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进穿着时下流行的蓝色牛仔裤与白色的体恤衫,脚踏白色的旅游鞋出现在强立家老房子门口时,靠着墙边晒太阳的几个上年纪的乡亲,都用充满疑惑的眼神打量着这个满身透着青春和城市气息的男孩。
“谁家的后生啊?”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老爷爷好,我是金福家的儿子,叫前进。我来三爷爷家走亲戚的。”前进转过身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弯着腰探着头正看他。
“原来是金福家的小子啊,长得这么出息。那你的阿妈是鲁露了?”旁边的一个老者问。
“是啊,您认识我的妈妈吗?”前进一听有人提起妈妈的名字,兴奋地问。
“认识,当然认识了。跳舞跳得可好了,还教过我家儿子呢。你阿妈和你阿爸没有来?”说着,老者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慢慢走过去。
“爸爸工作忙脱不开身,妈妈请假陪着爷爷和奶奶也回来了。他们在那边与乡亲们说话呢。”前进指了指前方几个在墙根晒太阳的老太太说。
“你爷爷和奶奶也来了?都是老乡亲们了,见面总要说说话的。你老奶奶活着的时候,他们经常回来。等老人过世了,回来得就少了。”老者又说。
“三爷爷家咋锁着门呢?家里人都去哪了?”前进又问。
“儿子和儿媳去外地打工了。你爷爷和奶奶带着孙子去地里干活了。两个人起早贪黑的,比生产队时干得还起劲。你爷爷不做队长后,整天乐呵呵地泡在地里,人都看着精神了许多。那些年只顾给大家操心了,走路都是低着头想事情,也是够操心的。”另一个老者说。
“那三爷爷家的农田在哪里呢?我去找他们。”前进又问。
“顺着这条路走,走到村口向右拐,第二家的农田就是他们家的。”一个绑着白头巾老者说。
“他们骑的是一辆飞鸽牌旧自行车,把手上绑着一条红布。你看到哪家地头上放着自行车,哪家就是你爷爷家的田。”一个吸着旱烟的老者说。
根据老乡们提供的信息,前进转身就往回走,还没走几步看见妈妈他们走了过来。听他说家里锁着门,几个人也跟着去田里找强力夫妇。他们在玉米田的地头上果然看到了那辆全身都锈迹斑斑的飞鸽牌自行车。将近一人高的玉米密不透风地遮挡着前方的视线,根本看不见人影。
强生说:“你们在地头等着,我去找强立他们。”
“爷爷,我也去。”前进说。
“你的白色体恤衫允许你进就去?”强生开玩笑地说。
“爸,你别心疼前进,也别心疼衣服。他想去就让他去,让他体验一下农业劳动和我们曾经经历过的岁月,不是什么坏事。”鲁露对强生说。
“你妈妈说得有道理,那你将爷爷的外罩穿上,跟着我一起去玉米田里。”强生脱下外罩递给前进。
“为什么?不穿。”前进说。
“我怕把你的衣服弄脏了。这是深色的,即使沾上绿色浆液和油虫也看不出来。”强生解释。
“我就是想体验一下原生态的农家生活,体验一下当年你们的生活。为什么还这么小心翼翼的?弄脏了就弄脏了。”说着他一头扎进玉米田里。
“你看你这孩子!”强生赶紧穿上外套跟在后面。可还没走多远,他就看到强立和阿玉带着一个小孩走过来。
“大哥,你们来了!这田里脏得很,快出去,你看我们的身上都脏得不成样子了。”强立一眼看到强生,忙说。此时,强生和前进已停下脚步等着他们。
阿玉看到旁边一个英俊小伙儿跟着,猜想是金福家的儿子,就问:“这是金福家的前进?”
“是啊,金福快叫奶奶。”强生忙示意前进。
“爷爷好,奶奶好,小弟弟好。”前进接过他们手里的农具,一一向他们打招呼。
“好多年不见了,想不到长这么高了,像金福当年那么英俊。”阿玉感叹着。
“大哥,怎么有时间来回家了?自从娘过世后,你和大嫂都不怎么回家来了,我们心里难受着呢。”强立走出地头后,将草帽摘下来,没好气地说。向鲁露和蒋云打过招呼,他又摘下脖子上的毛巾打扫着身上的尘土。
“你看你,大哥他们不来你唠叨。来了吧,你又这副样子,大哥大嫂别理他。走,咱们回家。”阿玉推了他一把,将孩子放在车子上推着就走。
“阿玉,你别数落三弟了,是我们做得不好。”阿玉忙说。
“都是我们拖累的爸妈,要不是天天帮着我们做饭,他们天天有时间,来老家住一段时间都没问题的。三叔,你别怪爸妈。”鲁露赶紧解释。说完,从兜子里拿出几块糖给孩子,他看了看鲁露,又看了看奶奶没去接。
“你们瞧,孩子都不认识你们了。这还像一家人吗?”强立生气地说。
“快接了大娘的,叫大娘。”阿玉忙对孙子说。他防备似的看了看她好一会儿,终于接过去了。
“爷爷,都是我不好。大家都把焦点盯在我身上,就怕我考不上大学。现在我考上大学了,他们的心愿了了。以后会多回来看看的。我上学时间不多,但我保证每年回来看爷爷和奶奶两次,暑假和寒假都回来!”前进走到强立旁边帮着他打扫着身上沾的草叶。
“啥大学?咱们家又出个大学生!”强立一听马上开心了。
“上海同济大学建筑系。”强生兴奋地说。
“我又没问你。”强立瞪了强生一眼还是不理他。他讪讪地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解释。他也觉得作为大哥,自己做得不够。现在弟兄四个就剩他们两个,可是作为大哥他却没有关注过小弟的感受,的确失职。
“是名牌大学吧?一听名字就气派。”阿玉问。
“是啊,考得是本科院校。”鲁露高兴地说。
“真出息!与你和金福一样出息。”强立羡慕地说。
“小东,听到没?哥哥考上名牌大学了,你也得努力了。再给咱们郭家争口气,可别像你爸似的去建筑工地上搬砖垒墙。”强立说。
“毕业后做什么呢?”阿玉又问。
“去建筑工地做工程师,与金远叔叔去的是一个地方。”前进说。
“那你还读什么大学啊,直接去不就得了吗?这书读还有用吗?”强立纳闷地问。
“当然有用。这样说吧,我们是做技术把关和监控工作的,而金远叔叔是负责实际操作的,我们要紧密配合、愉快合作,高楼大厦才能盖得起来。否则,高楼就盖不起来或者盖不好。”前进解释。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你们就是监工,他们就是干活的。还是上学好,小东听到了没有,一定要好好学习,做监工可不能做干活,那多累啊!”强立拍了一下孙子的头说。
“爷爷,也不能这么说。社会分工,劳动不同。我们是做脑力劳动,金远哥是做体力劳动的。不管是什么劳动,都是在为社会做贡献,为国家发展出力。”前进又解释。
“你就别解释了,反正我知道体力劳动很累挣钱很少,脑力劳动心累但挣钱多。现在不是都在说知识就是力量吗?就体现在你们这些有知识的人身上了吧!”强立着急地说,好像不按他的思维去理解就是不对。
“爷爷,你这样理解也对,但是表面的。”前进还想与强立争辩,被鲁露一个眼神制止了。
“三叔不愧是做大队长出身的,什么都懂。”鲁露笑着说。
“想当年我也是派活与记工分的,这点事还搞不懂岂不让人笑话。”强立有些得意地说。阿玉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走在村里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强生差点摔倒,幸亏鲁露扶得及时才没有出现意外。前进这才发现村里的路都是不平整的土路,两边的房子好多已经破旧,但每家每户都住着老乡。他皱了皱眉头,心想:上海的棚户区需要改造,但是老家的环境和住房更需要改善,有朝一日我能不能帮助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