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梅花图可好?”
突然,梅林中传来一男子温润的声音。
“我看看……”
应声的是一个女子柔和明媚的声音,这个声音另安宿明心中一怔,他再熟悉不过了。
安宿明转头看去,前方的梅花树下设了书案,一双才子佳人立在那里十分和谐。
男的着一身雪色白衣,外披一件压深紫色衣缘的同色大氅。忻长身影立于案前,手执画笔,一举一动都万分潇洒飘然。
而女子上身则一件粉青色藏棉上衣配广袖,下身两色裙摆交替层叠而起。罗带小结,只见她灵巧身姿一转身,用一方围裳捧起了落花往案前走去。
万顷的古梅没将他们掩去反倒替他们生了映衬。
而天成月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来却没有看见他,安宿明心头一酸,很不是滋味。
“画得极好,意境已不在纸张之中。”
天成月站在案前道,然后又拈了些许落花往书案上的画中一撒道“如此,落英缤纷,更是栩栩如生了。”
见她难得调皮的,安玉景也应下去“不对,还缺了灵气。”
“灵气?”
天成月闻言笑道“你师父说这里的万顷梅花远自上古,你这梅花图才刚落成,这与上古至今的岁月自然不能去比。”
“我有办法……”
“这也有办法?”
天成月柔柔一笑,为他的奇思妙想。许多时候他像个小孩,思想漫步天际。
“来,你过来……”安玉景执起她的手往一颗梅树下。
安宿明见状,心中那个翻腾,忍不住要冲上去。
“唉!”
老者苍劲的手搭上他的肩道“你弟弟就剩下这一口气,你妻子都大方的纵容他,你就不能看开点?”
“……”安宿明听言毫不掩饰的皱眉,心中依旧醋味翻腾。
他的脚不由自主要往前去,然而老者的手却稳稳的搭在他肩上,结果他硬是被强硬的呆在了原地。
“弹一首曲子,你最喜欢的,灵气自然就会来了。”
他让天成月在琴案前坐下道。
天成月一笑,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捉弄她还是怎样,他要听曲子她便弹给他听。
“要弹最喜欢的吗?”她如此问。
“当然。”他笑道,毫不掩饰的宠溺。
虽然她的心始终不在这里,但她能这样毫无芥蒂的与他相处他已经不再奢求了。就是死去,这一生也算是欣慰的了!
“这首曲叫‘清泉心’。”
她淡淡的道,抿着一抹柔和的笑,之后手抚上琴弦。
站在不远处的安宿明听到她说这首曲的名字时,心中酸涩专做忧心忐忑,这首曲是她的“倾心之作”,个中故事他曾经领略过。
上回听黛云弹,故事的结果让他惊心,不知道这回她亲自弹结果可能不同?
想到此,安宿明的心口紧缩起来,忘记了上前而立在原地认真聆听。
还是那熟悉的调,千回百转,扣人心弦。
……
听着听着,他的脚步竟不由自主的往前去,那曲子像是赋有仙法的美妙,让他再看不到其他,只能看到她。
潺潺流水,悠悠心,试问溪石,可有情?
随着曲子的起伏高低,安宿明觉得他的心也一时高,一时低,像融入那溪流之中的一粒清泉。
这便是曲入人心,人在曲中游……
最后一段优美的音色从她手下生成,结局依然不同,安宿明风餐露宿许久的精神和前一刻忐忑不已的心总算得到了抚慰。
“月……”
一曲完毕,安宿明激动的站在那里,喊着她的名字。
天成月素手盈回,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心中一怔抬头循声望去。
梅花林中他一身墨色衣裳,外披一件色泽编织的十分丰富的大斗篷,边角微露出羊毛材质的一圈白。说是白其实一点也不,只是在墨色的对称下显得那是一道白,然而却是泛黄似灰了。
由他身上斗篷的丰富色彩一看也知不是产自中原,应该是沿途太冷顺道买下的。他应是穿不惯那样的斗篷,挂在他健硕的身子上很是随意,竟用一根像是布条似的带子随意给勒紧在了腰间。再加上脸上那许久没法修理的胡须,粗犷的样子倒真是像个草原的汉子,
天成月捂住嘴……
在看他的脚下踏了一双马靴,靴子前端已经磨破许多,墨色衣衫的下摆也可见糟糕的褴褛……
沿途的群山之多,他也许还走错过路,来回奔波,能想象,他是怎样的马不停蹄,恨不得日夜不休。
天!
天成月在心中惊呼,不由自己的站起身越过琴案,双手掩住自己被感动的哭声,却掩不住泪已经汹涌而出。
不知道这一路他受了多少苦?他素来爱干净的,现在墨发凌乱衣衫不整不说还破损的这么要紧。他这样一个爱齐整的人,又是自小被人伺候习惯的,何曾这样左右随从没有一个在路上风餐露宿的?他怎么忍受的过来?
“明!”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是满含心疼与感动。
“月。”
安宿明几步上前将她一把带入怀里,他再仍受不了任何分离。
“谢谢你,月,以后都不会了,以后我死也不再松手。”
他抱紧她字字刻骨铭心。他从不曾真的经历过这么苦的日子,但这一刻抱着他此生唯一爱惜的人儿,一切都可以转为甜的。
“明。”
天成月同样抱紧他,恨不得要将自己融入他的灵魂里。如此,以后再不可能分开,她再也不会令他如此担忧。
“谢谢你。”
他感动的,所有酸苦的付出只要这个小女人的一句话便是回报,他激动的竟然也不仅要落泪。
“是谢谢你!”
天成月见他如此动容忍不住更心疼万分,
他是她的夫君,十四岁的相许,到如今,她们曲曲折折的一路,可无论经历什么,她的一生都只会是他的!
他曾许诺生生世世只要她,她曾信的刻骨铭心,却也质疑过,但从来不曾忘记。看如今堂堂大安国帝王,九尺男儿,却为了她一人踏破了北疆的极寒一路追寻!
“如果我再离开你我就是傻瓜。”
她在温暖的怀中娇笑,许诺他曾给她的生生世世。她的笑幸福明媚,也只有安宿明才能使她娇惯得来。
“你好像是第一次给我诺言,虽然说得不像我的感人,可我怎么舍得你变傻?”
他宠溺的笑道,一手自然而然拦住她的细腰一手抚着她的秀发,长长的顺滑到心里,又见长了。
“傻瓜。”
天成月见他那傻劲不由笑道,泪盈于睫的楚楚感动。他不是一直就明白她的心意吗?她愿意嫁他,甚至为他繁衍子嗣便说明了她是全心全意心属于他的呀!原来他也喜欢听这些甜言蜜语之类的话吗?那一直以来,她是不是太刻板了?
天成月反省,自己的性子的确是太安稳了。静如止水,但她静的像一湖死水了,也亏得他多年都纵容着她。
可是,这么多年来,尽管他说了这么多中听的话却还是欠了一句呀!
想到此天成月欲求不满起来,竟然摒弃了一贯的被动形象鲜见的野蛮。
她一把扯住他胸口的衣襟质问道“你说这么多感人动听的话可也不见上道?天长地久,我们能与天成与地恒久吗?生生世世,谁能保证生生世世到底如何?一辈子,你只要告诉我这辈子。”
安宿明好笑的,他的月调皮起来的时候他只有无可奈何的份,却满是心喜的,因为她这样的真性情只有他才能启发。
他明知道她要的是哪一句话,却故作不解疑惑的反问“怎么不上道?你给我指点指点迷津,我这不是说多了就深陷迷局了。”
天成月抬头见他一脸坏笑,得,想算计她,她才不傻,这么多年还摸不清他这些招术也太失败了。
“竟然你深陷迷局了就别出来,我可不愿在迷局里陪你转悠。”
天成月转而一身冷漠式的推开他。
这方才还热情如火的现下又来个冰霜雪冻,安安宿明亲身经历过极寒的整个北国冰霜,按理说是相当有对抗能力的。然而,这小女子在他的生命里却从来没法按理说的。
“月,你怎么可以学得这么调皮?
”他将她欲离开的身子抱回,恰似幽怨,其实心里喜极她的灵巧可爱。
“其它的废话少说。”
天成月还是冷言冷语的,但也不妨碍他那双手牢牢扣住她的身子。
“好,我说……”
见她如此他只有妥协,他是极愿意说这句话给她听的,这是一生的承诺,时时刻刻在他心中。
“我爱你!”他低头在她耳畔轻语,却是分量之重。
天成月只觉浑身一怔,三个字,他用极小的声音那么“吝啬”的说在她耳边,可却瞬间穿透到她心底里去了。
他真是个小气的男人,这句话,这么多年了才说给她听,声音却轻的只有交头接耳的份才能听见。
尽管如此,天成月还是感动的,他珍藏着这句话,因为这句话是他的心,他珍重的,却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