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童子带着谛听走进杯裕宫。但是刚刚才走进宫门,就看到白泽倚靠在园中的一座假山上,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到谛听他们进来了,便扬起了嘴角。
童子急忙跪地行礼:“白泽上仙。”
“你且退下吧,我亲自来接待我的兄长。”
童子不敢违抗,道了声是便匆匆退下了。白泽看了看在谛听的怀里熟睡的范海星,脸上看起来无甚不悦。
“哥哥,车马劳顿着实辛苦了。为弟准备了一些小酒小菜,不如你我兄弟去小酌两杯?”白泽浅笑着邀请道。
谛听冷冷地扫了白泽一眼:“不必了,明日就是你大喜之日,早些歇息吧。”
说完,谛听就径直绕过白泽,往一间空着的厢房走去。白泽并未阻拦,只是面容掠过一丝寒意,眼中的微光深不可测。
他转身说道:“哥哥你明明知道,天帝定下这一桩婚事的目的是什么。这如何能称之为‘大喜之日’呢?依我看,这分明是‘大悲之日’罢。”
“大悲又如何?迎娶了琼烟,你的仙官督统之位便也就稳了,无甚可悲的。”
白泽冷冷笑道:“权位之事,哥哥你当真以为我有如此在意吗?且我未曾说过此乃吾之悲事。这或是他人的悲事,也未可知呢。”
谛听听见这话,脚步便是微微一滞。他转身看了看白泽深不见底的双眼,两人之间弥漫着寒冷的肃杀之气。
良久,谛听才轻笑出声来:“如此一来,我倒真想由衷祝贺你一句了。”
这话听来没头没尾,实在难懂,但却让白泽脸上的笑意更暗了几分。谛听不再理会白泽,转身关上房门,将范海星放到厢房的床上。
白泽适才那话,如余音绕梁一般在谛听耳中久久不散。白泽自幼便心思缜密,喜怒无常。
如今他们兄弟二人芥蒂颇深,谛听现在也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弟弟了。白泽眼下又在琢磨什么,谛听当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婚礼是在第二天傍晚才开始。所以范海星干脆睡到了大中午,然后才爬起床来细细地挑选衣服准备着。
这可是神仙的婚礼,她可不敢穿的太过随意。就连谛听今日都换了一身靛蓝银纹的衣袍,他以前可从来都不穿阔袖长袍的,只因碍手碍脚的太麻烦。
因此也可见,他对今日的场面多少时有点上心的。也更让范海星好奇,神仙成亲是怎么个样子?
范海星认认真真地对着镜子,按照招财告诉她的,细细施着粉黛。谛听看着她那副认真细致的样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又不是你成亲,你如此精心打扮做什么?”
范海星哼了一声,对着镜子臭美道:“你懂什么?天庭那么多漂亮的仙女,我要是不着粉黛,不就给你丢人了嘛!”
听到这话,谛听便是朗声一笑:“如此说来,你倒是用心良苦了啊。”
“那是当然。”
谛听走到范海星身后,拿起梳子帮她梳理长发。范海星倒也不在意,看着谛听认真地给她编好发式。然后从衣袖中拿出一支发钗,别进范海星的发间。
这发钗金光微闪,钗头是鸢鸟衔玉的式样,鸢尾拖拽而下形成钗身。镂金纹细致至极,那鸢鸟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秒就要从发间振翅而去。
“你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发钗啊?这分明是女儿家才会有的东西!”范海星不满地撅了撅嘴。
“本来是准备送给琼烟仙子和白泽的贺礼。不过,看你如此认真得意,便送与你好了。”
谛听说着,又拿出了另一支冠钗。这支冠钗乃是金竹盘珠,尽显华贵英朗之气。
“不过,这本是一对。小卒,你说这冠钗该如何处置呢?”谛听挑了挑眉笑道。
范海星自然不会听不懂谛听的暗示,索性一把拿过那支冠钗:“蹲下来点,你太高了。”
谛听当真就十分配合地半蹲下身来。范海星脸上含着笑,将这支冠钗别进了谛听的束冠中。
“如此一来,你不就没有赠礼送给你弟弟了吗?”
“他们所得的赠礼无数,岂会在意这区区一两支发钗?”
谛听毫不在意地说道,宠溺地捏了捏范海星的脸。
婚礼自然是不可携带任何武器的,所以范海星随手将金鳞匕首放在了厢房的桌上。
“哇!这跟地府的差距也太大了吧!我本来以为冥王殿已经很奢华了,但是跟这儿比起来,简直就是贫民窟啊!”
范海星看着身边的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什么圣郎殿,仙姑门,霞披宫等等,大大小小的宫殿数不胜数。
天上时而会有巨大的黑影掠过。抬头一看,或是金焰加身的凤凰振翅而过,或是彩麟闪烁的瑞兽御风疾驰。甚至还有数头神龙翱翔于空!
“我,我靠!我的天啊!这真的是龙?!它们这么大啊,就像火车一样!这些都是神仙?都是什么神仙啊?”
谛听被范海星一路惊奇不已的神情弄得有些无奈。
“那是南天神鸟朱雀,天禄神兽貔貅,祥瑞神兽麒麟。蓝鳞的是靛雷龙王,白鳞的是东海龙王。”谛听一一给范海星讲道。
“天庭仙位无数,但这些叫得出名号的,都是仙位颇高的上神。”说到这儿,谛听忽然转头对范海星正色道:“莫与他们对话,若他们要与你说话,也切忌不要直视他们的双眼。”
“为什么啊?”
“仙位低下的人,若是直视上神的双眼,在天庭都被视为不敬。记住了么?”
范海星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神仙怎么这么小气,看都不可以看。不敬会有什么后果?难不成会被抓起来打板子吗?
说话间两人便步入了弥罗宫中央的最高处,也就是凌霄殿。殿中席位数百,并道而列。道路两边皆有白玉雕龙柱十数,悬挂着金绫红绸。宾客满至,相互谈笑着。
现在范海星可不敢像在地府那样随意说笑了。她乖乖地低着头跟在谛听的身边,压根儿不敢看身边任何人的眼睛。
但是谛听一出现,那些已经入坐的仙官纷纷都是一愣。短暂的死寂过后便是一阵阵的交头接耳,那一句句尖锐的话语,如刀剑一般飞向谛听。
范海星转头看了看谛听面无表情的脸。就算谛听自己无甚反应,范海星光是与他一同这么站着,就已经觉得芒刺在背。
谛听不卑不亢地走到凌霄殿的主位前,双手抱拳单膝跪下。范海星一愣,赶紧跟着跪下。只听谛听朗声道:“拜见天帝,王母。”
范海星真想抬头看看传说中的天帝和王母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她又完全不敢,只听到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转眼千年,卿可安好?旧伤可还疼痛?”
谛听下颌微收:“托陛下的福,早已痊愈,不再疼痛了。”
“如此便好。”天帝说道,然后话锋一转。“这便是那个在地府颇有些名声的女子?”
范海星头皮一紧,吓得完全不敢说话。谛听也不知天帝怎的会突然跟范海星说话,面色一紧便答道:“一介小卒而已。”
“抬起头来。”
不是说不能直视上神的眼睛吗?范海星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有些发抖,求助地看了看谛听,但是谛听也只是安抚地点了点头。
范海星只好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来。但是完全不敢去看天帝的脸,只是低垂着眼帘,眼前只能看见天帝烙着金纹的鞋子。
“果真是一副伶俐的模样。”天帝沉声道。
范海星心里怕得要死,犹豫着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说一声“多谢夸奖”?但是没等她开口,王母就先开口道:“陛下,让他们入座吧。”
天帝这才摆了摆手。两人道了声谢,才起身退到一边。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范海星就觉得自己已经吓出了一头冷汗。
“我说错什么了吗?我好像什么都没说是吗?”范海星余悸犹存地拽着谛听问道。
“言多必失,不说话便是最好的。”谛听安慰道。
果然是白泽向天帝提及了范海星的事。谛听心中暗觉不安,天帝向来不会过问地府的这些小事。但是如今看来,白泽或是想借机,让范海星留在天庭?
以白泽如今是天帝侄女婿的身份,他若是开口,天帝必定允准。表面称留她在天庭为官,实则暗藏杀意。
莫不是这就是白泽所说的“悲事”?谛听暗自思忖着。
正思索间,忽闻鼓声雷动,丝竹乐声悠扬而来。身披金纱的乐仙齐齐颂唱着祝祷之歌,其声高亢悦耳,如同佛乐一般令人倍感神圣之意。
范海星本以为婚礼是像电视里古人的婚礼那样。有鞭炮,唢呐什么的。但是这颂歌所唱的尽是她听不懂的词句,但却着实让她心底产生一种敬仰之情。
典礼仙官手持金鞭,啪啪几声巨响,抽打在殿内的玉石地面上。
只见金鞭所及之处金光灼灼,地面竟逐渐升腾出曜日之辉。火焰直冲雕龙柱,火星煞时如漫天飞雨般洒下。
火光与晚霞交相辉映,在整个大殿前投下了惊世骇俗的盛景。这般绚烂盛大的场景,当真是看得范海星目瞪口呆。
而在这漫天火星闪烁之时,白泽与琼烟仙子从殿外的台阶上缓缓而至。两人皆身着雪白鎏金的羽披,手握血红的炎玉如意。
星火闪烁,圣乐浩浩。白泽此时金冠束发,眉眼中竟也多出几分柔情来。那琼烟仙子身段轻盈如羽,眉目含情,额心一点红梅朱印尽显玲珑之色。
此情此景当真是叫人惊羡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