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在这里。”
忍着胸口的剧痛,百勿隐隐听见耳边传来青挽的声音,她温柔地喊着他大人,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反倒感觉到几丝不安。
他挑了挑眼皮子,缓缓睁开眼:“来人。”一声令下,凭空冒出一个女妖,忙上前扶他起身。
百勿咬着牙,忍着心口疼痛坐起身,却发现底下不知何时竟跪了一众小妖,他的心竟愈发不安了:“发生什么事了?”
“回禀大人,青挽将镇守寒冰殿的妖将打死了!”
“什么!”他怫然大怒,狠狠一拍床沿,猛地站起身,怒吼道,“就凭她也能杀了本座的妖将,那寒冰殿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话音未落,他忽觉心口狠狠一疼,眉头突然紧蹙起,一手紧捂住心口,一手撑着床头。
“大人息怒。”众妖纷纷俯下身子,额头贴地。
他咬着牙,死死地撑着疼痛,语气却丝毫未减愤怒:“本座倒是要去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他怒一挥袖,往门外走去。
到达寒冰殿口,妖将的尸体果真面目全非地躺在那里,远远好像也能感觉到那几具尸体散发的丝丝寒意。
但这几丝寒气非但丝毫没有灭去他心中的怒意,反倒让他烧得更旺。他加快脚步走进寒冰殿。
“青挽!”百勿边往里面走,边怒喊道,直到视线中渐渐浮现一个红衣背影,他才停下脚步,粗略看了眼红衣背影外的那道光墙。
“青挽,你在做什么?”百勿下意识地要穿过光墙,却发觉他的法术竟然无法破这光墙。
“大人,我说过的,要穿着大红嫁衣,青丝高挽嫁给你啊。”她一袭红妆,头戴凤冠霞帔,静静端坐在镜前,玉手慢悠悠地抚着她胸前的一缕青丝。
“青挽,你赶紧给我破了这该死的光墙。”百勿冲镜中的她怒吼道,“别挑战本座的底线。”
“大人,青挽记得你喜爱华裳笙歌,不如就让青挽最后为你舞一曲吧。”她自顾自地说着,素手渐渐拈起兰花指,红袖飘扬,身姿逐渐在他面前变化成不同的样子。
“红装素裹是为谁?可怜伊人生憔悴。”她吟着曲,裙摆在空中飘转,脚下步步生莲花,那举手投足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她爱过他一场的酸楚泪。
“如果红颜为君殇,敢问君可为伊铺红妆?”他能够清楚地听到青挽语气中的哽咽,柔歌寥音,惹人怜惜。
“青挽,你如实告诉本座。”他渐渐觉得不对劲了,按青挽平时的法力,她形成的光墙,百勿没理由破不了,可如今无论他怎么想尽办法,光墙依旧坚硬不破。
“你是不是……”
百勿话音未落,青挽忽然停止动作,兰花指轻碰在下颚,红唇边扬起一抹笑意,出声打断他的话:“大人,这舞你可喜欢?”
“不喜欢!”他的面色突然变得狰狞,冲她怒吼道,“青挽,你听着,本座不需要你为我放弃什么,该属于你的东西,你给本座牢牢攥紧了!”
说罢,他怒而挥袖,转身正欲离开,却忽然听闻身后传来一阵悲戚的笑声:“大人,你知道没了你,往后就算羽化成仙,于我也是永世孤寂。”
百勿心下一惊,猛地转过身,却见那刺眼的鲜红从她嘴角缓缓溢出,他瞪大双眼,随之她轻挥袖,那道光墙瞬间消失不见,而她的身影也缓缓倒下。
“青挽!”他慌忙上前扶住青挽,心中忽而生起丝丝酸涩之意,“你早已有千年修为,早该羽化成仙,为何要……”
“因为爱你。”青挽突然打断他的话,半眯着凤眸看着他,奄奄一息道,“大人,你说过的,爱一个人没有理由,就是爱你,爱你这个人。”
“别说了,我知道不是你把鸢儿带去炼魂谷的,定是有人教唆你的。”他缓缓擦去青挽的眼泪,表情温柔许多,语气也十分柔和,“我带你回家的时候,你那么天真单纯,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即使没有人挑唆,我也很嫉妒她。”青挽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袖,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般掉下来,“别人都羡慕我千年修为,但我却只嫉妒她能在你身边,我多想也被你呵护在惜鸾殿,睡觉时被你紧紧搂着,翌日起来一睁眼,是你对我温柔笑着的模样,夜晚望月时天凉了,一转身你便在我身边为我披衣,就这样独有你……”
他一时无法说些什么,只觉得喉间灼热,说不出话来,隐忍许久才缓缓道出一句
“对不起。”
“大人,你知道青挽之意吗?”她渐渐松开他的衣袖,呼吸变得艰难,“青挽,青丝高挽,我多想为你将青丝挽起,不做猫妖不化仙,只做你的妻子。”
“若来生,我不曾遇上鸢儿,若来生,我先爱上了你,到那时,我再为你将青丝挽起,你不是猫妖不是仙,而是我的妻子。”他的语气哽咽。
她的嘴角终于微微扬起一丝笑意,看着他的眼神如此温柔与不舍:“如此,我方心满意足。”
“青挽……”他渐渐将她抱紧,听着她的心跳声渐渐薄弱,浑身渐渐失去力气,最后终于放下了手,安详地倒在他怀里。
他缓缓闭上眼,一滴眼泪从眼角顺势滑落:“来生也别再遇见我了,我心有所属,终是要负了你的。”他对她到底只有亏欠和安慰。
……
鸢儿的身体还是很虚弱,白弦衣便带着她在林中山洞歇息片刻,靠在石墙上,让她躺在他的臂膀上,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她的身子还是很冷,呼吸很薄弱。
“我原以为重来一世,便可以保护好你的。”白弦衣轻轻替她撩开额前碎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却似被刀刺一般,“对你许诺过千千万万遍,我却还是食言了。”
他鼻子一酸,眼眶渐渐湿润:“如果一千年前的悬崖边,你未曾摔落,我未曾伸手,你的余生是不是会活得很好,我也会平平淡淡地念着道经过完余生,像凡人一般生老病死,也无需与天与地与轮回抢时间,抢一点与你在一起的时间。”
“今日,你倒也不用受这番苦楚了。”他微微闭眼,忽觉脸上痒痒的,再睁眼,原是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恰好滴落在她的脸上。
她微微挑了挑眼皮子,眉头渐渐蹙起,面色显得有些痛苦:“你是谁?”她的嘴上不停喃喃着什么,似是在说梦话。
白弦衣凑上去,细细听来,却听见鸢儿在喊着:“别走,等等我……”她的话不清不楚,眉头却皱得愈发紧了。
“鸢儿,醒醒。”他慌忙晃了晃她的身子,看到她渐渐不说胡话,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缓缓睁开眼睛,“小白。”
他才放心下来:“你终于醒了。”他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目光尽是温柔,“方才你一直在说些梦话,吓死我了。”
“我刚才做了个梦。”她半眯着凤眸,神情看起来还是很虚弱,“我梦到一个白衣男子,他向我伸出手,可是我看不清他的脸,等我伸出手要牵上他的时候,他忽然又转身走了。”
白弦衣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但却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还是岔开话题:“鸢儿,先不说这些,你现在还很虚弱,我得去找些药来给你。”
说着,他就要放下她,不料她突然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可是我一个人害怕。”她微微咬着下唇,眉头紧皱,显得楚楚可怜。
“可是我怕你……”他话音未落,鸢儿却缓缓躺在他的膝上,依旧紧抓着他的衣袖,半眯着凤眸,“我没事,这样就好。”
不知怎么,他的心在那瞬间忽然颤动了一下,仿佛有千百种情绪在心中顿时涌起,交错复杂,让他手足无措。
多少年了,她都没有这样躺在他膝上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