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芝芝停下和陈夫人的交谈,缓缓转过身来。
身后站着一名容貌清丽的少女,姿色属于上乘,而眉眼炯炯,显示出性格中强势傲气的一方。
这样的人,在整个县里还能有谁?
芝芝微笑着看她,眉头微挑了一下,仿佛是惊讶,“这位是?”
陈夫人转过身,就看见不知何时孙小姐也进来了,正盯着身旁的公主看,目光里充满了审视,陈夫人不由大惊失色,但想到她是不知道公主的身份,连忙笑着解释这是孙家的千金,芝芝了然点了一下头,“久闻孙小姐的名声,今日一瞧,果真是名不虚传,是个可人儿。”
陈夫人听她不掩饰赞美之词,便知她对孙小姐另眼相看,却是不由想起自家丈夫无意透露的几句话,说什么孙家快有难了,最近不要牵扯上关系。以前孙陈两家那可是紧紧捆着,谁也离不开谁,这么突然的转变,肯定是因为公主的到来,而她现在又对孙小姐赞美有加。陈夫人越发猜不透这位安合公主的心思,也只能顺着她的话儿,对孙小姐夸赞起来。
孙小姐却是狐疑的看着芝芝,显然不明白前几天还被囚在府上,当作人肉沙包一样挂在马尾巴后面,如今却是摇身一变,令陈县令的夫人都毕恭毕敬,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孙小姐不由想起家里的那个昆仑奴,先前便觉得他跟普通的乡下人不一样,虽然皮肤黝黑,身强力壮,一看是庄稼人的身板,可他的一双眼眸好似深夜里奔走潜伏的狼犬,只有捕杀猎物时才会发现彻骨的变化。
说来要不是因为这双眼睛,当初她未必接受爹爹买来的这个傻子。
这个男人如此不同,身为他妹妹,哦对了她叫陆芝……
孙小姐心里划过一个疑念。
他们可是真的兄妹?
想到这,她想起哥哥院里的那对姐妹花儿,以前透露过那么几句,现在倒是提醒她了。
孙小姐虽然心下对忽然冒出来的芝芝有很多怀疑,但也没有傻到表现在面上,含笑寒暄了一会儿,等到时机合适便找了个理由离去。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芝芝缓缓勾起唇,指了指摆在面前的这几样首饰,“这件、这件,还有这件,都不要,其他都统统包起来。”
陈夫人喜笑颜开,立即让掌柜去照做。
那掌柜心里也乐开花,虽然店里一直生意红火,可没有陈夫人这么大手笔。
然而心中又不禁开始狐疑。
众所周知陈夫人是个妒妇,自己人老色衰,半老徐娘,眼里越发容不得一粒沙子,不许陈县令身边出现貌美的侍女,就连稍有姿色的,都被她打发出去了,今儿个忽然来了一位貌美异常的少女来挑首饰,又听闻她全部要了而面露欣喜。
掌柜忍不住挠头。
这到底是啥关系?
他们当然不知道陈夫人有多开心,公主接受越多他们陈家的东西,说明交情越深,以后老爷调到京城里去做官,那么点儿的地方,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少不得要攀上一位权贵,这位安合公主就是最好的人选,是皇帝最宠爱的妹妹,这就足以证明了。
至于孙家,至于崇明公主,都是昨日黄花,迟早要出事儿,尽快摆脱才行。
新来的侍女就见孙小姐进去没一会儿,很快就出来了,脸色如常,弯腰钻进了轿子里,开口道:“回府。”
却是轿帘放下来以后,孙小姐小脸微垮。
陆芝,陆芝。
她心里不断重复这个名字,试图想找出一丝古怪,可念了半晌也没有头绪,但心里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大。
明明她是陆冲的妹妹。
明明前些天她还在孙家追捕,穷途末路。
明明她身份比自己下贱。
想到这里,孙小姐揉了揉眉心,最古怪的是陈夫人对她的态度。
陈夫人毕竟是县令夫人,整个县只有她给别人白眼,哪有人踩在她上头,可刚才情形分明,是那陆芝脸色淡淡,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命令的意味,而陈夫人不但没有恼怒,反而还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甚至还带着一丝讨好。
什么人要让她讨好?
身份比她高,或者有什么把柄被捏在对方手里。
陆芝不过是乡下一个丫头,能见过什么世面,能有什么机会跟县令见过,让县令夫人讨好?
孙小姐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忍不住捏起了手心。
刚才陆芝的表现可不像是一个普通的乡下丫头,那样绝美的姿色,那样从容的气度,仿佛看谁都带着一丝轻蔑,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
她到底是什么人?
而且她看自己的眼神,仿佛轻蔑?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孙小姐冷笑。
做梦吧。
可心里头横着一口气,不解决就难受,孙小姐甚至难得动起了一丝烦躁,轿子落下以后,头回没有在侍女的扶同下,回到自己院子,路上已催人去孙少爷的院里把那一对姐妹花请过来。
自从上回在马场上吓唬过她们过后,这俩人唯恐她在使用什么手段,一直缩在孙少爷的院里。
许久没见,的确要好好聊天了。
二人很快被带到自己面前,孙小姐放下手中的茶盏,微笑道:“知道今儿个叫你们是为了什么吗?”
“孙小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只要我们知道,一定都说不出来,绝不隐瞒一个字。”春花儿紧捏着妹妹的手,悄悄将妹妹遮掩在身后,试图让孙小姐只看到她一个人,而不是向妹妹发难。
可再细小的动作也难以逃过孙小姐的眼睛。
看到这一幕,孙小姐眼里掠过一丝嘲讽。
上回她妹妹都这样背叛了,她还能不计前嫌,像护着小鸡崽一样护着她,倒是难得。
孙小姐不由想起自己跟孙少爷的关系,忽然想起幼年时她贪玩爱闹腾,悄悄避开侍女爬上树,爬上去是很高兴,可是那树太高了,她站在树桠之间瑟瑟发抖,望着底下就是不敢跳下来,最后还是孙少爷站在树底下,朝她张开双手,“妹妹,我下来,哥接着你。”
打那时孙小姐就不信她这个不靠谱的哥哥,可是当时父亲去西域了,周围又是一群侍女,她只能跳下去,而孙少爷没有辜负自己所说的话,真的将她牢牢抱住,但一不留神底下摔了一跤,把左腿给摔断了。
当时孙小姐就觉得她这个哥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现在望见春花儿护着东豆的情形,不知怎么的想起这件事,觉得哥哥也有几分可取之处,看在他的面子上,也就减了几分捉弄的心思,开门见山道:“想必前段时间我们孙家发生的事,你们都应该知道,孙家两个下人在一间客栈蹊跷死了,虽说只是个下人,可好歹是府上多年的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说是不是?“
”孙小姐说得没错。”春花儿干巴巴应道,浑然没了在孙少爷的温柔似水,实在是怕这位孙小姐看起来柔美清甜,却是一位笑里藏刀的人物,冷不防她就忽然扎你一刀,上次在马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若不是孙少爷及时赶来,怕是她们要步那陆芝的后尘。
孙小姐见它们小心翼翼,满意的笑了,放缓语气,轻笑道:“别怕,人又不是你们杀的,不至于找你们算账,现在衙门也查到了一丝线索,当夜客栈里投宿过一对男女,来历不明,而且巧得很,前脚人一死,后脚他们就失踪了,到现在一个也没有寻到,你们说古不古怪?”
一直藏在春花儿身后的东豆忍不住抬起头。
出于心思敏感,听到客栈里多出了一对男女,鬼使神差的想起了那人。
当日在马场上,她见到芝芝那么大反应,不完全是她被绑在马尾巴后面,性命垂危,更重要的是,附近还站着一个小厮。
那小厮微微低着头,有些刻意的样子,可是这人已经深深烙在她心里,这么能认不出呢?
孙先生,那人就是孙先生啊。
接着,又听到孙小姐说道:“而且更巧的是,这对男女来客栈投宿之前,还在我们孙家府上出现过,那个马场我想你们应该没忘记吧,陆芝,你们总应该记得。今儿叫你们来,不为别的,就是要好好问一下这个陆芝的来历,她还有个哥哥叫陆冲是不是?”
抬眼瞧了一下面前的二人,一个面色煞白,一个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孙小姐起身走到她们面前,缓缓踱步,语气轻柔,“说吧,有关这对兄妹的一位细节,都说出来,若是有一句话瞒着,你们应该是知道有什么下场。”
这一句话说得姐妹二人身子微颤,牙齿都忍不住发抖。
东豆还在犹豫。
春花儿捏捏手心,白着脸儿微笑说了,“孙小姐想知道他们的一切细节,只要您想听,我都可以说出来,但又一个要求。”
“哦,什么要求?”孙小姐颇感兴趣道,难道见这个怯懦温柔的姐姐敢主动提意见。
春花儿说道:“我希望,能放了我妹妹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