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玉刚卯（6）
翌日如姬早早就去耳房想再看羡门一眼，却被告知早就走了，失魂落魄地回房，面朝东方，无声祈祷。
两天后，魏无忌带兵至东郊，与齐楚联军相望驻军，敌军一见信陵君亲临，阵脚大乱，大乱之下主将坐卧不安，决定是夜偷袭，正中魏无忌下怀。
东郊荒芜，寸草不生，夜里只有枭鸣风响，隐约间，还有奇异的声音，如同鸣沙。
但羡门知道，这不是鸣沙，是鬼哭。
“你看到了什么？”
魏无忌看到他变化的表情，目视一片荒瘠的前方，问道。
羡门看到了他很熟悉的东西，并且有很多，很多……
不，或许也不太熟悉，它们的穿着和汉人不同，上衣衣袖短窄，下裳改为裤子，头戴武冠，足穿皮靴，脚踏战马，背负弓箭。
这是……曾战死在这里的西北的胡人吗？
“像是胡人。”
羡门眯了眯眼睛，虽然他有阴阳眼，但并不代表他有千里眼和夜视眼，黄沙漫天的夜晚，又隔着少说也有千米的距离，他不敢确保自己所见。
“敢问公子，此地，可曾有过胡人战役？”
“为曾，此地乃中原腹地，胡人若能进到此地，燕赵必然已不复存在。羡门，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可是我好像看到了胡人……”
羡门继续眯着眼睛，一阵风吹散迷沙，他终于看清了它们穿着的清晰模样。
公子说得没错，这里没有来过胡人，这些也不是胡人。虽然也是衣袖短窄，乍一看如同胡人，但它们的衣服仍旧沿袭着中原服侍右衽交领的原则，这些是……身穿胡服的中原人。
“胡人？”魏无忌也在风沙中收紧了瞳孔，可惜对他来说前方只有迷沙，什么都没有。
此地不可能有曾经战死的胡人，但是……
优雅的凤眼一张，他恍然大悟：“是当年赵武灵王训练的军队！他见识过胡人骑兵的来如飞鸟，去如绝弦，所以亲自请胡人教练训练出一万骑兵，在当时列国难敌。只可惜英主不得善终，最后竟祸起萧墙，被乱臣贼子困于沙丘宫活活饿死。”语气低沉了一些，在空旷无人的沙地中犹如拥有百万雄师的王者，他缓缓道：
“此地……就是沙丘宫。”
一代英主，竟困死于一宫，黄沙土坡，竟是困龙之地，这一万英魂或是死后跟随君王而来，也不知心中是否有憾有恨。
不过今夜，他魏无忌就要让这一万英魂再感受一次战争之美。
不光要战，还要胜。
“公子……”
羡门见魏无忌忽然毫无征兆地下了马车，连忙想要去拉。公子想要干什么？他不是阴阳眼就不是阴阳眼，就算下了马车也看不到什么啊。
随行的人也同他一样紧张而不解，但又谁也不敢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无忌穿过层层的风沙，然后……竟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跪了下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信陵君跪天地跪国君，可如今又在这荒漠之中跪的谁？
不过羡门却突然明白了，公子是在跪赵武灵王，那个不可一世的君王，真正的伟人。
魏无忌先行稽首礼，臣面见君最高之礼，再行顿首礼，丧事之拜中最高之礼。他无幸得见英主，只能在他薨逝之地补上俗礼，虽无法表达心中敬佩与哀恸，却也只能以此来让自己有一些安慰。
虽然一点也看不懂信陵君的意思，但当他转身回来时人人还是低头无言，肃穆庄重。魏无忌上车后也早已恢复一向的端庄高贵神态，只朝羡门下了一道命令。
“号令此军，以一当十。”
羡门稚嫩的脸也变得凝重起来，深深地低下了身：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