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羽已至宫中,迅速翻身下马,来至父子俩所坐马车前。马车内的人已经走出,蓝羽在前头带头,小旗官看守两人故而行在他们的身后。
叶景一做梦也不敢想自己能来这宫廷!他现在就活脱脱的似那乡下人进城一般土鳖,东瞅西瞅。
叶父忍无可忍,一巴掌抽过去,抽在他的脑门儿上,低声斥道:“别瞅了!”
他捂着脑门儿,收回了四下乱瞟的眼神。迎面走来几名小宫女,他的魂儿就又飞过去了,赏心悦目的看着几个漂亮的小宫女从他的身边走过。
小旗官对于他如此放荡不羁的纨绔样,满脸的鄙夷,忍不住想翻白眼。
叶父觉得儿子丢脸极了,很想拉开与他的距离,装作不认得他。
蓝羽在殿外停候,公公进去禀报,皇帝虚弱的躺于龙榻上,身不能动,沈棣便代其言,满不情愿的召叶景一等人进殿,来至御前。
几人当即叩拜以顿首,蓝羽掀袍叩地道:“臣现已将当日医治陛下的少年郎带至,恳请陛下让这少年郎为陛下诊治。”
沈棣寒声启道:“蓝羽!且不说你擅作主张,未经报备,便私自带人为陛下诊治,就说这区区一草包少年,怎能比得过宫内的太医官,岂不笑话!此事危及陛下之性命,怎可儿戏!”
蓝羽带叶景一前来,纯粹是先斩后奏,尽管皇帝并无他言,然沈棣却至始至终都不太乐意。
皇帝面肌苍白无血色,唇无力的吐声,却听不清晰。公公走上前去,缓缓俯身仔细倾听,继而口述道:“陛下有令,命少年郎上前为陛下诊治。”
沈棣不甘心,上前半步,话语显得有些急切,道:“陛下!”
皇帝的面容平静,缓缓睁开眸子,那双看向他的眸中带着点点的寒光,闪动着。沈棣再不敢言,后退几步于一旁,面色显然不悦。
殿内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叶景一,等待着他上前来,然他的脚步却似灌了铅似的沉重,跪在那儿浑身冷汗淋漓,额上垂下的碎发都被额上的汗浸湿,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硬着头皮欲起身。
叶父伸手将他摁下,他顿首,说道:“皇上,草民愿意一试。”
蓝羽解释道:“陛下,这位乃是衙门的仵作叶老,与此少年乃是父子。”
皇帝的头缓慢的侧向,他的视线不是那么的清晰,只淡淡的看了一眼,便答应了。
子承父业,少年郎的医术想必乃其父所教,故而医术更为精湛。他这般想着。
叶景一上前为叶父搭把手,只见叶父拿出软布垫在皇帝的手腕下,并搭手探脉。
呵,真是讽刺,何时竟要沦落到给死人验尸且又忌讳的仵作,来给当今的圣上诊脉?沈棣只觉可笑。
立于他身旁的公公,不觉间的与他对视一眼,再无声无息的错开。
叶父拿出那跟了他大半辈子的针包,缓缓摆开,露出里头整整齐齐的金针银针,叶景一问蓝羽要了个烛火,所取银针皆要放在火上焠之。
“装腔作势。”沈棣嗤了一声,他腰间的绣春刀已经悄无声息的出鞘,并盯紧了这父子二人,倘若他们有半分的差错,就别怪他的刀见血。
做好一切的准备,眼看着银针要落在皇帝手部的筋脉上,叶景一不由得吞了口唾沫,胸口因为强烈的紧张而怦怦作响,似要跳到嗓子眼,叶父执着的银针很稳,对准着穴位扎了下去。
然而这猝不及防的一扎,促使皇帝微微蹙了下眉,面容神态起了变化,不再保持平静。
皇帝撇向那银针所扎的部位,因这针刺而清醒了几分。
叶景一暗暗捏了把冷汗,他知晓老头儿是为了他才以身犯险,替他医治皇上,只要这回能够顺利功成,化险为夷,回去后他保证再也不跟老头儿抬杠了。
站在一旁的蓝羽,亦感到几分紧张,毕竟这人是他带来的,若真出了半点差错,那么第二个论处的便是他自己,此刻他正与他们处在同一战线上,自然不希望他们会出事。
叶父接过叶景一递来的已焠的第二根银针,等待稍稍凉却后便扎向了另一部位。每扎进一根针,殿上的人都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皆聚精会神的看着。
皇帝皱紧了眉,瞥了眼叶父,他苍老的脸上涂抹着黑灰,虽看不清脸,却能见清那沧桑的轮廓眉宇,有些眼熟,不觉间让他想起了一个人。想到此人,皇帝的脸色便不好了。
第三根银针,叶父似乎有些不确定的尝试着落下,也就在这一瞬间,叶景一的右眼皮狂跳了几下,随之而来的,便是皇帝面容的扭曲,突然听得“噗——”的一声,皇帝口中鲜血喷薄而出,血洒地面,触目心惊。
殿上服侍的宫吓得通通跪下,一阵刀锋闪光,沈棣杀意四起,顿时亮刀向叶父刺去,千钧一发之间,叶景一迅速只身挡在叶父身前,又听得“哐哐——”二声,蓝羽以刀制止了沈棣。
公公吓得魂飞魄散,抚着心口的位置,忙至御前,拿过干净的帕子为皇帝清理血迹。
“将此二人给我抓起来!”沈棣发话的同时,狠狠的瞪着阻拦他的蓝羽,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殿内的锦衣卫见势,强行将叶父与叶景一扣住,逼得他们跪下。
小旗官见此情形,焦急不已,但碍于身份低微,不敢言话,生怕说错半句致使副使陷入更加危急的处境中。
蓝羽却道:“请正使不要太早下定论,陛下吐血许是好事。只有将体内的毒血排出,才能彻底解毒。若是正使一气之下杀了此二人,之后该如何善后?陛下又该如何尽快康复?”
沈棣冷笑,道:“人是你所带来,你此刻帮着他二人言话,不过因为担忧此事牵扯到你。蓝羽,你不该凡事擅作主张。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正使,可还有陛下!”
叶景一一阵心惊肉跳,只因他发现老头儿确实是扎错了部位,医术上所写的筋脉穴道,扎的那一处根本不是,显然歪了去,只是他来不及提醒,老头儿就已然扎了进去。
叶父也深知自己没什么底,可不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又被皇帝如此盯着,一时慌乱之下手一抖。
好在有那锦衣卫蓝羽帮衬着言话。但实则事情并非他所想那般简单。若只需解毒,宫廷医官人人都可做到。他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走一步看一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