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谛听亲口承认,她都还不愿去相信这是真的!若非莫言酒宁死也要说出真相,她都还不愿去相信这是真的!
她现在只觉得心里像压着一块铁板。她挣扎着,但却也承受不住这份沉重。这感觉让她喘不过气来。所谓绝望,大抵便是如此吧。
谛听蹙眉急道:“但那都已过去了。海星,往日皆是我的过错。沙华对我并非真心,我现在只想补偿你,珍惜你。你信我一次。唯你,我绝不能失去!小卒,你随我回去,就这一次,可好?”
范海星笑出声来:“那若沙华是真心待你,你还会在意我吗?”
谛听张了张嘴,但是话到嘴边却迟疑了。
会吗?
这话谛听从未问过自己,也从未去考虑过。他只觉得,范海星就是沙华的一部分。沙华既不是真心对他,他还有范海星啊。
他还是可以将七片精魄归于她身。只是无需再将她作为容器献祭。也等于是沙华回到了他的身边,不过是换了个容貌,换了颗真心而已。
至于范海星与沙华是否真的有区别,他并未想过。
莫非,终究是自己铸成大错,再也无法挽回了吗?
谛听心中一紧:“会!我只要你,海星…”
“我不信。”范海星冷漠道。
片刻的迟疑,已经将那答案灌入了范海星的心里。谛听的心猛然沉了下去,眼看着范海星的目光,像是沉入水底的珍珠,失去了往日那般纯粹的光华。
“如今,我是说什么,都已无用了,是么?”谛听苦笑耸了耸肩。 “罢了。我本也未曾料到,会有现在这般局面。算是我自作自受。”
这么说着,谛听脸上的笑却迅速冷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决绝的狠意。
“纵使如此,但你既已对我付之真心,我又怎能让之东流?即便你再不原谅我信任我,你也不可离开我半步。就是死,也是要死在我的手里!”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范海星轻笑着,将手里的花凑到鼻尖嗅了嗅。往日浓郁的芳香,如今闻起来,却像是血肉腐朽时那般恶臭。
但纵使如此,范海星却觉得胸中一阵狂热的欲望席卷而来。她心中一狠,便将这几朵花塞进了嘴里,像是咀嚼腐肉一般撕扯吞咽起来!
猩红花液从范海星的嘴角溢出。她像是在啃食一颗心脏,那刺目的鲜红此刻充斥了她的视野,这花蕊中尽是苦涩的滋味。
吞入腹中,却又犹如吞下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热之感仿如在胸中酝酿着一场盛大的火山喷发。范海星闷哼几声,只觉自己浑身都变得滚烫,像是在发高烧。
但是那些瞬间奔腾汹涌起来的灵气,却已经开始在她的血脉经络中游走冲撞。
白泽一愣,脸上浮出一阵惊慌:“快押住她!如此下去,她便会堕妖的!”
说着,白泽就一马当先朝范海星猛冲上去。一众阴兵受令,也随着他冲了上去。谛听脸色一变,飞身上前便欲阻拦白泽。
只见白泽抬手聚力,指尖白光乍现。麒麟爪利如长虹,直逼范海星的面门而去。
“海星!”谛听抬手,金光拔地而起,但是白泽却闪身躲过。
他如一道迅捷无比的闪电,眨眼间便已袭至范海星的眼前。范海星此时手中,脸上都像是涂满了鲜血,看起来十分骇人。
就是这么看着,白泽都能感觉到她体内呼之欲出的灵气。像是铺面而来的浓烈血腥味,甚至熏疼了他的眼睛。
但是,还未等他的掌刃落下去,范海星就蓦地抬起双眼。白泽只觉手上一痛,低头便见几片二指宽的鲜红花瓣,不知何时竟如绳索一般缠绕在他的手上!
再一看去,只见范海星的身后红雾喷薄而出。一朵巨大的彼岸花在她的身后缓缓绽放,每一片鲜红细长的花瓣,都像是一把柔韧的软剑。
那些气势汹汹冲上前去的阴兵,望见这片肆意狂放的红,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这密集的花刃刺了个千疮百孔!
谛听惊得脚步一滞:“住手!海星,你冷静下来,如此下去,若是此事无法收场,天帝必然会派大军前来讨伐。你无法控制你的灵气,只会让你经脉尽碎的!”
范海星轻笑一声,并未理会谛听的话。白泽手中发狠,凝起掌刃意欲挣脱桎梏。但是范海星却突然发难,拧紧花刃,只闻一声骨骼碎裂的清脆声响。
白泽的右手便整个被拧得扭曲起来。他痛呼一声,但是范海星却丝毫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鲜红花刃向他笼罩而去,似乎是要赐予他一个鲜血淋漓的拥抱。
轻敌太过,眼下若不先躲闪,恐怕便要被切成数万片了。白泽咬牙,挥手迅速斩断手上的花刃,然后迅速后闪几步与范海星拉开距离。
但是范海星却不依不饶,将那杀意腾腾的花刃朝白泽卷去。
谛听见状,自知此时说什么都已无用。沙华本就是嗜杀成性的妖物,即便是死后,魂魄分裂为数片,其中蕴含的戾气都足以使人迷失心智。
培育那些彼岸花,都需要怨魂的鲜血为祭,才能使其茂盛艳丽。嗜血本性早已根深蒂固。眼下范海星一口气吞下了其余的三片精魄,莫说是那洪涛一般的灵力使她难以控制。
就是那花中嗜杀残忍的本性,就已经足以让她瞬间失去理智!
眼前一道金光掠过,白泽堪堪后退,才见那花刃被谛听悉数斩断。被斩断的花瓣迅速柔软下去,化作血雾消失不见了。
“滚开!”谛听一把拽开白泽,横身拦在范海星的面前。
正欲开口让范海星冷静一些。但是话未出口,迎面就是大片鲜红花刃直刺而来。谛听不闪不避,挥手为刃,金色的鳞片从指尖一直覆盖到脸颊两侧。
他狠狠拧住鲜红花刃,像是擒住什么狂躁的猛兽一般。猛一用力,金光灼灼的麒麟爪便将花瓣震得碎裂一地。
趁着花刃还在恢复,谛听飞身便向范海星冲了过去。范海星愤恨地低呼一声,正欲还击,侧眼却见白泽已然挥剑上前。
她掌心凝聚妖力,迎面接下白泽的剑刃。一丝疼痛袭来,但是在她看来,不过也只是虫咬般微不可觉。
范海星眼中都是腾腾杀意。手中血雾凝聚为刃,向着白泽的胸口刺去,但是却又被他轻松闪过。但是这片刻分神,谛听却已逼至眼前!
“杀了她!”白泽喊道。
纵使忽然间拥有了这样充沛的妖力。范海星也不会是谛听和白泽两人的对手,她根本无法熟练控制这样庞大的力量,更无法像他们那样,已有身经百战的经验。
她只见谛听谛听纯金一般的五指已经袭至眼前。她无法躲避,只好放弃抵抗,站在原地直直地盯着谛听。
谛听的掌风卷起她的长发,巨大麒麟爪在她的眼前堪堪停下。白泽原本已经扬起的嘴角,此时又冷了下去。
“哥哥,你在干什么?杀了她!她已经不是那个范海星了,她是妖物!”
“闭嘴!”谛听怒喝道,然后又看着范海星。“现在冷静一点了吗?”
范海星双瞳一颤,转眼才看到那些天兵和阴兵。他们有些已然化作光影消失了,有些被她的花刃拦腰斩断,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那些躲藏在家中,偷偷往外看的人。他们原本与她日日相见,时而还会亲切问候一句“范大人好啊”。
可是如今,他们看着她的眼神里,却都是恐惧。范海星微微有些发愣,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些红色的粘稠花液,就像洗不掉的血迹。
范海星眼前一片模糊,全身微微颤抖起来。
“谛听…我到底怎么了?我杀人了吗?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范海星哭出声来。“谛听,我是不是闯大祸了,我该怎么办?我好怕,我到底怎么了?”
谛听这才松了一口气,手臂上凝聚的金色光辉崩碎消失。她的眼泪犹如寒冬霜雪一般,刺得他心中生疼。他将她环入怀中,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脑。
盛开的彼岸花缓缓化作一片片雾气消散了。白泽皱紧了眉头,有些难以置信,范海星竟真的能控制住那花中凝聚的杀戮之欲?
“别怕,万事有我。”谛听安抚地说着。“纵使天庭举兵而来,我也会护你周全。我虽没有呼风唤雨的通天本事,但有我一日,必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范海星把脸埋在谛听的胸口笑了笑。这笑十分的轻,轻到让谛听忽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低下头,想看看范海星的脸。
但是却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痛得谛听双手一颤,一时有些抱不住怀里的人了。他退后一步,才看到自己胸口,正插着那把金鳞匕首。
“哥哥!”白泽只觉脑中一片空白,震得他一时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范海星笑着,但是脸上却已泪痕满面:“现在看来,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会欺瞒我的人了。”
谛听看了看胸前的匕首,脸上却忽然扩散出一个十分无奈的笑。
“啧,你这小卒…又捅我一刀,着实过分…这刀,我既已送给你了,你便收着,哪还有还给我的道理。”
“上次是我不小心,这次是故意的。”
谛听露齿一笑,算是认了。他将刀拔了出来,扔还给范海星。
这一下直指要害,鲜血混合着金色的光辉从他的胸前溢出。眼前大片大片黑暗扩散,脚下仿如无底深渊。谛听脚步一晃,人便往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