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想起问他了?”顾甑问道。
“没事。”伊十景摇摇头。
又站了一会儿,顾甑道:“你快回去吧,挺冷的,我也得过去了。”
“好啊。”伊十景笑起来。
伊十景脱下他的外套回递给顾甑,想了又想,拍拍他的胳膊笑道:“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一点儿不像我认识的顾律!”
顾甑勉强地笑了笑,穿上衣服走了,顾甑回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七七八八,白秉昭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泡茶,顾甑本来也想走,被白秉昭的秘书喊住。
顾甑到白秉昭房间的时候,白秉昭在泡茶,他泡茶不为喝,只是想心静,上好的大红袍,白秉昭一点儿不见心疼。
顾甑进去在白秉昭面前坐下,道:“白老。”
“你今天迟到是因为你师父?”白秉昭开门见山。
顾甑看着他,好半天迟疑地点点头:“是,事发突然,律所都乱套了。”
“多大个事情。”白秉昭嗤笑一声:“以后这种事情,你会碰到更多的。”
这是顾甑最想要的,从他决定接白秉昭的案子的时候,顾甑就打算好的,他要的是白秉昭手里的人脉,他要的是东山再起,他要重新成为别人仰望看着的人,而不是现在这样。
白秉昭已经认同了顾甑,但顾甑却觉得心里怪怪的。
“你师父的徒弟里,最喜欢你。”白秉昭笑道:“我跟你师父是多年的朋友,他总像我说起你,说自己老了,就该把手里的事情交给你了。”
“师父……”顾甑迟疑了一下,道:“师父人很好。”
顾甑大学毕业后,他的母亲是做文职的,父亲是一般的工人,都跟律师不搭边,顾甑没有关系,是师父一眼相中顾甑,一直带着顾甑,顾甑一路顺风顺水,如果不是蒋白心的事情,他现在仍旧是律师里的大人物。
师父人很好,什么样的案子都接,是个工作狂,对人很好,人也幽默,朋友很多,各行各业都有,但也有个不好的点,师父爱赌,怎么都戒不了的赌瘾。
最后果不其然,师父就栽在赌上面。
“这次的事情,你做的很好。”白秉昭说道:“只是平乐想上诉……”
“这个没问题。”顾甑想也不想地说道。
白秉昭看着顾甑,笑着点点头:“那就好,其实我也不想的,父子闹笑话给别人看,他要像杜明汇就好了,做个我的二把手,稳稳当当的,谁不买我的面子,他有什么好愁的。”
“是。”顾甑觉得自己像是个机器人,机械的说话,脑子已经丧失了‘考虑‘这个东西。
“你比平乐也就大几岁,怎么看怎么不一样。”白秉昭笑:“要是平乐跟你一样就好了。”
跟他一样,看见黑的,然后掩盖么?
顾甑压下心里的不适,笑起来道:“白老你可以再给他机会,毕竟还小。”
“没了。”白秉昭笑着摇摇头:“没有了。”他是站在财富上,别人的前途对他而言,太渺小了,他的眼睛里,大约除了财富,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别的东西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玩具。
“你刚才去哪儿了?”白秉昭问道,他的语气是询问的,口气却并不是。
顾甑想了想,笑着道:“我 刚才碰到了十景。”
“十景啊。”白秉昭笑笑,将已经冷了的茶朝着顾甑面前拨了拨:“尝尝。”
顾甑不想喝,但他毫不迟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轻笑道:“好茶,白老好手艺。”
外面还在下着雪,风吹着雪有种硬而簌簌的颗粒感,雪珠子打在玻璃上不停作响,房间里是宁静,两个人都不说话,只剩下炉子里的火在哔哔啵啵的烧着。顾甑想起外面园子里开的梅花,又想到伊十景。
好半天,白秉昭道:“今天太晚了,你也喝了酒,就在这儿客房里住下好了。”
顾甑正在思绪乱飘,猛地被白秉昭遏止住,他想了想,师父走的突然,他其实是该回去帮着料理一下后事的,师父的有个十岁的儿子,正上小学四年级,他的太太一直是全职主妇,师父突然走了,她肯定六神无主,再加上,师父欠的债……
顾甑不敢再想下去,过了这个风雪夜,明天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好半天,顾甑道:“麻烦了,白老。”
白秉昭摇摇头不再说话,只是对着外面喊了一声自己的秘书,秘书带着顾甑去客房住,大约是今晚的宴会,秘书对顾甑也表现的很客气。
秘书走了,顾甑才觉得完全放松下来 ,给唐寻礼打了电话,让唐寻礼先去照顾下师父的妻子,随后才脱了衣服洗了个热水澡,穿着睡衣躺在床上,他本来是不打算睡的,还想再联系下唐寻礼问问进展,但人大概是冻得太久又想的事情太多了,才一沾到被子,睡意铺天盖地就来了,顾甑睡的迷迷糊糊,突然隔壁房间有人扑腾,声音特别大,那人像是喉咙里卡了东西,不停地喊,声音并不大,但很难听,指甲也扣得墙壁响。
顾甑翻个身,并不想理会这件事,一会儿就会有白家的人管的,但是等了约莫一分钟,外面完全听不到人走动的声音,而隔壁的人,动静渐渐小了。
顾甑心觉不妙,赶紧披了外套去隔壁看,两间屋子挨着,那件屋子的灯没开,门也关着,顾甑想也不想撞开门,摸着开了墙上的灯,房间里亮起来,有人摔倒在沙发边上,不停地抽搐着,看样子是中毒了。
顾甑赶紧走过去扶起她,一看居然是伊十景,伊十景穿着睡衣,几乎已经没意识了,顾甑心猛地漏了一拍,看着伊十景梗了一下。
试探着道:“十景?”
伊十景没反应,顾甑赶紧放下伊十景,摸索到自己口袋的电话,一边朝外面走想叫白家的人来帮忙,一边打算打急救电话,才拨了号码,猛地被人抽走了手机顾甑一愣,回头就看见伊十景居然好了。
伊十景挂了电话,扯扯自己的睡衣,抽出茶几上的纸巾擦擦嘴,对着顾甑笑起来:“不是不打算救了么?”
她的口气陌生,顾甑下意识关上门,看着伊十景道:“又是别的人格?”
“人格?”‘伊十景’嗤笑一声,看着顾甑道:“怎么?你还没认出来?”
‘伊十景’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屋子里看着空调,一点不觉得冷,顾甑看着伊十景,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莫名的他被吸引,在她对面坐下。
‘伊十景’麻溜的倒了水漱漱口,一抬头看见顾甑正盯着自己,冷笑道:“别看了,我就是你。”
顾甑觉得好笑:“你瞎说什么呢?”
“想要证明?”‘伊十景’不屑道:“你不就想东山再起么?跟着白秉昭这样的人也不觉得恶心么?你大学的法律课上到哪儿去了?你明明知道白秉昭为非作歹,你也明知道你师父的死跟白秉昭脱不了关系,你还能心安理得地成他的走狗,你也是厉害啊顾大律师。”
顾甑收敛了笑,本来他还左右张望打算在房间里找药,一时间不动了,只是看着‘伊十景’。好半天,顾甑道:“你到底是谁?”
“我说了,我就是你。”‘伊十景’道:“你的良心呢?顾大律师?”
顾甑看着伊十景,慢慢笑起来,最后笑的花枝乱颤,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顾甑道:“良心?良心是什么?良心有什么用?能吃么?”
“就因为蒋家追究你?就因为舆论黑你?”‘伊十景’笑起来:“你真应该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恶心的样子。”
“我不在乎。”顾甑毫不示弱。
‘伊十景’冷哼一声:“我也没觉得你会在乎,你要今晚不来,她大概就死了,她死了,也好。”
顾甑下意识接道:“谁?”
“在这儿坐着的红粉佳人。”
……
“为什么?”顾甑问道。
“问问你的新金主就知道了。”‘伊十景’面露不屑,她的神情恍惚起来,又对顾甑道:“顾甑,你真应该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说完,‘伊十景’就趴桌子上不动了,顾甑沉默了几秒,才凑过去看了看,她已经正常了,看上去像是酒精中毒,顾甑想了想,又回自己的房间,从公文包里取出他常备的纳洛酮,就水给伊十景喝下去,伊十景才慢慢好了点,顾甑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打了急救电话,然后又给白秉昭的秘书打了电话,秘书随后很快也就到了。
伊十景送到医院后,诊断确实是酒精中毒,又要输液又要开药,顾甑让白秉昭的秘书先回去了,自己留在医院陪床。
趴在床边,坐着坐着也就睡着了,顾甑第二天一觉醒来的时候伊十景已经醒了,她看着顾甑傻笑,外面阳光很好,照进来刺的眼睛难受,顾甑伸手挡了挡太阳。
“你怎么样了?”顾甑打着哈切问。
伊十景道:“我没事啊,我也刚睡醒,你一大律师,睡觉还流口水!”
顾甑赶紧擦了擦,是干的,又看见伊十景促狭的笑,一下子反应过来伊十景是在逗他,当即想敲她的头,又想到她是病患,忍住了。
顾甑站起来活动下,浑身就像是挨了一顿暴揍,浑身都觉得疼。
见顾甑在活动胳膊,伊十景疑惑道:“我怎么到医院了?”
“大小姐!”顾甑没好气道:“我说我可拜托你了,不能喝酒就不要喝!”
伊十景觉得诧异,她昨天没喝多少啊,伊十景问道:“我是酒精中毒?”
“要不然呢?”顾甑翻个白眼,跟伊十景在一块,真是解锁了不少人生奇遇,顾甑看着她坐在病床上的样子,突然心情好了不少,幸好昨晚他没睡过去,要是真的没管伊十景,顾甑不敢想象后果。
“但是我昨晚没喝多少。”伊十景道:“我昨晚跟你分开以后我还去看相宜了,我看见她已经睡下了我才回去的,我回去以后也是很清醒的啊,怎么可能酒精中毒?”
顾甑无语道:“病历卡你一会儿自己看看就知道。”顾甑一晚上睡的很难受,浑身不舒服,现在黑眼圈外加衬衣放在裤腰外面,头发还翘着,怎么看怎么有损形象。
伊十景看着顾甑没忍住笑出声,顾甑这个人怎么说呢,她一心想着离他远点,但是来来回回,莫名其妙,她牵绊最深的一个人,反而成了他。
“谢谢你啊。”伊十景小声道,她不太习惯跟别人说谢谢,说话的时候都是觉得有点别扭的。
顾甑看着伊十景,心里有点复杂,又想起昨晚她像是自己的样子,顾甑心里五味陈杂,正好唐寻礼的电话打进来,顾甑接了电话,对伊十景摆了摆手就走了。
出了病房,顾甑边走边跟唐寻礼说话,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不太好。”唐寻礼也是哈切连天,那边又哭又闹,唐寻礼无奈道:“你大概得过来一趟?”
顾甑觉得头疼,他本来还想回家睡觉的,顾甑想了想道:“好,你在那儿再坚持一会儿,我现在就过去。”
唐寻礼挂了电话,对着一屋子的人不知道该作何表示。
顾甑的师父自己没了倒是轻巧,剩下的孤儿寡母被人逼债,唐寻礼家境算差,从小被人欺负,他看着孤儿寡母也觉得不忍心。
灵堂设的很体面,来的人也算不少,但来的人一看见坐着的一堆追债的地痞流氓都忙不迭走了,谁都不愿意掺和这样的事情。
唐寻礼从昨晚到今天已经跟这群地痞流氓交涉两三次了,但是并没有太大的效果。
顾甑的师父姓刑,很多人都叫他刑师,刑师做律师很多年了,在行业内也算是有名气的,他打得大大小小的案子不少,生前朋友并不少,但他出了事,来的人多是些一般家庭的,几乎没人能帮得了刑太太。
唐寻礼七七八八的正想着,顾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