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裁员
山人2019-01-25 01:104,725

  正当裁减人员的传言甚嚣尘上之际,区中心小学在这学期却又新招纳进了一位老师,此人正是区中学某校长的“新媳妇”:师范学校毕业后曾在家赋闲达两年之久,只是因为嫁给了这位校长的独生子,才得以谋取到这一职位。需要说明的是她的丈夫也在这所小学任职,不过担任的是可有可无的会计一职。

  阿菁十分奇怪学校一方面说要裁员,一方面却在招兵买马,当然阿菁知道“包打听”的话绝非空穴来风,只是因为“新媳妇”空降到这所学校,或许裁减人员的事情将会有所推迟吧。

  “新媳妇”与阿菁搭档担任同一个年级的教学任务,阿菁作为语文老师是五〈一〉班的班主任,同时代着五〈二〉班的课;“新媳妇”作为数学老师则是五〈二〉班的班主任,同时代着五〈一〉班的课。

  阿菁无疑怀着十分真实的优越感来看待这位新同事。与许多“老”同事一样,她对于象“新媳妇”这样凭借权势谋取个人职业的人抱有一种本能的反感。她明显感觉到“新媳妇”的出现无疑会增加一名不幸的下岗者,使本来就很紧张的空气更趋于白热化。

  让众人非议更多的还是“新媳妇”的教学。这倒是不是因为她的教学方法不对劲,而是因为“新媳妇”教得太好太完美了,简直无与伦比。“新媳妇”长于用一种精练的语言来阐述十分深奥的逻辑推理,而把节省下来的时间留给学生自己思考,甚至于在很多时候还会让稚气十足的学生们走上讲台来讲述当天的课程。因此,“新媳妇”的教学始终充满着无穷活力与勃勃生机,老师与学生之间存在着良好的互动关系。

  这种过度活跃的教学气氛给许多讲究四平八稳的教学方式的老师以各种冲击和口实;当“新媳妇”以一种“领异标新二月花”的姿态出现在众多以旧有的惯性思维作为支撑的教学现状面前时,这使得老师和校领导都对于她产生许多的怀疑态度。

  “这哪里是在教书啊,完全是在赶鸭子上架。每天课堂上就这么闹轰轰的,一点秩序都没有,不是在瞎胡闹吗?”虽然“新媳妇”的教学持续时间并不长,却已经不止一名老师如是向校长和教育部门领导反映情况。的确,有好几次“新媳妇”班上过于兴奋的学生们一齐起哄着,分贝值之高,使得相邻几个班上的学生都深受影响。

  “她这么一闹,我们班上的学生就只想看笑话,怎么还能安心地学习呢?”其他的老师也随声附和着。看来“新媳妇”的影响已经超越了班界,严重地影响到整个学校的教学秩序,几几乎到了民怨沸腾的地步。

  到校长办公室来反映情况的并不仅仅局限于老师,甚至包括众多学生的家长。这使得“新媳妇”的影响力更穿透按部就班相对平静的校园渗透到众说纷纭的社会。当然,这里明显地存在着许多老师暗中活动的痕迹。否则,学生的家长是不会那样深刻地了解到“新媳妇”的教学方式存在着的危害性的。

  阿菁对这位新搭档的认识也不免受到老师们和家长的各种意见所左右。为此她曾暗中找过自己班上好几位她心目中的优秀学生来了解他们对这位老师的看法。没想到这些优秀学生的意见也对“新媳妇”保持着十分一致的否定态度。“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阿菁不无忧虑地想,难道自己这一年的教学就这样砸在一个以权谋私的人手中吗?

  为慎重与公平起见,校长组织一些老师和教学权威专门听取“新媳妇”讲授课业。这其中也包括阿菁,毕竟阿菁是“新媳妇”的搭档,也是受害者之一;因此,从某方面来说,她的意见更具有一种权威性。

  十月的一天上午,大约在“新媳妇”担任其教学任务一个月之后,一班老师黑压压一片地出现在了五〈一〉班。当然,这并非是一次突然袭击,事先校领导就策略性地通知过“新媳妇”。

  按照所谓听课的惯例,一般都是要提前作一些准备工作的。事件的当事人“新媳妇”并非完全生活在真空之中,她很清楚这些老师和校领导对自己的怀疑态度,也知道这一次的听课对于自己的特殊意义。但奇怪的是在这节课之前,“新媳妇”并没有对学生透露出任何一点口风。

  事后阿菁一直对此百思不解,或许“新媳妇”艺高人胆大,或许是她不想给学生许多的压力,还或许她甚至觉得特别地让学生作些准备工作太过做作与牵强,仿佛是在造假一样并不可取。总之,仅仅凭此一条,阿菁也会觉得这个“新媳妇”并不简单。

  这一节公开课照例十分精彩。“新媳妇”讲述的是一个特殊的案例:两个学生沿着一个长八百米的环形跑道同时同向运动,当他们再次相遇时,为什么跑得快的学生比跑得慢的学生整整多跑出八百米,也就是说一定得是整整一个环形跑道的长度。

  许多年前,当阿菁还在做学生的时候,学习成绩十分优异的她就一直困惑于这样的一个事实,为什么两个人沿着一座环形跑道赛跑,当他们再次相遇时跑得快的人总要比跑得慢的人要多跑出那么一圈。

  可以说阿菁其实也就知道这样的一个结论,作为一个知识点将它牢牢地记在了脑海之中。至于其中的原因,她的确思考过多次,却始终无法得出合情合理的解释。当然从逻辑上来说,这也很好解释,如果不是正好多出那么一圈,两个人是不可能正好相遇的,但是这种逻辑解释对于智识稚嫩的小学生来说其实是不可能接受的。

  “新媳妇”是这样作出解释的:同学们,我们假设一只兔子一分钟就可以跑八百米,而一只乌龟一分钟只能爬一米。这样两只动物沿着这样的一个环形跑道向着同一个方向一起开始赛跑,那么一分钟之后会出现什么情况啊?

  “新媳妇”如是作着讲述,以一种惯有的信赖的目光询问着她的学生们。同学们顿时齐刷刷地举起了自己的小手。“新媳妇”随便点了一名学生的将。

  “兔子又回到了起点,而乌龟则向前爬出了一米。”这位学生自信满满地回答。

  “那么兔子有没有赶上乌龟呀?”

  “还没呢?兔子还得继续追赶乌龟一小会儿。”

  “那你能不能走上讲台来向同学们画一个示意图,简单地讲述一下兔子追赶乌龟的全过程,也就是说你对这个问题的理解。”

  学生毫不犹豫地走上了讲台,耐心地画了一只兔子和一只乌龟,把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理解清晰地传达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甚至是在场的老师和所谓的教学权威。看来这位学生对于有这许多老师许多领导在场表现得并不怵,而阿菁还知道这样一个事实,在阿菁的心目中这位学生甚至还算不上十分优秀的一位。

  直到这时阿菁才豁然开朗,这一萦绕她脑海中许多年的困惑才总算有了一个圆满的答案。“新媳妇”可真是会动心思啊,一刹时,阿菁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时却出人意料地出现了一段小插曲,这名学生不知怎地觉得自己画的兔子并不象一只真正的兔子,为了显示自己的认真与执着,学生竟然开始十分认真地画起了兔子。时间不断地流逝着,学生似乎并不为所动。底下的学生便又开始起哄了:“你画什么兔子嘛?”

  “新媳妇”抬了抬手,示意学生们安静一些,让这位学生继续画。

  “教数学就教数学嘛,画什么兔子乌龟?”一位老师小声地嘀咕着,随即许多老师都如是附和着,而学生在讲台上仍在为所绘画的兔子不象兔子在跟自己较着劲,他在黑板上擦了又擦,仍在试图把这只兔子画得更象一些。

  “新媳妇”耐心地等待着学生画完了自己心目中的这只兔子,她其实是很理解学生的心理的,终于学生结束了自己的绘画。虽然这只兔子其实是更不象兔子了。“新媳妇”仍旧给出了自己明确的赞许,她的赞许并不是“你讲的非常好”,而是“谢谢,你画得非常之好。”

  阿菁很诧异地望着这一幕,当然“新媳妇”对待学生的这种耐心态度,阿菁还是很能够理解的,虽然她的教学中甚至远远缺乏这样的一种豁达宽容。不过学生过分拘泥于画兔子的情节,还是让阿菁十分忧虑,毕竟“新媳妇”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阿菁一个人,还有这诸多的老师和教学权威,是一种大环境。

  课后,阿菁注意到“新媳妇”来到了被点将的这名学生跟前,也许学生画的这一只兔子将成为一则精典故事而享誉整个校园。“新媳妇”与学生简短地交谈着什么,看来仍然在试图给自己的学生更多鼓励。

  “你觉得我的教学怎样?”当与阿菁一同走到老师办公室时,“新媳妇”认真地询问道。阿菁知道“新媳妇”希望得到的其实是肯定的正面的赞许。有才能的人总是渴望遇到知音,就象自己一样,“新媳妇”无疑把自己当成了这样的一个知音。

  “很精彩,虽然我只听了这一回课,但是我能感觉到你心思缜密,能够把十分复杂的知识很简单明了地表达出来,深入浅出,与一般人的教学大为不同。”阿菁说。

  “这一节课,我其实是运用了一些文学上的技巧!”

  “可你教的是数学啊!”阿菁不解地问。

  “我运用了一种极富夸张的思维,用兔子的快和乌龟的慢来作比较,这样对比十分鲜明。”

  “是的,这个比方很成功,一个奇快,一个又奇慢,兔子只需要跑一圈多一点答案就出来了,很能够说明问题。”

  “如果按照平常的思维,譬如一个人跑一百米每分钟,另一个人跑五十米每分钟,差别够大的吧,可还是需要跑十多圈才能出结果。如果你真的在纸上画出十多个圈,那还不把学生给绕糊涂了。”

  “是的,你其实很有教学的天赋。”阿菁很肯定地说,应该说阿菁从来没有如此真诚地推崇过任何一位老师的教学,这是唯一的一次例外。

  “哦,这个我并不否认。我承认教书育人我一定是一流的,就象写诗你是一流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诗?”阿菁反问道,她怀疑“新媳妇”这样说并不一定就是自己的真心话。

  “你的诗真的很好,”“新媳妇”认真地说,“其实中国有些诗人太喜欢故作高深了,与读者的距离太过遥远,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情,非要写得那么玄乎复杂,卖弄技巧罢了,一股子的酸臭味。就好象古代酸味浓重的老冬烘老学究。如果蒲松龄读了这些现代诗,不知道又会怎样地讥讽这些人呢?”

  阿菁忽然生出了一重新的感叹,为什么总是诗人以外的读者才真正地了解自己呢?这的确是一个让自己费解与无助的问题,看来现代诗人的确是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弊端,不能够公允地评价自己的诗歌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独创性。

  “你的教学案例好象是教学辅导书上所没有的,不会都是自己设计的吧。”

  “正是本人独创,别无第二家分店,”“新媳妇”不无得意地说,“其实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设计出许多类似的教学案例,精典深入而浅出,意想天开,不落俗套。当然这些案例完全出自我个人的探索,绝非虚构,不会雷同。”

  “说不定什么时候将你的这些教学案例编辑成教案会风靡一时呢?”

  “你的想法倒是与我不谋而合,我相信是会有那么一天的。”“新媳妇”自信满满地说。

  阿菁沉默了,她开始对自己的教学作着深刻的反思。阿菁是一个并不盲从的人,她的性格中透露出一种认真执着,这使得她的教学往往显得严肃有余而活泼不足。当然,阿菁也有表现得和蔼可亲的时候,但这一切只是在课外活动的时候才有所表露。

  现在看来自己的教学还仅仅停留于为教学而教学,了无新意,没有一点创新。那种所谓师道尊严式的教学方式还十分鲜明地存在于自己的教学之中,远没有“新媳妇”这样善于活跃气氛,也远没有她那样善于启发学生的思维。

  阿菁同时也在反思为什么她心目中的那些好学生也对“新媳妇”抱有一种怀疑态度呢?她明显地觉得这些好学生是在嫉妒,因为“新媳妇”对每一个学生都没有偏见,在“新媳妇”的课堂上并没有好学生与坏学生的区别,每一个学生都是优秀的,甚至可以说她对表现差的学生的关注要超过优秀学生。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在于这些好学生的意见也会受到家长的影响,而家长的意见则会受到其他老师的影响。总之,在这样的一所学校,做一名具有革新意义的老师其实是相当受排斥的。这些学生毕竟是太幼小了,太稚嫩了,并不懂得有一位好老师对于自己的人生具有怎样积极的意义,也并不懂得怎样维护自己的老师。

  如是说来,“新媳妇”的教学之路还能走多远还是个疑问,也许等待她的不过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是所有抱残守缺者对她的人身攻击,这就是一位改革者所必须面对的现实。

继续阅读:第78章 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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