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佛头（10）
人吃下麒麟，需历经僵尸、旱魃，方可化身为犼，并非想象中那样容易，这世上一切逆天而行的事情都不简单，只不过诱惑力都极大，故而千千万万人前仆后继。
魏圉便是这千千万万人其中之一，不过他的意志力要比大多数人都强，故而从魂魄化身为凶兽，在开明兽到来之前就已做到。
开明兽陆吾踏入云梦泽，不见麒麟，却见到一只戾气熏人的凶兽，额间金色标记凶猛地一闪，虎爪便踏到了凶兽面前。
凶兽犼形象似麒麟，然而品行却天壤之别，麒麟仁慈善良，而犼暴躁凶恶，外貌上也可从尖长的耳朵与精巧的麒麟角轻易分辨。
开明神兽发出威慑八方的虎啸，犼本来还未认出这是谁，如此一来便恍然大悟，眯着眼呼出浊气：
“我当是谁，原来是上一任云梦君，真是没想到，仙君竟然是西王母座下的开明神兽。”
开明天兽，禀兹金精。
虎身人面，表此桀形。
瞪视昆山，威慑百灵。
昆仑山的守护之神，掌管帝之下都，天之九部。是何等高神格的神兽，却化做普通老虎的样子，屈尊当个云梦君。
陆吾君，还真是低调行事。
陆吾却并不想多搭理他，他此番回到云梦泽目的很明确，除掉这孽障，还云梦泽太平，还天下太平。
以及最重要的，抵麟儿一命。
“孽畜，不必多言，拿命来。”
好不容易才化身为犼的魏圉又岂会坐以待毙？一跃而起对抗寿考不知比他长了多少的开明兽。
纵然他是开明兽又如何？纵然他是受命于天的神兽又如何？
他早已不是第一次对抗天命，不抵死一搏，谁又知定数如何？
开明兽一爪拍向犼的天灵盖，气势如虹，有着不死不休的愤怒，只不过被他灵活侧开，激起云梦泽之上滔天巨浪。
陆吾大怒，在水面上用九条尾巴扬起了百尺惊涛：
“她这样喜欢你，你就这样对她！”
犼喘着粗气狰狞地笑了：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陆吾君，开明兽，口口声色声替天行道，原来也不过是一己私欲，要为昔日情人报仇是吗？”
陆吾闻此言愈发怒气上涌，仰天长啸，万籁俱寂，直逼对手斗上天空：
“住口，我不准你这孽畜侮辱她！我与她千百年来苍天可鉴，我将她视为云梦最好的珍宝，宝之重之，可你这孽畜又将她当成了什么？利用、伤害……就连死后都不肯放过她！我若不将你磨牙吮血，便对不起我与她这千年的情分！”
开明神兽磨牙亮爪，于天空一步步逼退犼，云层被二兽搅得翻腾混乱，叫声如同雷鸣滚滚。一时天就被乌云遮盖，如同暗夜，只有两双眼睛充作星子亮在天上，却并不停留在任何一个星位之中，流转滑动，天象不安。
犼被逼至云梦边境，终于被激怒、爆发，仰天狂吼一声，鼻中喘出可怕而污浊的气声：
“她根本就是被你们这一帮人养在雪山顶上，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否则她会将你这一番情意视若无睹？她分明是不懂，你因我嫉妒，殊不知她只是将我当成第二个你，所谓的好朋友罢了。”
开明兽对着它绷起四肢肌肉重重地喘着气，最后却又像是笑了，眼神好像是在同情对面的这一只凶兽，当然，如果黑暗之中还能看得到他的眼神的话。
“她懂什么是喜欢。”声音嘲讽中又有些悲悯，“你觉得她不懂，其实，她才是最清醒的，至少，比你清醒。”
什么是喜欢？不就是装傻吗？
就算喜欢上的是个杀人凶手，也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剖心为证。
就算喜欢的人端上一杯毒药，也会一饮而尽顺便再问问他还希不希望自己再喝一杯。
当初他自知命不久矣，只能将君位让给她，以君位匆匆作为威慑魏圉的力量，只是仍旧低估了她的喜欢。
她的喜欢，自己自认比不上。
这天底下谁都比不上。
她……一直都很清醒。
她是为了成全自己，她只是想要成全自己……
魏圉脑中似乎又闪过那一道红光的影像，盘旋于云梦泽之上，最后主动被他吞入口中。
他以为是他苦心孤诣，大计可成，原来……全部都只是那小小一个姑娘的喜欢罢了。
他们麒麟……还真是本性善良仁慈啊……
他至恨这四个字。
犼的双目在黑暗中又亮出两道光，如同点亮了半方天空，新生的凶兽拥有着一生中最强大的力量，踏云而起，尾后跟出一道火红明亮的火光，仿佛要将云梦泽的天空都燃烧起来。
九尾开明兽亦气势汹汹地应战。
犼与开明兽缠斗于云梦，惊涛骇浪。
此战，被云梦泽的居民称为仙妖大战，回想起那一日，无人看清，只记得天空倏忽暗了下去，长达三天三夜。待第四天天破开之后，云梦的水早已全部被染红，腥臭难闻，好几十年才散去。
仙妖大战。胜者为仙，败者为妖。
陆吾余毒未清，又有着嗜食鬼魅，却保护不了心爱之人，被鬼魅所食的心病，重伤后逃入西方，再不出昆仑。
从此世上再无灵兽麒麟和开明，而多了一只犼，也叫望帝归，只可惜它再也望不到帝归，因为君王，早已经自己变成了望帝归。
魏圉靠一直想要成全他的人给他的力量，占地为君，做了曾经不准他踏入的云梦泽的新仙君，做的比报仇更紧要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忘记给予他这股力量的人。
他想他必须得先忘了她，否则会影响他报仇，毕竟报仇才是他最紧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