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丘心中念着林沥的事宜,委婉谢绝,称自己身体不适。
魏王神色变幻只在一瞬,面上还是温润有礼的君子模样:“既然姑娘累了,本王叨扰了姑娘良久,这就送姑娘回房。”
行至门口,魏王突然提出要到宛丘房里坐坐。
宛丘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只说房间里的人病情加重,怕将病气过给魏王,魏王淡笑,也没勉强,嘱托宛丘好生休息。
回到房里惊魂甫定。
宛丘问过林沥情况,将林沥作女子打扮,穿了些笨重的衣物,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林沥突然道:“从今往后,我金盆洗手,找一个安稳营生,宛丘,你可愿随我出宫?”
宛丘动作一顿,失笑道:“日后再说吧。”
何奈在一旁比划着林沥的身高,再与自己的身高进行对比,一尺的差距,何奈心情怏怏。
嬷嬷看到这般装扮的林沥倒是没有起疑心,生了那样的病,自然需要好生隔离。
到了宫门,嬷嬷对侍卫说宫女生了急症,怕传染给其他人,将她送出宫去,侍卫捂着脸,隔着帕子揭开林沥的面纱,看了一眼忙摆摆手让她们过去。
正在众人心情放松之际,魏王出现了。
魏王这些时日在宫里彻查刺客的事,时常在各宫巡视,如此碰上,也属正常,不过有些出乎宛丘的意料,她拽着林沥衣服的手一紧。
魏王见是宛丘,过来关切道:“天色已晚,宛丘姑娘这是要出宫?”
宛丘与魏王拉开了些距离:“奴婢怕身上染了急症,过给魏王爷。”
侍卫也在一边道:“乐嫔宫里的女侍生了麻子,如今还是送出宫为宜。”
魏王执意要看林沥的脸:“皇宫中医术高明的大夫甚多,既然是宛丘姑娘的朋友,本王见着了,自然不好坐视不管,不必急着送出宫。本王少时也生过这般病,无妨。”
宛丘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她不动声色地将林沥护在身后:“她脸上密密麻麻实在是可怖,莫要吓着了王爷。”
“没事”
宛丘正要说什么,就感觉到身后的人抓了抓她的衣服,示意她不必担心。
眼见魏王的手就要朝着林沥的脸伸了过来,宛丘怎能不担心?她甚至生出了些鱼死网破的心思,若是魏王认出了林沥,她拼死也要护林沥周全。
面纱已经掀开了一角,宛丘与嬷嬷提心吊胆,前者是担心刺客的身份暴露,后者是担心魏王认出何奈不是这宫里的人。
等面纱全然揭开,魏王大失所望,今日得来的情报作不得准,面前的人比刺客的头围小了一圈,脸上也完全没有刀疤的痕迹。
不过魏王尚有意外发现,他细细打量着面前姑娘光洁的脸颊,发现竟是从前见过的。
“宫中一律不准留宿外人,温香阁里的姑娘怎么会出现在宫里?脸上哪里生了麻子?”
听到魏王如此言语,宛丘与嬷嬷一喜一惊。
面纱下的何奈神色茫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她突然间想到,在宛丘登场的那次,她在林沥旁边入座,魏王也在席间,她一个女子,颇为引人注目。
等魏王甩开何奈脸上的面纱,宛丘心中有些异样,她不过才萌生出一个念头,怎么又成真了?
在场众人以为不过是小事,没想到魏王却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宛丘、嬷嬷与何奈一并被羁押在牢里。
三人被关在了同一间牢房,宛丘与何奈面上镇定,嬷嬷心中愁绪满怀,指责宛丘画蛇添足,多事。
趁嬷嬷睡着,宛丘找着了机会与何奈耳语:“奈奈,你什么时候从淑妃娘娘宫里出来,与林沥换过身份?林沥如今去了哪里?”
何奈没有看宛丘,她抱着怀中旁人见不着的小白猫,心中也一片茫然。
她这几日一直以虚体出现在众人身边,旁人见不着她,听不到她的声音,在魏王出现的那一刻,她却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将自己拽到了林沥的位置,而原本的林沥却消失了。
一个活人,在面前突然消失。何奈再不喜欢林沥,也为今日所发生的这一切感到震惊。
良久,何奈反问了宛丘一个问题:“在魏王出现时,你可曾动过让我替代林沥的念头?”
宛丘愣了一会,她确实动过这个念头,在那样的处境下,魏王见到的若是何奈,比林沥不知要好上多少。
只是对着何奈冷冷的眸子,宛丘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在包庇林沥的时日里,她用着何奈的名义,却从未与何奈商量过,她因林沥,利用了何奈。
何奈却若有所思,她只是在想其中的关联之处。
自己成了一道虚影,是因为宛丘想让林沥以她的身份逃过一劫。
如今能够如常人一般,是因为宛丘生出了让她替代林沥出现的念头。
她的来去,似乎是在为宛丘所主导?她似乎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就能往哪里搬?
何奈对此并不感到愤怒或者是失望,她脑海中有那么多人的记忆,有尾无头,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来处去向,她想要知道的,也只是属于自己的那段记忆。
如今似乎能在宛丘身上找到突破点。
何奈兴匆匆地对新辞说:“新辞,我或许能够知道我的生平,宛丘姐姐是下凡历劫的仙女,等她历劫完毕,就能告知我是谁,为何能有这么多人的记忆。”
新辞一愣,不知宛丘怎么突然间又想到了此处。不过何奈兴匆匆的模样,倒是让他想起一件事情。
何奈如今看着是二九年华的姑娘,但实际上还是心智未全的孩子,若是宛丘到时贸然从何奈面前消失,不知何奈又会做何感想。
何奈与宛丘说话的时候也带了些喜色:“姐姐忘了,林沥也是江湖人,奇门遁甲自然不在话下,出门时姐姐为拿他厚衣服,我便是这个时候与他换过身份。怕姐姐提前知道在魏王面前露出马脚,便没有跟姐姐说,魏王的注意力被你我吸引了过来,林沥武功高强,如今应当安好无虞。”
何奈心中想的是,等宛丘历劫归去,找一个凡人的下落,自不在话下。
宛丘笑着戳了戳何奈的脸颊:“你啊。”
如今前途未卜,得知林沥无事,宛丘的心好歹放松了些,但是一想到她将何奈拖入了漩涡中,心里终究不能释怀。
胸膛却有一阵熟悉的心悸传来,宛丘皱了皱眉,偏过头去,咬牙支撑,没让何奈看到。
外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转眼到了第二天,嬷嬷向天牢的守卫也套不出什么话,只是天牢的待遇,委实太差了些。
新辞见到浮着菜叶的清汤,忍不住别过脸去,奈奈竟然要吃这般倒胃口的东西。
何奈自然没有吃,她从前在温香阁是座上宾,被御厨养叼了胃口,如今身处乱境中,也不愿意这般将就。
宛丘却是来者不拒,吃香优雅端庄。
她与林沥曾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曾经食不果腹,在昏暗的巷子里,借着微弱的烛火分食着残羹冷炙。
新辞想了想,突然从何奈怀里起身,天牢里湿气深重,若是平时,他万万不愿在这样的地面走动。
他并着两只脚站在餐盘那儿看了何奈一眼,然后就挤开栅栏走了出去。
如今外人看不见新辞,何奈也不用担心新辞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可是新辞这一去,去了很长时间,狱卒送来的饭菜早已经凉透,何奈腹中却隐隐生出了几分饥饿之感。
临近午时,新辞才回来,他用那些彩色的丝线拖着纸袋,慢悠悠地走着。 即使是在天牢这样脏污不堪的地方,他雪白的毛发上依旧一尘不染。
何奈取下来纸袋,一边啃着烧鸡,一边问新辞:“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新辞坐在何奈腿上,从口中吐出一个黑色的泡泡,黑色的泡泡胀大到拳头大小就不再变大,何奈看着黑球里的内容,啃鸡肉的动作也不由地慢了下来。
黑球中的主角是魏王。
魏王在将他们投入大牢之后,便去了皇上的寝宫。
魏王与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只是年岁上有些悬殊,他不过是刚及冠没多久的亲王,皇上却已过而立之年,子女满堂,对魏王这个兄弟平日里颇多照拂。
皇上一直对外称重病不起,然而幻境中的皇上却生龙活虎。
林沥行刺皇上那日,不过是将他的衣服削下来一块,甩出自己事先准备的血浆,皇上见刺客行事诡异,作势昏倒。太医遮遮掩掩,不小心透露出消息说刺客身上藏了毒,然而至今找不出是哪种毒,一时无解。
皇上中了毒是真,不过非林沥所为,早在林沥之前,宫中便有人在他身上下了毒。暂时无性命之忧。
太医从林沥甩来的血浆中验过,发现其中竟然也含了毒,若是皇上真中了这两种毒,当真是回天乏术。
魏王与皇上说乐嫔在宫中私藏犯人,他怀疑皇上身上中的毒与乐嫔有关。
魏王道:“乐嫔身边有一名从宫外来的女子,在皇上查探刺客的这段时日,这名女子却不在乐嫔宫里待着,借着生病的名义养在了教坊中,今日假借生了急症,意图出宫,据臣弟所知,此女极擅长调制胭脂水粉,若是她在乐嫔的脂粉里下了毒,皇兄身上的毒便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