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阿嚏2019-01-11 16:0614,215

  消失的岁月里谁解故人心

  1>>>

  贺岁片扎堆上映的年关,郑佳辰免不了到处跑,为电影做宣传,往往是在外两三天,回来待一个晚上。晚上两个人也很少说话,基本属于各睡各的。苏微微不是没有期待,只不过每次看到郑佳辰阴沉的一张脸,她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她唯一能跟他有的话题就是接他妈妈来北京过年,但经过前几次他的冷漠拒绝之后,她就再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所以连唯一的话题也被他扼杀了。漫漫长夜,他不在还好,她还能睡着;他在,她则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也不敢翻身,生怕打扰了他休息。他每次回来都疲惫不堪,沾着床就睡,再无他言。

  看到他这样辛苦,她也想安慰他,也想像普通人家那样为他做一顿可口的饭菜,再不济,他也可以因为和她结婚导致他太辛苦而跟她发一顿脾气,吵吵架也行啊。总之,她觉得无论如何都强过彼此间的静默。

  星期一的清晨,郑佳辰照例要去机场飞往上海赶一个通告。苏微微说送他,他摆摆手说不用,直接拿了车钥匙绕过她走出去。

  苏微微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竟然连送他到门口的借口都被尴尬地拒绝了。

  最后行李还是用人帮他提出去的,苏微微本指望他会唠叨几句她跟个木头人似的。他却是心安理得地看都没有看站在原地的苏微微一眼,替帮他拿行李的用人开了门。

  用人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女主人,走向车库。

  自己是不是还不如一个用人?苏微微在心里问自己。

  后来再看到放在包包里的名片,她犹豫了下,给程弈鸣打了电话,问他那家公司现在放假没有。

  程弈鸣安排她去见了那家公司的负责人。路上他说他本来以为她不会去呢。

  “反正也无聊。”苏微微口是心非地说,其实是实在不知道待在家里的她对于自己和郑佳辰到底算是什么样的存在。

  “其实你直接给名片上的人打电话就OK了。”

  “我怕人家不要我。”苏微微苦笑一声。

  程弈鸣看了她一眼,继续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其实你认识那边的负责人的。”

  苏微微狐疑地看着他。

  “赵宣扬啊。”程弈鸣说。

  苏微微拿出名片又看了一眼,明明名字不是赵宣扬呢。

  “他是幕后老板。”程弈鸣解释道。

  苏微微心里开始打退堂鼓,本来她工作的事情就没有跟郑佳辰商量,想着反正他不在家里,自己出去工作,他回来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因为她没有跟他商量而计较,反正他从头到尾都是冷漠的。但如果是赵宣扬的话,是不是就有点儿过分了?

  郑佳辰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老婆在给昔日的室友打工,就算他跟这个室友关系再好,心里也会有一点儿男人的挫败感吧?而且再加上他为她放弃了那么多,却还是给不了这么多年来他想要给她的生活。苏微微不是没有想到郑佳辰这么做的原因之一其实也是为了证明他自己可以给她幸福,而不是当年舅舅和舅妈去找他时的侮辱,轻蔑地问他有什么资格和本钱辜负条件比他好太多的苏微微。

  还真是赵宣扬接待的他们。看见程弈鸣和苏微微在一块儿,赵宣扬尽管努力掩饰,还是流露出了些许的惊讶。当然苏微微是感觉不到的,可这逃不过程弈鸣的眼睛。

  赵宣扬调侃味儿十足地看着程弈鸣,说:“拍电视剧呢?”

  程弈鸣笑笑,拉过苏微微,对赵宣扬说:“别乱说,来,你们是老同学,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苏微微那个窘啊,不知道到底是该叫赵宣扬,还是该叫兔子,还是该叫赵董。

  赵宣扬大大方方地跟苏微微握手,调笑着说:“不够意思啊,结婚了都不请我吃喜糖。”

  “嘿嘿嘿。”苏微微傻笑着。

  “来,带你们去你们的办公室。”

  我们的办公室?苏微微狐疑地跟在赵宣扬背后,再看程弈鸣,他却一直保持着微笑。见苏微微看他,他便对她眨了下眼睛,于是她急忙移开目光,装作没有看见。

  办公室自然不用说,看得出来赵宣扬是花了心思的。苏微微一边想,一边在内心里将赵宣扬的形象拔高了几个层次,却又听见赵宣扬对程弈鸣笑着说:“这里简陋了点儿吧?反正你也要走了,没几天了,凑合用。”

  程弈鸣爽快地笑着说:“够用。”

  赵宣扬于是两眼桃花地看着程弈鸣,看得苏微微内心直犯怵,原来这办公室是他给程弈鸣打造的啊!怪不得这么澄明,竟然还有开阔的瞭望视野,在这片以密集高楼著称的商业区简直就是浪费和犯罪。

  赵宣扬花痴到一半,像是忽然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苏微微似的,用一种“原来你也在这里”的表情对她说:“哎呀,微微,你就坐他对面。”

  “啊?我们一个办公室?”苏微微睁大了眼睛。

  “对啊!”赵宣扬说着狐疑地看向程弈鸣,心想不是程弈鸣要求这么办的吗?要不是程弈鸣忽然表示自己也要拥有一间办公室,赵宣扬自己倒是可以再空出来一间更好的办公室给他,不过他说了,没有什么要求,只一点,能跟苏微微这个傻丫头一个办公室就成。于是赵宣扬不得不将他的豪华办公室迅速布置成两人公用的办公室。

  赵宣扬自然明白程弈鸣的用意,不过心里也有点儿犯愁,他跟郑佳辰关系不错,跟程弈鸣又是经常走动的商业伙伴,两家父母关系非常好,所以他们自然是从小就认识,长大后又合资搞了这么一家广告公司玩儿。其实按照赵宣扬家里的财力,独资开十家这样的广告公司也不是问题,可赵宣扬一向不靠谱,父母甚至常常怀疑他的性取向,这不,在赵宣扬表示要开始自己的事业的时候,赵爸赵妈就表示不信任。正好当时程弈鸣在场,就替玩伴赵宣扬美言了几句,结果赵爸赵妈表示要是有程弈鸣在旁边看着,也是可以的。

  于是他们两个人就搞了现在的公司,程弈鸣本来是做了赔钱的打算的,但是没想到赵宣扬自个儿还真玩转了,短短两年时间就实现了盈利。这在北京现在遍地都是广告公司的背景下可真是不容易。

  有了经济基础,赵宣扬也愈发大胆,时不时交个男朋友。以前是因为经济问题,现在经济独立了,除了面子上在爸爸妈妈面前撕不开,也是不敢撕,怕伤了他们二老的心之外,这在外面的世界,他则完全变成了真正的本我。

  而对于美男,别说赵宣扬,就是普通人看见了程弈鸣这种的,也得多看几眼啊。

  不过苏微微就惨了,她一想到自己稀里糊涂跟这个家伙成了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心里就越发没底,觉得这一切都十分蹊跷。

  而事实其实也正指向这些。

  比如,她越发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东西看得不够透彻,她总觉得程弈鸣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不单单是因为那场车祸。自从那晚她看程弈鸣的角度发生变化之后,她对他竟然有了莫名的熟悉感,甚至有时候会稀里糊涂地想,似乎曾在哪里看见过他。

  2>>>

  几天工作下来,苏微微都是昏头昏脑的,而且根本没有工作可言。好几次她问赵宣扬自己要做什么,赵宣扬给出的回复是:“程弈鸣是你的顶头上司,你问他啊。”

  于是苏微微去找程弈鸣,而程弈鸣懒洋洋地说:“给我倒杯咖啡吧。”

  于是苏微微去倒咖啡,倒完咖啡又继续坐在电脑前,上网刷微博、逛淘宝……

  当苏微微向柴筱朵征求意见,问柴筱朵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儿走后门的无赖气质时,柴筱朵当场就想把桌子给掀了,在电话那端怒吼:“苏微微,你是专门来气我的吧!”没办法,对于一个刚刚接到加班通知的人来说,这样的举动其实是非常正常的。

  下班之后,程弈鸣照例像前几天那样送她回家,嗯,坐公交车送她。

  苏微微觉得程弈鸣已经病入膏肓了,问他:“你的车呢?”

  “在家。”

  苏微微无言以对。

  “你到底什么时候出国啊?”苏微微鼓起勇气问,毕竟是个忧郁的话题,她好歹也知道装出一点儿不舍。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出国呢?”

  苏微微叹了口气,她倒没有巴望着他赶紧走,只是每天这样待在一个办公室,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事啊。她想着还是辞职回家像从前一样算了,可是又考虑到程弈鸣和赵宣扬这两个家伙的情绪,如果她这么做了,他们肯定会认为她是不满意,那之后加工资、提职称等等各种问题迎面袭来也是麻烦。

  她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太能拒绝别人。

  所以当程弈鸣在等车的间隙喊着好饿,表示要请她去吃东西时,黑着一张脸说还要回家陪老公,真的好着急。

  程弈鸣瞬间脸色变了,低沉着声音说:“这是工作,今天加班。”

  好吧,你牛掰!

  程弈鸣问她想吃什么,她故意跟他过不去,说不饿,又睨了他一眼问:“加班到几点?”

  程弈鸣坏笑起来:“当然是我说几点就几点。”

  苏微微想自己真是欠虐啊,好好的干吗为了解闷出来找工作呢?找工作就找工作,干吗招惹程弈鸣这个主儿呢……

  没想到半路又杀出来一个赵宣扬,问程弈鸣在哪儿,在做什么。程弈鸣老实说了,赵宣扬于是插了一脚进来。程弈鸣和苏微微都拿不定主意吃什么,苏微微是真不饿,程弈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赵宣扬眉飞色舞地表示自己有一个好去处。

  三人于是坐进赵宣扬的敞篷跑车里飞驰而去。

  七拐八拐之后,车子停在一处胡同口。看样子胡同有些年代了,北京这几天拆迁建设非常频繁,这样的老胡同基本已经不复存在,就算是有个别胡同出现在这种闹市区,也属于开发商别出心裁建出来的现代别墅式胡同。而且加上这片地寸土寸金,那自然不是平常人家能买到这儿的,何况……何况这里也没饭店啊!

  苏微微正疑惑间,赵宣扬已经停好车,敲响了胡同口第二家的大门。出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他的一双丹凤眼扫过苏微微,露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微笑。

  苏微微第一个感觉是这孩子长得真水灵啊,不会是个姑娘吧?

  少年看见赵宣扬,微微弯腰,嘟囔了句:“空帮哇。”(晚上好)

  赵宣扬笑嘻嘻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说:“晚上好,浅川君。”

  原来不是中国人。苏微微心想。进门的时候她不禁多看了那位异国少年两眼,长得真好啊,像是从日漫里走出来的小帅哥,这是要逼死现在的姑娘们吗?

  到这里来自然是吃日本料理。赵宣扬跟那位被他称为浅川君的男孩去了后面鼓捣要吃的东西。程弈鸣和苏微微跪坐在榻榻米上。

  苏微微觉得现在的场景非常诡异,在北京这么一个地道的胡同口的四合院里,虽然是新建的,但里面却是日式格局,真的好不习惯。

  程弈鸣偷偷告诉她说浅川君是从小在中国长大的日本人,跟赵宣扬关系不一般。苏微微立刻脑补了一下两个美少年紧紧靠在一起的画面,心跳顿时加速,猛地告诫自己非礼勿想,不禁扪心自问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小盘子一个个端上来,苏微微忍不住每次都偷瞄浅川几眼,真是各种角度无死角啊。她再一看赵宣扬,也还配得上。她本来不饿,正所谓食色,性也,看见美男,再加上面前精致的小料理,顿时饥肠辘辘,猛咽了下口水。

  浅川善解人意地对她笑笑,将一小盘料理推向她。苏微微急忙在脑海中搜寻这些年在国外偶尔跟日本人打交道学会的几句简单日语,但可能是因为着急,全部都想不起来,脑袋里一片空白。眼看着少年要离开了,她才想起一句日语的谢谢,于是急忙说:“阿里嘎多。”

  少年的嘴角绽开一个好看的微笑,说:“没事儿,您要是饿了,就吃呗。要是不好吃,您可多担待担待啊。”一口地道的北京腔。苏微微窘了,尴尬地一边笑一边点头,急忙往嘴里送了点儿料理,还没尝到味道就说:“挺好吃的。”旁边的程弈鸣已经忍不住开始吃了。浅川笑了笑,回身轻轻关上房门,苏微微趁着门缝还没有合严,想着自己好歹说点儿什么吧,于是脱口而出:“谢谢你啊,小弟弟。”

  待浅川走出去,程弈鸣好笑地看着她,说:“小弟弟?你没搞错吧,他比我还大呢。”

  苏微微目瞪口呆,嘴里的料理“哗啦”掉在了盘子里:“啊?”

  程弈鸣摆摆手:“没事,他不会在意的,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免得你等会儿又‘弟弟’‘弟弟’地叫来叫去。”

  苏微微窘迫得脸红脖子粗,争辩道:“他明明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啊。”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今年他都二十七了。不过也不怪你,他一张娃娃脸,第一次赵宣扬带我来的时候,我也觉得他就是个孩子。”

  “那他现在跟赵宣扬算是在……在一块儿吗?”苏微微忍了半天,终于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

  “那我可不知道,你去问赵宣扬呗。你们不是大学同学吗?”

  “我哪儿有你们俩亲密啊,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门当户对的,还是生意上的亲密伙伴儿。”苏微微故意说得很暧昧,程弈鸣狠狠地瞪她一眼,说:“别乱说,不然浅川会吃醋的。”

  “哈哈,那我就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了。”

  “行了行了,差不多就行了,你怎么变得这么腐啊?国外gay一定很多吧?”

  “才不是呢。国外帅哥多。”苏微微嘚瑟地说。

  “是吗?”程弈鸣故作不相信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一出国就把我忘了,找你的外国帅哥去了呢,没想到你真没出息啊,回来还是孑然一身。”

  “谁出国之前认识你了。”苏微微觉得他越说越离谱了。

  程弈鸣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干笑两声,去拿料理吃,似乎是想要掩饰什么,一不留神,手抖了一下,料理掉了一裤子。

  苏微微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觉得不对劲,于是急忙补问了句:“我们出国前认识?”

  程弈鸣低着头掸掉裤子上的料理,苏微微还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包包里突然响起手机的来电铃声。

  郑佳辰在手机那边冷冷地问她怎么不在家。

  苏微微整颗小心脏瞬间像是蹦极蹦到一半,绳子忽然“啪”的一声断了一样,拔凉拔凉的。她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回来了。

  郑佳辰根本不理会她,又把那个问题问了一遍。

  苏微微只好硬着头皮说在外面吃饭,马上回家,她不知道他今天会回家。

  “那我不回家,你是不是也就不回这个家了?”他在那边冷冷地问。

  “当然不是。”

  郑佳辰沉默着。

  苏微微看了眼也正盯着她看的程弈鸣,捂着话筒低声说:“我现在就回去。”

  “不用了。”郑佳辰说。

  苏微微想,谁能来告诉她此刻她该接什么话,才不至于让那端的郑佳辰继续火上浇油啊?

  “你跟谁?”

  苏微微又看了一眼程弈鸣,听到赵宣扬和浅川在外面的吵闹声,于是说:“跟赵宣扬。”

  “还有谁?”

  “还有他朋友。”

  “谁?”

  “浅川。”

  “没人了吗?”郑佳辰咄咄逼人地问。

  “程弈鸣。”苏微微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想起从前郑佳辰警告她不要靠近程弈鸣的表情。

  没想到郑佳辰直接挂了电话,留下苏微微还愣愣地握着话筒,直到身边的程弈鸣问她:“是谁啊,查户口呢?”

  苏微微才回过神来,原来郑佳辰早已挂了电话,竟是这样决绝。

  3>>>

  “喂,你没事吧?”赵宣扬端着盘子走进来,身边当然跟着浅川美少年。

  苏微微没有说话,郁闷地将手机放回包包里,想着是走还是留。

  赵宣扬随即小声问程弈鸣:“怎么回事啊?欺负人家了?”

  程弈鸣笑笑,没有说话。

  后来更热闹了,颜惜打电话问苏微微在哪儿,准备请她一起吃个晚饭,她说了地方,颜惜杀过来的时候浅川又去忙碌了一番。颜惜说她就胡乱凑合下,但赵宣扬和浅川表示一定要重新做点儿东西出来给她吃。

  颜惜问苏微微:“工作怎么样?”

  苏微微看了一眼程弈鸣,笑笑说:“挺好。”

  颜惜于是对赵宣扬说:“老同学,你听,只是挺好啊,其余的不用我们大家说你了吧。”

  “天地良心,”赵宣扬举杯作势要和颜惜碰杯,颜惜举起杯子,赵宣扬继续说,“挺好就是丫头的最高评价,对不对?”

  苏微微只顾着笑,心里却在着急郑佳辰现在的生气程度,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脱身。

  浅川端着料理走进来,颜惜调侃他:“哟,几日不见,这小脸更加水嫩了啦。”说着暧昧地看向赵宣扬。赵宣扬不好意思地笑笑,摆摆手让颜惜不要再说下去了。

  赵宣扬面向苏微微,对她说:“你家那位呢?趁着大家伙儿都在,叫出来玩呗!”

  苏微微微微一笑:“他忙。”

  “忙什么呢?怎么天天忙?上次一见之后,说好了再联系的,这都大半年了,连个电话都没有呢。”赵宣扬抱怨道。

  颜惜说:“谁都跟你一样呢,煤老板桑。”

  浅川皱皱眉,搭话说:“确实很久没有见佳辰君了。”

  苏微微当场就震惊了,这少年的声音却是慵懒的大叔声,配着这副妖精皮囊,真的是萌死人了。赵宣扬跟他挨着坐,看得出来对他非常上心。浅川白皙的脸蛋微微泛红,一笑一言间尽显羞赧。

  她后来才知道他们那个时候刚刚在一起,所以浅川才看上去比较羞涩。

  散伙的时候程弈鸣喝得有点儿多了,赵宣扬说他可以送程弈鸣回家,颜惜没有开车过来,只好暂时把程弈鸣交给他。她正好也没事,适逢年关,公司已经放假,她便提议跟苏微微一起走走。

  苏微微本急着回家,但又没有办法拒绝颜惜。她总不能告诉颜惜,说郑佳辰因为她跟程弈鸣出来吃饭而生气了吧。

  夜色微凉,橙黄的路灯在发梢打上了一层氤氲的光晕,仿佛两个飘浮在头顶的小环。高跟鞋敲击柏油马路发出清脆的“嗒嗒嗒”声,仿佛是两个人的心跳声。

  苏微微忽然想起席间程弈鸣莫名其妙说出的那句话,忍不住问颜惜:“我总觉得我的生活似乎少了一点儿什么,觉得怪怪的。”

  颜惜警惕地看向苏微微:“你怎么了?”

  “今天吃饭的时候,程弈鸣说我出国之前就认识他。”

  颜惜脸色大变,盯着苏微微:“他怎么跟你说的?”

  “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可能是他乱说的吧,你也知道,他就喜欢胡说八道。天下诡异第一人就是他。”

  颜惜怔怔地听着,望着前方无尽的夜色。还有几天,程弈鸣就要出国了,她从程妈妈那里得知,他这次出去,是不打算回来了。因为他总算看着苏微微有了自己的归宿,他总算看到了她的幸福,尽管现在成效还不大,但在不久的未来,一定会有的。那么既然如此,他就该如此退场,先前因为冲动已经打扰了她,时至如今,他已经不敢再深入她的生活,否则,就像颜惜说的那样,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最怕的就是又回到最初的时候。

  颜惜想,也许她该把那些隐藏在时光深处的往事从深不见底的生活的海底打捞出来,毕竟这样对苏微微和程弈鸣来说才是最公平的。

  可是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颜惜轻轻叹了口气,最终只是说:“你知道他这个人的,呵呵,有的没的都能胡扯。”

  苏微微笑笑,想想也是。

  苏微微回去的时候郑佳辰已经睡了,她洗完澡,蹑手蹑脚地上了床。猛地被一双大手给钳住了脖子,她惊呼出口,却已经来不及了,男人凉凉的唇覆在她的唇齿之间。

  疯狂的一个吻让苏微微几乎呼吸不过来。他紧紧搂着她的腰肢,一只手在她的胸前游走,急促的呼吸像是子弹一样“嗖嗖嗖”地射进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里。

  他像是一头暴怒的兽,蹂躏她,将她狠狠地丢进地狱深处,又用最温柔的力量将她拖进圣洁的天堂里。“不要……”她楚楚可怜地推搡着他结实的胸膛。

  他在她的哀求声中短暂地停顿了下,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更加疯狂。她索性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但作用不大。郑佳辰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个身材爆美的男人。

  他紧紧缠绕着她的腰肢,她用力地挣扎,他恶狠狠地摁住她的手腕,盯着她。她也直视着他,直到眼角滚落一串冰凉的泪珠。

  她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他松开她的手腕,翻身坐在她身边,双手抱头,眉头紧锁。半晌后,沉默如冬日的暖阳,不知不觉就洒过了一个白昼,只有均匀的呼吸声昭示着彼此的存在。

  黑暗中,他蓦地说道:“他帮你找的工作?”

  她点点头,又应了一声。

  “他对你挺好的。”他默默地说。

  她说:“我应该跟你商量一下的。”

  “不用。”他说得很坚决,“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留给她一个苍白的侧脸,黑暗中她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是听见他的呼吸声,宛如暴风雨过后的宁静港湾,海浪还在,只是规律而又温柔地冲刷着海滩。

  “对不起。”她道歉,坐直身子,用毯子裹住身体。

  他淡淡地一笑,从床头柜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夹在手里,到处找打火机,她从另外一边找出打火机递给他。他感激而又客套地看了她一眼,低头,点燃烟,用力地抽了一口。

  他说:“苏微微,我们是不是谁也不欠谁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她不懂他在说什么,她是真的不懂。

  他说:“我知道生活不是电影,没有剧本可以给我彩排。结局也不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我尽了所有的力气,我知道你也是,但我们还是无法再像从前,不是吗?”

  苏微微满眼忧伤地望着他。

  “其实我们也没有从前。”他说完,长长地吐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苏微微觉得他的侧脸看上去莫名的伤感。

  “我们有的呀。”她忍不住说道。

  他好笑地瞄了她一眼:“苏微微,你知不知道你每说一句话,我都要忍着很大的气,才能跟你心平气和地说下去?”

  她无辜地低下了头。

  “不过也对,谁都没有资格无辜,就你有啊。你多省事啊,胡乱在我们的世界里闯荡了一番,把什么都弄得一团糟,然后你甩甩手,走得干净利落。”

  “我没办法啊。”苏微微说,“如果不是爸爸妈妈的意外,我又怎么会离开?”

  郑佳辰冷笑一声:“看来你真的很会骗人,尤其是自欺欺人。苏微微,真的,事到如今,我倒愿意说变成这样子的结局,完全是你活该。活该,懂吗?”他逼近她,她挪动身子往后靠,躲避着他乖戾的眼神。

  “你把话说清楚。”苏微微被他激得心情也坏了起来。

  “说清楚?”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随即撇撇嘴冷笑道,“好啊,既然你想听。”

  于是在旧年的尾巴里的那个夜晚,苏微微听到了一个完全异于她自己脑海里的从前。

  记忆在这里打了个转儿,带着苏微微,以一百八十度转身,驶向真实却又残忍的过往时光。

  4>>>

  颜惜回到家里的时候,程弈鸣的酒已经醒了,他正坐在客厅里打点行李。新年夜的飞机,他走得很突然,也很随意,甚至都没有跟众人道一声别的意思。

  他想,人只有这样冷漠才能免于伤害,来或者去,从此都只会遵循他独自的意志,他再也不需要考虑周全,再也不需要明明离不开,却还要装着无所谓的姿态。

  所以,当颜惜问他是不是跟苏微微说了什么时,他的动作便僵硬了。

  “她今天问我了。”

  “你怎么说的?”程弈鸣略微紧张而夹杂着一点儿期待地问。

  颜惜揉揉太阳穴,一脸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我说,你是胡扯的。”

  他哈哈大笑起来,她也跟着笑。笑着笑着,两个人都觉得有些过分,这种时刻,这种事情,怎么可以笑得如此开怀?躲在忧伤里的欢乐其实是比忧伤更加忧伤的存在,因为这些忧伤是披着欢乐的皮囊在跳舞,眼泪是它们唯一的伴奏。

  “你真的打算就这样离开?”颜惜问他。

  “不然怎样?不是你一直就希望我这样离开吗?”程弈鸣反问她。

  “我只是怕你们又陷入从前那种境地。”

  “反正再糟糕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可能会更糟糕吗?”他继续反问。

  颜惜摆摆手:“我不管你们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的意思是,你正在变相鼓励我留下来,然后把她缺少的,或者说她刻意回避的那一段记忆再丢给她,然后让已经嫁给大明星的她左右为难,继续从前的痛苦?”

  “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颜惜微笑着,说到底,她的目的达到了。

  “那我明天不走了。”他开玩笑地说。

  “好啊,我让管家帮你取消航班。”她附和着他。

  “成。”他说着一脚将行李箱踢倒了,几件衣物散落一地。

  “你不是认真的吧?”

  “当然是。”

  “喂……”颜惜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他嘚瑟地笑起来:“当然是开玩笑的。”说着又低头去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将它们重新塞回行李箱里。

  “你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晚上。”

  “跟苏微微说了吗?”

  “没,我自己又不是不认识路。”

  “要我跟她说吗?”

  “别介。”程弈鸣急忙摆手。

  颜惜觉得他口是心非,于是说:“不觉得遗憾吗?就这样走了。”

  “遗憾这种便宜货谁都不缺。”

  “你比我强很多。”颜惜说。

  程弈鸣笑:“那是,我像你啊?没出息,还守着单身,人家郑佳辰现在可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你没戏了。”他说得很直接,他知道颜惜不会跟他计较,时至如今,很多事情都可以放下了,爱情早已不是最后的唯一。

  “还是你了解我。”颜惜被说中心事,可心里却觉得一阵又一阵的暖潮。她和程弈鸣现在倒是一条战线上的亲密伙伴了。这些年来,她最失败的或者说最成功的一件事,全都跟郑佳辰有关。

  她可以放下爱情,却始终放不下他。正如程弈鸣可以离开苏微微,却始终割不断那些从前。

  她深深地看着认真整理行李的程弈鸣,兀自说:“老实说,现在想起来,我还是觉得生活这出戏真是比任何强大编剧的作品都更加高深莫测。”

  “你又有什么高见?”程弈鸣调侃着问她。

  “那时候我以为苏微微会跟郑佳辰死磕到底,我想这大概就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吧。我还很绝望,每天责问自己一百遍为什么不早早地跟郑佳辰表明心迹,想着只要苏微微在一天,我就没有能力将那些心事说给他听。我真的没想到……”

  “你真的没想到苏微微会忽然移情别恋。”程弈鸣接话道。

  “真的,你是怎么办到的?我是指,你让她离开郑佳辰。”

  程弈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老实说,他也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想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答案的话,那只能是他在对的时间做了对的事情。

  程弈鸣记得那是在他大三那一年,他在食堂里看见了戴着口罩,正兴高采烈地跟对面的男生说话的苏微微。然后魔怔似的,她的模样在他的脑海里徘徊了整整一个星期。

  那个时候的程弈鸣不乏优秀的追求者,典型的高富帅而且还守身如玉。颜惜是第一个知道这个事情的人。在程弈鸣问颜惜那个他在食堂看见的姑娘是不是她寝室的室友的一个月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颜惜一边嘲笑程弈鸣死不要脸做了小三,一边替还蒙在鼓里的郑佳辰担忧。

  不自觉地,她跟郑佳辰走近了许多,时不时偷偷试探下郑佳辰的口风,什么“你跟微微貌似最近很少碰面啊,微微以前都在寝室里闭口张口郑佳辰的,现在怎么老是玩失踪呢”……

  起初郑佳辰只是以为自己的疏远方式起了作用,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他虽然遵从母亲的意愿,渐渐疏远了苏微微,可是在内心深处,他却一刻也没有对她放松过。他还是很自信,想着那个傻丫头会自己送上门来,然后纠缠不放,最后他也可以泰然处之地再次接受她,既可以抚慰他的矛盾,又可以安慰他对妈妈的愧疚。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会因此而失去她。而直到失去她,他才发现了原来不是她离不开他,那个离不开的人,是他。

  连颜惜都想不通,为什么当初非郑佳辰不可的苏微微会突然投向程弈鸣的怀抱。只是在某一个清晨,苏微微忽然问她:“颜惜,你是不是喜欢郑佳辰?”

  颜惜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从哪儿弄来的勇气。

  “那好。”苏微微简直有些激动,“我就想告诉你,你要是喜欢他,你要是还想跟他在一块的话,麻烦你帮我告诉他,对不起。”

  “你什么意思?”颜惜质问道。她太了解郑佳辰这种人了,表面上是那么的不在乎,可是内心却是非谁不可的决绝。

  “我……”苏微微愧疚地低下头,小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颜惜当然知道是谁,她之所以再问苏微微一次,不过是想要确认这个消息而已。在当时的颜惜看来,苏微微跟程弈鸣在一起了没关系,苏微微离开了郑佳辰也没有关系,就算她再意想不到也没有关系。她只是想亲耳听苏微微说这些话,只有听苏微微说出口,她知道自己才会下定决心去找郑佳辰。

  那像是某种仪式,苏微微的承认是让那年的颜惜可以放下顾累的最虔诚的祝福。

  事实就是如此,当苏微微一脸愧疚地告诉颜惜她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对郑佳辰没有了感觉时,颜惜想的是:该怎么跟郑佳辰说呢?

  她后来也问了苏微微为什么。

  苏微微当时给她的说法是:“我去了他家,他妈妈跟我说了很多事情。郑佳辰的情况你知道的,我想我是怕吧,我不是怕辜负郑佳辰,我是怕辜负他妈妈。在这之前,我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一种人的人生是这样的不容置疑。所以我退缩了,也不是退缩,就是那种再看到他,会忽然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发现自己从前喜欢的那些点点滴滴,在这个人的身上怎么都找不到了。你懂这种感受吗?”

  苏微微撒了谎,可颜惜当真了,所以她说:“就像是你一直期待着再去吃一次童年吃过的特好吃的冰糖葫芦,然后等你真的吃到了,会发现原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嗯,就是这样。”苏微微感激于颜惜的善解人意。不过她倒是真的误会颜惜了,颜惜只是看不起她,看不起她这种在爱情里儿戏的人。她开了那么一个轰轰烈烈的头,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绽放出最美的烟火的时刻,她却跳出来告诉大家,没有烟火了,连声响都没有了,你们回家吧,耽误你们看好戏了,真不好意思。

  “苏微微,我管不着你跟郑佳辰的纠葛,所以我懂也好,不懂也好,你自己想怎么做都是你的权利。但是我必须问清楚,你对程弈鸣是玩玩,还是认真的?”面对苏微微的吐露心迹,颜惜其实内心从头到尾都是波涛汹涌。她只是一个小姑娘,还没有经历过如此突变的爱情,所以她只能努力掩饰自己内心的崩塌声。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程弈鸣和她的血缘关系这唯一的救命稻草,自然要紧紧抓住。

  可是苏微微只是羞赧地低下了头,轻轻地说:“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呢。”

  于是颜惜知道,苏微微是真的不要郑佳辰了。因为从开始到结束,她从未在苏微微谈及郑佳辰的时候在苏微微的眸子里看见这种显而易见的少女怀春的羞赧。在郑佳辰三个字响起的时候,颜惜在苏微微脸上看到的最多的是一种杀气腾腾、咄咄逼人的侵略。

  后来知道苏微微不过是在自己面前撒了个谎的颜惜想,这丫头不去奥斯卡领小金人真的是可惜了。也只有苏微微自己清楚,那些谎言里,其实也掺杂了些许的真实。从小镇回来,她是觉得郑佳辰陌生了,更加要命的是,她一下子感觉到他其实离她很远,远到她都不敢去目测那段距离到底有多远。她怕明白了,就真的只剩下绝望。

  在这场感情游戏里,郑佳辰就是她的堡垒,她本以为自己攻不破,可是上天却让她成功了,于是她自然而然会忽然觉得也不过如此。而在这些不过如此里,她渐渐明白爱情不是单单在一起这么简单,若真可以这么简单,世间又怎么会多了那么多的遗憾,又怎么会稍微出现个良辰美景,人们就欢呼雀跃着“有情人终成眷属”?

  爱情是奢侈品,想得到它的人只能靠幸运。

  此后很多年,颜惜不止一次思考过苏微微对郑佳辰是何种感情。但终于无解,毕竟她的人生才不过短短二十多年,远远不够参透感情的玄妙。不过她始终确认一点,苏微微是喜欢过郑佳辰的,不然没有人会因为一腔热血而险些将尊严丧失掉还能坚持到最后。

  至于爱不爱,那可能是只有丘比特才能洞析的奥妙了。

  5>>>

  那段时间郑佳辰简直像要疯了,可惜只有颜惜一个人看得出来。他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面对颜惜带过来的话,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好几次在校园里撞见苏微微,苏微微倒是每次看上去都很愧疚,郑佳辰则从头到尾都像是路人似的目不斜视。

  颜惜真的有点儿佩服他了,明明内心翻江倒海能把自己折磨个半死,可表面上看去却平静得比深山老林的高僧还淡定。

  可这样的淡定也没有维持多长时间,郑佳辰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校园里找寻苏微微的身影,到最后竟然衍变成天天去围追堵截。爱情到了这种地步,彼此的位置彻底颠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最后的结局,只是他不愿意相信。

  他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苏爸爸苏妈妈接了电话起初是劝解,后来则渐渐变得厌烦。最后他们实在没有办法,就给郑佳辰的妈妈打了电话,想着她还是可以让自己的儿子收敛一点儿的。

  对,没错,苏微微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那个电话是她的父母主动打的。而后的车祸,也跟郑妈妈没有丝毫的关系,甚至跟郑佳辰也没有丝毫的关系,那都是她自作自受。

  出车祸那天,爸爸妈妈一起出门,其实是她的主意。程弈鸣表示要请她的爸爸妈妈吃一顿饭,于是她带了爸爸妈妈去赴宴。

  在那场车祸里,苏微微是唯一的幸存者,她昏迷了好几天,最后被舅舅舅妈送到国外去治疗,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在国外待了那么久,才意识到她已经离开了他们所有人。

  所谓的她在家里看到爸爸妈妈出车祸的新闻,所谓的程弈鸣是这场车祸的参与者之一,以及所谓的围绕这场车祸她给自己找的所有看上去没有丝毫破绽的借口,其实都只是她的臆想。

  程弈鸣是参与者之一,不过,他从未参与到事件的中心。

  正如郑佳辰在说完这些之后冷若冰霜地对她说的那样:“你只是躲到了壳里的可怜的蜗牛。所以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要说你活该了吧?”

  苏微微浑身颤抖着,毯子可以抵御来自于季候的冷,却对从身体内部透出来的寒意无可奈何。

  “说到底,你下意识地篡改事实,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手段。我想连你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的自欺欺人吧?”郑佳辰说完狠狠地摁灭了烟头说。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程弈鸣会对她做那么多诡异的事情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郑佳辰始终冷漠待她,原来都是她咎由自取。

  “你是不是要问我,如果程弈鸣并没有参与到那场车祸里,为什么墓地里会有他女朋友的照片?”

  苏微微已经说不出口,只能任由郑佳辰继续说下去:“那不过是他随便找的照片,其实那是个空墓,如果一定要说他埋了个人下去的话,那只能是那个时候的你,或者更加准确点儿来说,是你下意识中屏蔽的那一段关于他的记忆。”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因为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她的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

  “因为我天真地以为我还可以接受你。”

  “他们呢?他们不可能跟你商量好的。”苏微微颤抖着声音,最后无力地为他口中那个懦弱的自己狡辩。

  “苏微微,你难道不知道有一种默契叫心照不宣吗?”郑佳辰冷哼一声,“你当然不知道你有多自私,可没办法,还是有这么多傻瓜想着只要你快乐就好,毕竟……”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该用什么样的口吻说出下面的话,“毕竟在这些年里,无论如何,相对于我们来说,你是最大的失去者。”说到这里,郑佳辰停顿了下,似乎想起了谁似的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不过现在,至少我跟你是一样的了。所以苏微微,别再指望我还可以继续陪着你自私下去。”

  苏微微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是如何挺到天明的,她脑海里最后停留的画面和声音极为不符——在一片雪白的记忆中,惨烈的车祸现场,有两张血肉模糊的脸颊在她的眼泪里幻化成生动的面庞。在这幅画面之外,郑佳辰的声音一直在徘徊,只有一句话:“我等了这么久,用了好长时间,才发现我不爱了。所以苏微微,不要怪我出尔反尔,我们谁没有出尔反尔过呢?找个时间,我们把婚离了吧。”

  在这个惨烈的画面之后,她浑浑噩噩地睡着了。她本以为兵荒马乱的梦境,却安静得不像话,只有两个人在梦里轻轻地踩过雪地的“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她在梦里想,她的脚印旁边跟着的那一串脚印是郑佳辰的吗?

  然后她在梦里缓缓回过头,看见程弈鸣笑着对她说:“喂,我想你还是付个预付款吧,不然我这心里老是没底儿,生怕被你给骗了,你们女孩子最喜欢干这种事情了。”

  苏微微听见她字正腔圆地说:“呸!滚!”

  程弈鸣笑吟吟地走过来,伸手去拉她的手:“那我还是要沾点儿光才好,免得真被骗得人财两空。”

  然后苏微微看着面前越走越近的程弈鸣的脸渐渐变成了郑佳辰的,她听见自己的呓语声,她听见自己站在白雪皑皑的路的尽头对着郑佳辰的背影喊:“这辈子我们不要在一起了,下辈子,我什么都不要了,就只要你,好吗?”

  而她想要的,也不过是不想伤害郑妈妈的心,也不过是想要郑佳辰按照他早已规划好的人生稳妥地走下去。她不在乎知情的人嘲讽她有多么虚假,她不过是为和程弈鸣在一起找了个借口而已。她也不会理会自己内心深处那个大喊大叫着让她扯下虚伪的伟大的面纱的声音,她只要他好好的,她只希望他可以按照自己的路走下去,如果那是他想要的。

继续阅读: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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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一吻到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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