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六月,老校长便要光荣退休了。令人困惑的是新校长人选却没有尘埃落定,或许按照官场的规则不到最后关头这样的人事任命是无法揭晓的。
在众多可能的接替人选中有两位格外引人注目,一者是与教委关系密切的某教导主任,一者是将近退休年龄的某副校长。按照干部年轻化专业化的要求以及相关政治背景,教导主任是最合适的;论资历,无疑则要数副校长。
这两位看似旗鼓相当,一如楚河汉界,充满波谲云诡之变数:不过依照老校长对官场运作的了解和众多老师完全世俗化的直观感觉,校长职位的天平似乎向着教导主任这一方在倾斜。
如果这是注定要发生的事实,那么则可以认为副校长出现在这一变数之中只是为了增加某种悬念,有故弄玄虚之嫌;就仿佛一出电视剧,戏不够,美女凑,副校长就担当着这样一类凑份子的角色。还可以认为这种竞选只是为了增加竞选者之间的心结。从这个意义上来理解两人之间的竞争要更合乎客观事实一些。
教委领导分别找二位侯选人谈过话,每次谈话虽然都表现得不偏不倚,滴水不露;充满原则性,因而是空洞无物的,让人无从参透玄机;当然教委领导也会象征性地征询老校长的意见。老校长自然明白其中就理,因此对两位侯选人都极尽赞扬之能事,尽管这并不一定意味着老校长的事故与圆滑。
行将退休的老校长诚然可以置身世外,在他的一生之中,也许唯有这一次可以平静地对待最终的结局。对于众多老师来说意义就非同凡响了,他们都在沸沸扬扬地议论着和关注着校长选举,仿佛墙头草,随时会迎风而起舞。一时之间他们都被划分成了各种利益攸关方和各自的阵营。
这其中尤以“包打听”为著,她是教导主任的弟媳妇。虽然校长任命并没有下达,但是她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向各位老师广泛地传播诸多的利好消息,意图要营造一种既成事实。随着老校长退休时间的日益临近,她明显加快了步伐,每每都要拉拢一批人出入其家,极力为今后的校长工作布局,收买人心。
也许会有人质疑为什么教导主任不亲自出面筹划这一类事情呢?按照中国官场的逻辑凡事都应做得冠冕堂皇,不能太明显太露骨,让人抓住把柄。虽然,由自己的弟媳妇出面仍然存在着许多不能避讳的嫌疑,不过官场哲学信奉那种掩耳盗铃的思维模式俨然成为习惯,自欺欺人成为了麻痹自己的最有效武器。
这一天上午,教委领导随同一名拖鼻涕的新面孔来到区中心小学。俩人来到学校便径直走到校长办公室。在随后的整整一个小时里,门始终没有打开过。在外人看来显然这里面笼罩着一种神秘的疑团,然而在这样一间足够小的房屋内究竟能隐藏多少秘密呢?
“包打听”很紧张地关注着校长办公室,不一会儿,当她看到教导主任被叫了进去,便暗自猜想那一定是在宣布校长任命了,顿时感觉着心里乐开了花似的,赶紧向众位老师大声宣布着自己的判断。
没过多久,副校长也被叫进校长办公室,两个候选人扎堆走进校长办公室,这就让她莫名其妙了,心存满腹之狐疑,情绪紧张万分,一点也不亚于当事人。
许久,“包打听”才看到副校长神色自得地走出校长办公室,而自己的教导主任哥哥竟迟迟没有走出那一间房子,心里不免浮现起许多鸡皮疙瘩,充满诸多之悬念。
好歹看到教导主任哥哥神情凝重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包打听”赶紧走过去低声询问究竟。教导主任不禁烦燥地回答道:“你就不要问了,反正不是我。”
“难道会是副校长?”“包打听”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般泄了气,难怪自己看到副校长走出来时是那样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也不是他,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
“那还会是谁?”
“就是同区教委领导一同来的那个年青人,好象跟区长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即使跟天王老子有关系,为什么就不能早点透个风?还非说要在你们俩个之间竞争?”
“我哪里知道,可能是区长一时心血来潮这几天才作的决定,哎,这人啦,可真是阴险,我到教委里去也曾见过他几次,感觉着并没什么特别之处。没想到最后竟然会选中他,这王八糕子,平时看他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刻还真是一点也不含糊。”
他们正说着,迎面却看见满面春风步履轻快的副校长。看着他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无疑“包打听”将永志不忘从他脸上流露出来的生动的笑容,她很能感觉到如今这世上最虚伪的人莫过于他了。
教导主任带着一肚子的失落与委屈走出校园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还是太狭小了,有如井底之蛙;看来中国之所谓的官场是无边辽阔的,内因是由外因所决定的,非他等渺小之辈可以改变与把握的。
在教导主任仕途遭受毁灭性打击的这天下午,这位领导紧锁大门独自静坐在黑暗的办公室里,他也许在想许多事情,但是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因而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想。他合抱着双手蜷在桌上,保持着这一姿势整整一个下午。他所以能如此,是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一种时刻,谁也不会来打搅他的情绪的。
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这时他却悲怆地流起了鼻血。最初流鼻血的时候,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鼻血划过嘴唇和下颌滴到手上的时候,他仍旧没有意识到什么。他只是奇怪,为什么自己的手上会无缘无故多出一滴红墨水。只到又一滴鲜血滴在他手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在流淌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