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菁在大学校园里的横空出世使得方维对郑南的态度蓦然发生了许多情绪性的变化。每当郑南想要同方维鸹噪其绯闻轶事时,哪怕是只浮现出一星半点的痕迹,方维便不免大光其火。在这种情形之下,方维对郑南的“爱情”遭遇可是一点同情心理都没有的,取而代之的只是一股股无名怒火,仿佛一座活火山,随时都会迸发。
方维所以态度如此强横,其实是顾虑到阿菁对自己在这一事件中的所起的作用。让方维想不清楚的还在于与“虞美人”纠缠不清的虽然是郑南,可是阿菁绝对不会把郑南往坏处想,她始终都会担心“虞美人”只是在利用郑南,唯恐郑南受到“虞美人”的伤害。
然而对方维来说就截然不同了,方维很害怕阿菁会因此联想到自己的品性问题:阿菁一定会觉得是方维在怂恿郑南与“虞美人”发展这样的关系,尤其当方维试图帮郑南打掩护时,更是确证了方维对爱情的态度其实是过于轻率和随便的,并不那么地道。总之,从整个事情来看,自己比这位肇事者还要遭阿菁憎恨。
正是出于这样的担忧,方维厉声训斥郑南时是一点都不顾忌其颜面的。令人意外的是郑南这时却老老实实的,甘于受训,一点要为自己辩解的表示都没有。虽然偶尔也会被骂得青筋直冒。但最后还是会强忍怒火,全没有一点往日的脾性。方维也情知这并非自己有多大的威信,很可能还是因为郑南想到了阿菁,就仿佛自己代表阿菁在向郑南迸发自己的满腹埋怨,这样的一种埋怨是怎样过火也不会过分的。
几次口角交锋之后,郑南再闭口不提自己的地下恋情,方维更不想过问那一堆糗事。两人各各心照不宣地筑起防火墙。
久违的一天夜里,郑南央求方维陪他四处逛逛,烟却大口大口地抽上了。当烟头在无边夜幕的笼罩中不间断地燃烧着清晰的忧郁的火花时,方维便想他肯定是遇到大麻烦了,方维其实是再熟悉不过这一特写镜头的。“没戏了吧,”方维极富预言性地说道,他的态度中未免没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神情。
郑南耷拉着脑袋,丧气地闭上了眼睛,好象一位生命垂危的烈士一旦倒下去就再也无法站起来似的:“老柳在狱中发了疯,自杀了。”
“这可是喜讯啊!”方维说,“干嘛哀声叹气呢?”
“‘虞美人’昨天来找过我,”郑南说道,“忽然说要给我一笔钱。”
“那好啊,你这不是好戏连台吗!”
“好什么啊!她要跟我分手!”
方维终于是明白过来了:当老柳第一不存在的时候,老柳第二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性了。
不过这也怪不着“虞美人”,方维始终能感觉到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深深的楚河汉界,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跨过这条界线,也许就只存在着激烈的交锋和殊死的搏斗,只剩下对对方深深的伤害。或许“虞美人”如此冷酷无情还是一种正确的抉择。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方维问道。
“反正是昨天她主动约见的我,告诉我老柳的死讯。还说什么给我一大笔钱。”郑南为自己辩解说。
“多少钱?”
“有上万吧。”
“那她还是很为你着想的嘛!”
“是的,她还问我够不够,不够她还会再给。”
“看不出来她竟然如此有情有义。”
“屁,还有情有义,我会要她的钱吗?我当时简直被她气疯了,将那叠钱洋洋洋洒洒地一扔,嗬,纸片飞得到处都是,看着那些钱漫天在飞舞,我真是开心极了。”
“还开心极了,脑子烧坏了吧。”方维说,分明感觉到郑南的不可理喻。
“我要她的钱干嘛,她又不欠我啥!”
“也许她是看你这一向过得太艰难了。”
“我可不要她的同情,什么东西?”郑南终于骂道,“简直是一个狐狸精,骚货。”
方维沉默了,他知道“虞美人”在郑南心目中曾经拥有过的坚不可摧的崇高地位,郑南一定是伤心失望到了极点,所谓由爱而生恨说的便是此时的郑南吧。
“那她怎么说?”
“谁?”郑南象不明白似的忽然问道。
“‘虞美人’呀!”
“她说:‘我知道你一向对我好,替我着想,这次不是你,我也走不出这一步。我从内心里感激你。不过我们是走不到一块的。这钱你最好收下,算我还你人情。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好好过日子。’哎,假惺惺的,没一句真话,我听了都恶心。”
“那你呢?”
“我当时就撇下她走了。我能要她卖身的钱吗?”
方维平静地注视着郑南,对这种结局方维并不感到意外,自然也说不上为他感到难过。郑南能及早从这种状态之中摆脱出来未必就不是一件幸事。方维很早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跷。只是郑南是那种一厢情愿的人,人家对他一直冷若冰霜,爱理不理的,他却始终浑然不觉。
“太把人看扁了,一笔小钱就想打发我。”郑南仍旧表现得忿忿不平。
“也许人家是真的为你着想呢。”方维开导他说。作为局外之人,他还是理解“虞美人”的良苦用心的。
“为我着想,”他接过话头乍乍呼呼地说,“我操,哪有这样绝情的人啊!太阴险了。”
“绝情”或许如是,但是“阴险”却未必,即便有也是事出有因。“虞美人”之阴险大多因为郑南的缘故。他为“虞美人”使出浑身解数,也难怪“虞美人”会如法炮制,毫不犹豫地撇开他的,这才叫“一报还一报”。
“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郑南近乎冲动地说。
“你还想干什么?”方维吃惊地问,“到底有完没完?”
“我非得跟她说清楚不可。”
“哎呀,这不是很清楚了吗?她是她,你是你,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还有什么好谈的。”
郑南愣住了,想了又想,终于自负地说道:“她无论跟谁都过不好的,只有我才真正地对她好。”
方维很诧异地看着郑南,终于厘清了郑南的思想,在他的心目中任何人对待“虞美人”都不过是怀着一如老柳同样的目的,似乎普天之下只有他郑南才是真心实意地为她着想的。他想好好地保护她不守任何人的伤害,即便是终其一生也在所不惜,这也就是说郑南对“虞美人”的同情远远多于他对她的爱!
然而,郑南不知道的却是“虞美人”对爱情无疑有着自己的追求,并且她的这种追求还是十分时尚的,是一如郑南这样的人所望尘莫及的,郑南的好心肠对“虞美人”而言不过是一副枷锁,一种负担。
“得了吧,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方维冷冷地说,没想到这家伙到现在了还执迷不悟,索性揶揄他道,“你是不是还想从她那儿讨到钱啊!如果是想讨钱,当然你还可以去敲诈勒索一笔,我想这没有任何问题,她也不会责怪你什么。否则就什么都不用谈。”
郑南怔怔地看着方维,不置一言。虽然他感到方维简直是在胡搅蛮缠,没有一点正经,可是自己的满腹忧愁让他如此一番屈解,真的是百口莫辩了。哎,这个方维呀,真是跟他说不通,郑南心想,怎么跟“虞美人”一个鼻孔出气呢。
这天下午,方维在街上踽踽独行,却遇上一位再怎么也不愿见到的人,“虞美人”。虽然当着郑南的面方维会狠狠地熊郑南一顿,不过见到“虞美人”他还是多很为郑南鸣不平的,方维只想尽可能地避开她。
“哎,方维,这是上哪儿去呀。”“虞美人”却迎上前来问道。
“随便逛逛。”
“他还好吗?”
“萧条得很,恐怕一时半会很难恢复元气。”方维回答着,心里却在想,你的关心是出于真心的吗,如果不是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其实我们是不可能的,真的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就想起老柳,你懂吗?”“虞美人”重复着她的这一论断。
方维很是诧异,虽然说他早知道在“虞美人”心目中郑南只是老柳的替身演员。当然作为替身演员,比真身自然是缺少许多光彩的。毕竟老柳与“虞美人”有共同生活的经济基础,却并没有同郑南相处的任何理由。不过这时听她如此说道未免觉得分外刺耳,这对于郑南来说真是个绝妙的讽刺。
“好象你不用跟我解释吧。”方维冷冷地说道。
“难道连你都不肯原谅我?”“虞美人”苦笑着说。
“需要原谅的又不是我,”方维说,“再说我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局的。”
“虞美人”仍然显得很是难堪:“我其实并不想伤害他。”
“但已经伤害到他了,你又不是不了解他!”
“虞美人”很无奈但却极优雅地耸耸肩:“我觉得我们女人天生就软弱,本来早就该作决断的事情,可就是狠不下心来。”
该对谁作决断,恐怕不只是一个郑南吧,说不定也包括老柳呢,方维感觉得到“虞美人”的悲哀心理:“其实你也不用自责了,”方维劝说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权力。只是你们的分手不应该这样仓促的。”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方维还真的没有解决这类棘手问题的经验。
“虞美人”却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好一会儿才说道:“这样吧,我请他上舞厅,跟他好好地谈谈。”
“这主意不错,是得好好跟他说说。”
“只是我有些担心。”她颇费踌躇地说。
“担心什么?”
“他很固执的。”
想想也是,只要有一线希望,郑南是决不会放弃善罢甘休的。
“你怕他会误解你?”
“虞美人”点点头,说道:“这事非得你出面,到时你也来好吗?”
方维显得很是迟疑,好歹允诺了她:“那好吧,反正这也是你们最后一次约会,到时我也尽可以全身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