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玉刚卯（11）
时间就这样过，羡门在玉刚卯的庇佑下平安长大，也学一些他感兴趣的事，比如上次子术救活他之后，在他床头留了一本他师祖长桑君教给他师父扁鹊的禁方术，他有事没事地就开始学，希望以后也能当个悬壶济世的大夫。
反正信陵君府上人多，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这也就意味着做临床试验的机会也多，年轻人胆子又大，一个敢试一群人敢被试，结果发现羡门的方子好像比真大夫的还有效。添油加醋地传出去之后就连没病的也来了，红着脸说出一些别的奇奇怪怪的诉求……
比如他已经弱冠了能不能再长长个？比如挑灯夜读太费灯了，能不能让他有夜视功能？比如最近失眠了、吃多了、脱发了……
羡门可以说是有求必应，比神医还神，只不过很快的，就到了魏安釐王二十年。
公元前257年，信陵君，窃符救赵。
养了二十多年的人，不过是一颗精心打磨的棋子罢了。
羡门几乎已经把魏无忌房前的地都跪出两个坑来，信陵君仍旧不肯收回成命，心寒之下只能来劝如姬和自己逃走。
如姬正在很平静地整理行装，一点都没有反抗的意思。
羡门又急又气地制止住她：“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做打算吗？”
“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
如姬神态麻木，好像对她来说魏无忌的话就是天的命令，只有顺从没有违抗，就连想一想违抗两个字都不可能。她从那么小的时候就跟了公子了，身心都是他的，哪里还会拥有自己的想法呢？
但是羡门不一样，他将如姬视作天。
“活下去。”他死过一回，更见过无数的死亡，比谁都知道生的可贵，“这一去……可就回不来了啊。”
“我知道。”
“姐姐！”羡门简直急得不行，“我带你走，我会医术，我靠给人看病也能养活你！”
公子不要他们了，没关系，自己也能养活姐姐，以后他们姐弟两个一起活！
如姬疲倦地看他一眼，忽然笑了：
“羡门，你真的这样想吗？”
羡门以为她总算是想明白了，长舒一口气：“当然，我们是亲人啊！”
“那好，我跟你走，不过，你也知道的，我对公子感情太深了，没有办法违逆他。”她笑着看他，“你帮姐姐做一种可以忘记的药好不好？以后，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公子，只有弟弟。”
听她这么说羡门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姐姐你终于想通了！好，我马上去做，很快就好！你等着我啊……”
羡门转身就跑去配药，如姬笑着看着他消失，回过身，却又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行装。
“姐姐，药配好了！你快喝吧！”
羡门回来得很快，好在这药的配方他熟悉，之前有一个多情种受了他心爱的姑娘的辜负，曾经来向自己讨过这种药，于是他就配了一方。这药药效极好，一次见效，所以剩下的还留着，现在居然还真就派上大用场了。
如姬接过了他手中捧着的药，却并不急着喝，而是把药放到桌上，慢悠悠地坐下来问他：
“这药苦吗？”
“有点苦。所以姐姐你要快点喝，我帮你吹凉。”
羡门试图拿过药碗来，却被她伸手制止，另一只手竟从桌下拿出了一只青铜尊，尊内盛满了酒。
“这……”
羡门不解又急切地看着如姬，只听她笑着开口：
“陪姐姐喝点酒，再喝药就不苦了。”
这种时候，喝酒还怎么办正事？
但是姐姐怕苦，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早知道他就应该改一改这苦口的配方。
“好，我陪姐姐就是了。”
屋子里根本连个喝酒的酒器都没有，真不知道这酒又是从哪里来的，羡门翻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只能随便拿来两只喝水的杯子。
羡门倒了满满两杯，自己先仰起头喝完了一杯，其实他之前从来没有喝过酒，一口气喝下去才知道后悔，酒性太烈，连声咳嗽起来。
如姬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一边慢慢地喝了一口：
“你这孩子，从来没喝过酒的，逞什么能？”
羡门已经没办法开口说话，迷迷糊糊地就看到如姬又给自己和她倒了一杯，摆摆手想说不喝了，可是见她已经爽快地一饮而尽，当然也不能失陪，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杯子就又往嘴里灌。
只是……这酒的味道好像有点不对劲。
是因为他喝醉了？
不，不会的……
“姐姐，你给我喝的是……”
他捂着越来越沉重的脑袋，试图看清酒杯里的液体，但温柔熟悉的声音终究证实了他的想法。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心眼？姐姐给你倒的酒都不喝完？罢了，就算药效不够，等你醒来，或许还会记得有这样一个人，但是至少不会再记得我了。”
“姐姐……姐……”
他艰难地发出声音，想要伸手去抓住眼前的白色人影，只可惜他眼中的人已经逐渐模糊，伸手抓了个空，随即直直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