陈夫人倒是看见了,大吃一惊,府上竟有这么大胆的奴才,赶忙上前呵斥,却见芝芝伸手从锦盒里拿起杏花簪子,吩咐人拿来铜镜,往乌黑的鬓发间轻轻一插,好似忽然多出了一抹亮丽,更衬得她肤如凝脂,明眸善睐,好似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人,瞬间抓走人眼球。
她笑眯眯朝下人道:“辛苦你了。”
这一笑犹如春风一般,吹过每个人的心里,顿时愣住了,只晓得傻傻看住她。
“其他人都出去吧。”芝芝忽然吩咐道,又微笑着对陈夫人说道,“这一天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其实陈夫人还想说多几句,可是她看出这位公主不是很喜欢话多的人,搞不好还得罪了她,就干巴巴说了几句,带着下人出去了。临走前,芝芝却留住奉上杏花簪子的下人,等人出去后,她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拔出杏花簪子,看了下人一眼,“好端端的装什么陈家的下人?”
下人闻言抬头,这才露出一张五官轮廓俊美的脸庞,赫然是神出鬼没的柳如眉。
刚才他上来时献簪子时,芝芝还没有发现,是听着这人声音熟悉,难免多看几眼,这才发现是柳如眉,为了不让人看出来只好接受他给的簪子,但对于他假扮下人的行径很是不理解。
柳如眉揉了揉鼻尖儿,“我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回来,你就给我这一句话?”
说起京城的事,芝芝没功夫跟他瞎扯淡,单刀直入道:“吩咐你做的事,如何了?”
她语气淡淡的,没有命令的口吻,好像在跟人聊天一样,这让柳如眉心里稍微舒坦一些,虽然越发觉得她跟以前的芝芝不一样,可是毕竟是同一个人,芝芝的记忆现在还存在她的脑海里。他慢悠悠在她身旁坐下,倒了一碗茶喝掉半盏,才说道:“人已经通知到了,至于他信不信,那是他的事,可跟我一点儿没关系。”
这不是废话吗,芝芝一把夺走他手里的茶盏,柳如眉不由看向她,挑了挑眉,就听她说道:“把事情全部交代完,不然就甭想干其他事。”
这才有安合公主刁蛮任性的样子。
柳如眉倒也不恼,笑得慢悠悠道:“就知道你机灵,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
说到这里,他俯身弯腰,在芝芝耳朵说起话来。
男人声音低低的,嗓音低沉,芝芝没有防到他会忽然这么做,下意识往后清,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柳如眉挑眉看她,勾唇不语。但他的意思,她瞬间明白了,若搁以前早就一脚踢过去,可现在毕竟不是以前,便又重新坐回去,凝神听他低语。
男人略带炽热的呼吸几乎全喷洒在耳边,芝芝不自觉地捏紧手心。
若说刚才是不习惯,现在却有些难受。
因为她想起了另外一个男人。
那是她的夫君,曾经在深山雪天里拜过天地,睡过一张床,然而现在他下落不明。
甚至是“抛弃”了她。
慢慢听柳如眉说话,芝芝眼里没有一丝欢喜,仍旧是淡淡的语气,“既然他已经等不住,我这边也该收网了,算算时间也没剩多少时间了。”
她这一声似叹息又似怅然,令人捉摸不定。
当天晚上,她就把陈县令叫过来,低声嘱咐了一番。
这天过后没几天,陈家忽然大摆宴席,据说是陈县令儿子的十三岁生日宴,举办得热热闹闹,很多人都来赴宴,也包括孙家。
寿宴上觥筹交错,人声沸腾,好一派热闹!
孙老爷正在跟陈县令举杯畅饮时,丫鬟端着酒过来,却是不小心将酒洒在了孙小姐衣服上,丫鬟吓坏了,战战兢兢伏在地上求饶,孙小姐却是不见一丝怒气,在陈夫人的安排下,带着侍女去后院换衣服了。
丫鬟在屋外边等孙小姐,但是迟迟不见她出来,不由轻敲门,“孙小姐您可好了吗?”
“进来吧。”传来孙小姐的声音。
丫鬟听话就进去了,结果刚一进去,却被紧紧捂住嘴巴随即便没了声响,软软倒在地上。
让晕倒之前,她隐约看见面前多出一双绣鞋。
见丫鬟彻底晕倒了,孙小姐吩咐贴身侍女把她拖到床上,收拾一顿之后,她才出门,却完全不是按照原路回去,而是径自去往了后院。
身边还跟着一抹高大伟岸的身影。
赫然是她这些日子精心调教的昆仑奴。
经过这些天的苦心经营,她身边的人终于打入陈家,探得陆芝的身份,只道她是连陈夫人都忌惮,陈县令都得毕恭毕敬的人,但至于是什么身份,陈家上下瞒得紧紧的,所以今天她特地来瞧一瞧。
一个从外面捡来的女人,嘴皮子利索而已,唬得县令一家毕恭毕敬,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耐?
今天就扒开她的外衣,瞧瞧里头装了些什么谎言。
站在屋门前,孙小姐勾唇微笑。
最让人好奇的是,陆芝看见了自己身边的昆仑奴,会是个什么反应?
光是想想,孙小姐就乐不可支,以往冷静精明的性格在此刻稍微浮躁了起来,她点点下巴,昆仑奴便听话的敲敲门,随后她让昆仑奴站到一边儿去,重要的角色总要压轴出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