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几位同事相约阿菁一起去拜会老校长。
这几位同事属于自觉应该给老校长进贡的那类角色，是特别被校长冷落的对象。校长时常对她们摆出一副生硬的面孔，她们想接近校长却害怕被拒千里之外。放眼望去，阿菁还算得比较听话的小字辈，而平素老校长对她也是青睐有加，一行人便合计着将阿菁纳入她们的行列。
这群人来到街上，却不知道馈赠什么合适的礼物。老校长这人脾气生得硬，对迎来送往的那一套向来不屑一顾，当面虽然会收下，过不久会另外备一份同样价格的其他什么礼物奉还，分文不差。所以给校长大人的礼物还真是不好买，礼轻了，显示不出自己的敬意；重了，又怕领导格外破费，适得其反。
就为这样的一件礼物大家嘀咕来嘀咕去，反反复复酝酿了整整一个小时都没有结果。此中情形不免让人感慨万端，在中国作为一个领导干部还真不能太正直两袖清风，否则会让做下属的左右为难。
最后，一位被谑称为“包打听”的老师灵光一现，建议集体凑份子给老校长买一盒阿胶。她打听到校长在用这样的中药作为滋补品，因此这盒阿胶是不能单纯当作礼物看待的，而完完全全地表达了这群人对一位长辈的关心，想来对于这样的关心，老人应该是会欣然笑纳的。
阿菁一行来到校长家。这是一所老旧的平房，屋脊有坍塌的迹象。老师们每次来拜访都会对校长的住所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包打听”介绍说老校长自从妻子自杀身亡之后一直鳏居，因此这间平房便如同校长本人一样没有一点生气。
大家来到屋子前，发现房门紧锁，没有一点动静。询问左邻右舍，都说不知道主人是否在家。趁这间隙，“包打听”赶紧散布自己打听来的旧闻轶事。原来老校长执意不肯搬离这破碎不堪的家，据说是怕他的妻子的亡灵回来找不着回家的路，当然这只是一种封建迷信的说法，很可能让一部分听者觉得心惊肉跳。
大家正欲怏怏而散，大门却自动地打开了，只见老校长神情凝重地走了出来。
“老校长，您老年过得还好吧，我们给您拜年来了。”“包打听”等赶紧奉承道。
“是你们这些小鬼呀，哪里要你们这么过细呢！大家快进屋吧。”校长赶紧招呼众人说。
大家这才蜂拥走了进去。
校长的里屋布置也十分简单，堂屋里空荡荡的，仅在正对大门对面一侧摆放着一张香案，香案正中摆放着一只蜡烛台，两根长长的红烛正摇曳着扑朔不定的光芒，香炉上方的墙壁上张挂着一个青年女人的遗像，遗像四周则是黑色的挽幛。显然这就是老校长的亡妻了。
因为堂屋内并没有陈设更多聊以待客的桌椅板凳之类的家具，给人的感觉似乎主人并不希望有多余的人来打搅于他。或许这样的一间房只能容纳得下主人以及他对亡妻的不尽怀念。
任何人相对于别的人都是另外的一重世界，对于屋主人来说这种布置也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于阿菁这些小辈来说这间屋子里有着太多的萧森的氛围，给人一种十分沉闷窒息的感觉。阿菁走过去对着遗像深深地鞠了个躬，却看见遗像下方题有一首毛笔小篆书写的古体诗：
悼亡妻
秋霄庭院叶敲窗。
别梦依稀唤阿谁。
断魂唯伴影幢幢。
相对红烛共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