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煜,不要难过了,苦难不都过去了吗?你应该高兴才对呀。”张斌边劝慰她,边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谁知,那泪水却越擦越多,怎么也抹不干净。
乔煜这几年不知一个人悄悄的流过多少泪哭过多少回,可是终究没有在两个同学面前哭得痛快,眼泪一出,便忍不住,就象是抽了水闸门,怎么止也止不住,仿佛是要把心中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忏悔都哭出来,让它们都随着这泪水奔流到海不复还。
“我不是难过,我是高兴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乔煜接过纸巾,自己抹着眼睛,哽咽道:“我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好同学而哭的……不是,我真的要谢谢你们,谢谢李扬……”
她一激动,真的不知是要说什么是好了。
于是,哭泣便如冗长缓慢的京戏一般,咿咿呀呀的没个完了。
“乔煜,你别再哭了,你这一哭,菜都哭凉了,我这心里也不得劲儿……”李扬见乔煜呜呜咽咽个没完,双手掩面,也伏倒在餐桌上假哭了起来。
不过,乔煜的哭泣是如梨花带雨,幽怨缠绵,让人亦跟着悲从心中来,而他的哭声却似鬼喊狼叫老驴放屁,恰如舞台上小丑滑稽的表演,让人一听就想大笑不止。
“行了,人家女孩子有伤心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张斌用胳膊肘敲了他一下,破涕为笑道。
“嘿嘿……”
李扬抬起了头,拿开了双手,脸上一滴眼泪也没有,还带着顽皮的坏笑。
“好了,乔煜,别哭了,”他轻轻的拍了拍乔煜的后背,乔煜觉得身心一阵清凉袭来,立刻不再那么难过了。
移转灵柩,安抚心神,如果李扬去做一个心理调解员,会很称职。
“好了,不哭了啊。”他忽然想起了老杜的《新安吏》来,便摇头晃脑地哦哦吟咏道:“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天地无情人有情。如果为天地间无情之人无情之事而泪流不止,只怕能让西湖的水漫了金山寺啊……乔煜,有些事有些人是你命中注定逃不过的,过了这道坎,大好的前程还在等着你呢。来吧姑娘,为大好的前程干一杯。”
李扬拿起酒瓶,便欲给二人倒酒。
乔煜却劈手夺过了酒瓶,先给李扬和张斌满上了酒,又给自己也倒满一杯。道:“这一杯,我敬你们。”说罢一仰头喝干了杯中酒。
张斌举起酒杯,道:“为我们的同学情,干一杯。”说罢也是一干而净。
李扬端起酒杯,吱的一声喝干了杯中酒。问道:“乔煜,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乔煜脸上一红。她的确没想好有什么打算,想是想了,但没想明白,到底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没想好,走一步算一步吧。”她嚅嚅道。
“那可不行。”李扬一脸正经地说:“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可不能事到临头现想主意,那哪儿来得及呀?也许你可以回你的爸妈家去住,可是嫁出去的姑娘尤如泼出去的水,你回娘家去住一段时间,陪陪老人家也可以,但是名虽正而言不顺。而且,你在这小城里工作生活,如果再遇到朱振飞的纠缠,难免会尴尬。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给你指条路,供你参考参考……”
“我当然信得过你,你说。”听了李扬的话,乔煜觉得心里一亮。
她当然信得过李扬,这是真心话。要是不信任他,怎么会大半夜的随他去钻什么地洞玩呢?
而且,她现在已经知道了,李扬是个不平凡的人,虽然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她不清楚,但是好象不管多么困难的事情,一到了他的手里就变成了轻而易举的小事一桩。这让她既敬佩又些伤感。连看李扬的眼神都充满了景仰。
“有两条路好走,”李扬道:“一是出国打工,以留学的名义出去,实则是打工挣钱。许多发达国家的薪水比国内要高很多,如果纯粹是为了钱,可以走这条路。”
“那第二条路呢?”张斌有些焦急地问。
“第二条路呢,挣钱可能比不上去国外,但比较稳妥。薪水嘛,当然比咱们这个小县城高很多,如果自己肯努力,未必就比出国打工挣的钱少……”
“到底是做什么的你快说呀。”张斌追问道。说真的,如果李扬所说的路好走,她也想离开这个小县城去闯一闯。
“我在SH海的徐汇区开有一家酒吧,档次不算低。如果愿意屈尊的话,可以到我的酒吧里去做一名管理层人员,以后就在SH海谋求发展,也不是不可以的……”
“你的酒吧?”张斌睁大了眼睛问:“有多大的酒吧?有县文化宫的舞厅那么大吗?老板是你吗?”
“是我的酒吧,我就是酒吧的老板。你说的是县文化宫的舞厅吗?比那个可大得多了,大概有十个那样的舞厅那么大吧。”李扬微笑着说。
“到酒吧里去做管理人员,需不需要什么技术啊文凭啊什么的?那些我可全都没有。”乔煜弱弱地问。
“李扬是老板你还怕什么呀?”张斌表情夸张地说:“你就是一个字不认识,他也不能少发了你一分钱的工资。我看行,乔煜,你就去他的酒吧里上班吧,别往国外跑了。”
“其实也不需要什么技术和文凭,私人企业,不讲究那个。如果你愿意去,有专人先给你培训几天,也就是些礼仪方面的培训,不是很复杂……如果你不想在酒吧里做,我也可以介绍你进一家公司里去做个白领,可是,薪水方面,就不如在酒吧里高了。”
……
解决完乔煜的事情,李扬又同张斌一起去了一趟周侗家,塞给周侗一笔钱,说了两句安慰的话,才急匆匆地去火车站买车票。
和张斌分手时,李扬从包里拿出一沓钱,递到张斌的手里,嘱咐道:“乔煜这几年也没有什么积蓄,即使有,也都被朱振飞那个混蛋败光了。她现在离了婚,孤身一人,胳膊伤了又不能工作,生活挺困难,挺可怜的。虽然说能回她娘家去住,吃喝不愁,可手里没点钱走到哪里都会受憋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点钱你转交给她,就说是你借给她的,让她不要急着还钱,什么时候手里宽松了什么时候还就行了……”
“你自己亲自交给她多好,”张斌道:“或者,你直接把她带去SH海也行啊,她的胳膊打了石膏,走路行动也不会受影响的……”
“我给她钱她肯定不会要的。”
李扬有些无奈地笑道:“你记得吗?上学的时候,她是多骄傲多矜持的一个人?现在感情受挫了她都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就怕别人看不起她。,我帮她摆脱了朱振飞的纠缠,她心里已经觉得对我有些亏欠了,我再给她钱她能收吗?我现在还不能带她走,不是我怕麻烦,是因为她自身的原因。她的性格我了解,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无助的一面,悲惨的一面,失落的一面,她总想风风光光地站在大家的面前。在离异之后,她在心理上还有一段平复期需要度过,让她适应适应再说……先让她静静地养一养身体,反省反省自己从前的得失对错。等她身心全都养好后,真的振作起来,到那时,我们一定能够看到一个全新的乔煜,又重新焕发着青春气息的乔煜。那个时候,才是她真正的奔向新生活的开始……”
听李扬一番长篇大论演讲完,张斌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瞟着他,道:“你个闷葫芦,上学的时候,三天也听不见你说一句话,现在怎么回事?开窍啦?一说起来还就一套一套的呢?不过,你说的还真的有些道理,乔煜的事,我们还真的急不来。我也是替她着急,自己先急昏头了……”
“呵呵……”
李扬温和地笑道:“不要急,不要乱,乱的是敌人……其实,我上学时就是现在这样的,一肚子的话,却没有勇气说出来罢了。”
“为什么没有勇气说呢?说话还需要什么勇气呢?又不是写保证书,还得鼓足勇气吹吹牛下个决心……你长得又不比别人丑,学习成绩又不比别人差,聊聊天怎么还需要勇气作为支撑呢?”张斌有些难以理解。
李扬长叹一声道:“为什么没有勇气?穷的呗。你也是农村出身,你应该能理解。那是我们的黄金岁月,大好的年华呀,谁不愿意尽情的绽放自己的青春呢?谁不想站在时代的潮头,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我那时恨不得跳到讲台上,大声的吟诵:我是江南第一燕,为衔春色上云梢……可是,如果那时候我真的那样做了,也许下面就有人议论了,说,看,那个穷小子,也不自己照照镜子看看,像耍猴呢。”
“万事尽如秋在水,几人能识静中香?”李扬假意感慨道:“那时候如果有哪位女同学给我递小纸条,可能我都不敢收,只能把它撕碎,悄悄的扔到垃圾桶里的。”
“就你会胡思乱想,”张斌打断了他的疯癫之言,道:“那时候大家都穷,谁会笑话谁呀?你那时胆子如果大一点,说不定乔煜就被你追到手了,那她也不会受这几年的罪了。”
“你这人,怎么说着说着就下道了呢?净拿我开涮。我还追女同学?我躲都躲不及呢。”李扬自嘲似的说:“你这个假设不错,可是假设终究是假设,归根结底,它变不成现实。”
追乔煜?李扬在心里暗暗的苦笑,那时候自己是家徒四壁,两手空空,差点就到了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地步了,拿什么去追乔煜?退一万步讲,即使把乔煜追到手了,拿什么养活人家?让她跟着自己受罪吗?
“喂,老同学,你那个四川媳妇长得挺漂亮的吧?”张斌突然把身子凑近了些,鬼鬼崇崇地问他。
“是啊,长得还行,跟你一样漂亮。”李扬看着张斌诡异的笑脸,不知她在盘算着什么鬼主意,便随意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