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您喝点什么酒。”魏英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关切地询问父亲道。
“喝点米酒吧，”父亲说，“你也喝一点。”
“妈妈要不要也喝一点。”魏英问道。
“一起上吧。”父亲吩咐魏英说。
魏英赶紧点燃酒精炉，用一只钵热了起来。不出五分钟，米酒就烧热了。魏英赶紧给父亲盛了一大碗，又分别给母亲和自己盛了一小碗。
“来爸爸，干！”魏英特地和父亲撞了一杯。
对女儿的这一举动父亲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欣慰，看来女儿还真是长大了，懂事了。父亲沉默着喝光了碗中的米酒。魏英则赶紧为父亲满满地又盛上一碗米酒。
“好了，我只喝这一碗就行了，晚上还要给那些人拜年。”父亲说。
“自己的年都过不好，还给别人拜个什么年。”母亲不由得苦笑道。
“米酒，又不耽搁事。”魏英也在一旁劝说道。
“行，行，行，那我就再多喝一碗。”
这样父亲勉强着又多喝了一碗。
囫囵地吃过这一顿年夜饭，父亲便和其他一些鱼民为领导拜年去了。魏英和母亲待在家里看着电视。电视上扑天盖地的是祝福的话语和热闹的场面。但热闹是他们的，魏英却只感到自己的落迫和冷漠。
“你不出去散散心吗？”母亲说。
“这大过年的，您还让女儿到哪里去人来疯啊。”魏英回应道，却分明想起了维哥，以前有好些个年头他都会到家里来凑一分子的，今年哥哥不在家，自然是再也见不到他的影踪了。
魏英越想越觉得郁闷，很早就躺在了床上，甚至不屑于看一看往年必看的春节联欢晚会。
第二天一大早，魏英便告别父母往叔叔家开拔。叔叔的家在区上，因为这里的工厂一家接一家地在倒闭，叔叔只能靠给别人打打短工聊以度日，而原本勤俭持家的婶婶却忽然好上了打麻将。按照婶婶的说法闲得心里发慌，总得打发日子吧。
在叔叔家好歹有些过年的气氛。叔叔家有堂妹和堂弟两孩子，因为未成年的缘故，似乎总想着法给自己寻找些乐子，一会儿吵着要放鞭炮，一会儿嚷嚷着要吃年货，此情此景不免使魏英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童年的回忆，历历在目，如在眼前，魏英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还未长大似的，真想找个人好好地撒撒娇气才好。哎，如果一个人永远也长不大该多好！她掏出父母为自己预备好的一百元钱，给堂妹和堂弟每人五十。
歇了一宿之后，魏英便踏上了去外婆家的路途。
外婆已年近八旬，患上了晚期肝癌。早在一个月前舅舅就广为散发过病危通知。当所有亲戚济济一堂时，命在旦夕之间的外婆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却无缘无故地缓过精气神来，并能够进食了。好歹又等待了近十天，年关一天天的临近了，这些亲戚们感觉着无论如何也耗不起了，便纷纷散去。
外婆一直被摆放在舅舅家堂屋的一张简便的床板上，进进出出的人一眼便可以看到老人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对这种安排每个人也都是心照不宣的，外婆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躺在病床上的外婆这一次又连续七天滴水未沾了，魏英曾看到一本科学书上介绍说一个人如果连续七天不喝水都是会死的，难道外婆比一个健康的人身体还要强壮吗？看来人世间有许多事情都是无法解释的。
乍一见到外婆，魏英便泪茵茵的，泪水一刻也未断过，种种感觉比见到母亲还要痛切不可名状，仿佛自己受了不少的委屈要向外婆申诉似的。
外婆见到魏英，那一双近乎无意识的眼睛竟然涌出一颗硕大的泪珠。泪水在外婆的枯槁的脸上划出了一道十分清晰的痕迹。外婆这一辈子养育了包括她的母亲在内的七个儿女，儿女们倒是四海为家，相距得远。可是似乎混得都不咋地，这种普遍存在着的贫穷让老人很是揪心不已。老人原本以为只有母亲这一家人是她的儿女中最有福气，最让人省心的，没想到现在却唯独这个女儿混得最差。这种生活的巨大落差让老人更是感喟不已。
就在魏英赶到外婆家的第二天，母亲也来到了病榻前。
“哎呀，我的老娘啊，您怎么还没断气呢？”魏英没想到乍一见面母亲竟然会大大咧咧地拿外婆的死开涮。
“是的，你老妈子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上害人哩！”外婆颤颤悠悠地说道。听外婆的语气一点也没有生气，相反倒因为自己在临终关头这样拖累着家人而愧歉万分。
“您老人家也不用牵挂谁，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母亲安慰外婆说。
“是的，我谁也不担心啦，就是这口气难得断，”外婆一字一顿地解释说，“现在年也过过去了，看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日子了。”
听到外婆如此言语，母亲忍不住流下辛酸的泪水。魏英很诧异倾听着这一对母女的交谈，她再一次清晰地感到死亡有时真的是一种再好不过的解脱，母亲的话未尝不是对外婆的一种慰藉，一种临终关怀。
这天夜里，外婆终于是去了。舅舅对母亲说：“看不到你，老娘是不会走的。”舅舅的这番话让母亲更是老泪纵横。母亲知道外婆是带着对子女的无限担忧离开人世的。这让母亲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内疚。
三天之后，魏英赶回了家，因为她马上就面临着要开学的困境了。魏英的八仟元学费仍未能缴上，为此她的班主任老师已经催促过她多次了，每次这位老师都会明明白白地告诫魏英说如果学费交不齐的话就是读下去也是没用的，无法分配工作。
魏英再次向父亲申明学校的坚定立场。父亲瞪大眼睛很是吃惊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好象是生平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最后只得无奈地对女儿说道：“你先去读书吧，我再想想办法。”
魏英没有再言语，她能感到父亲的话只是一种敷衍，可是她却不想放弃这一机会，只得硬着头皮往学校进发。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仿佛是一个乞丐一个骗子，她所有的生活都是依靠乞讨欺骗才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