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百鸟婉转轻啼。
叶小禅从昏睡中清醒,眨眨眼,看了半天才清醒过来,——这是真真的小竹屋。
依稀记得,昨天她给自己清理好伤口,晚上,两人像儿时一般,同塌而眠。
“你的所作所为,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丁真的声音还如以往,山泉般清甜,只是略带清冷。
——真真姐解了哑穴!
她兴奋地一跃而起,这下她们可以好好谈话了。
“呵——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你又不是正主!”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一站到门口,她就发现院里多了一个紫色的身影。
紫衣女子背对她,右腿搭在石桌上;丁真在一侧似给她清理伤口。
那女子的回答叫丁真不悦,却并没有多说话,脸上淡淡一笑,柔柔的垂眸定在那女子的伤口上,手上依旧“轻柔”……
“啊——”紫衣女子失声惨叫。
“叫什么!竹子刺进肉里,看不见;忍着点吧!”丁真淡淡的说。
“什么‘昆昆妙手’,简直是谋杀!”紫衣颤抖着说。
“噢,不相信大可不必来找我,又没求着你来!”丁真淡淡丢下一句话,扔下正邦她清理伤口的东西,拍拍手,不慌不忙的起身。
“你……”紫衣女子气的咬牙切齿;如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求上丁真;昨晚后半夜受的伤,那个该死的锦衣卫,竟连夜通知各个医馆、药膳堂,只待她去拿药后疗伤,就将她一举擒获;也知道找丁真来,会受她的奚落……
丁真站起身来,抬眼正看见叶小禅,如浴春风般含笑:
“起来了,身上可见大好……”
笑着点点头,许久没睡的如此舒服了。
“哦——正主来了!”一个尖利的声音。
叶小禅皱眉:真真姐本是个和善之人,能让她出言不逊的定然不是良善之辈。
仔细打量眼前之人:
全身紫色短衫衣裙,俊眉飞眼,明眸皓齿,婉转灵动,发髻被紫色的帕子利落的拢至脑后;此刻正坐在石凳上,拧着身子也在打量她;右腿搭在石桌,鞋袜皆抛,裤管轻撩,露出一截嫩白脚腕,裸露的纤足,红肿的变了形,一条深长的口子从足心划到了脚踝……
刚才丁真已用针灸在穴位上帮她止血,伤口也清理干净。
看向叶小禅的珍珠般的美眸闪了闪,唇角依然挂着笑,似在等对方先开口,又仿佛脚上的伤口不是她的。
叶小禅在记忆中搜索,这样的俏笑,这样的眉眼……
她是……凝香堂的……
“画眉……”仍有三分不确定。
“姚堂主,好眼力!”
这说话的口气,还有……丁真要她“解释”,以及她要找正主;她的身形,她的背影……
突然,她蹙眉凌目:
“是你……”
猜想了种种,冒名之人的身份、目的……唯一没想过的竟是同门!
丁真一旁劝慰:
“小禅,要冷静。”
门内知道自己两个身份的人并不多,并一直替自己隐藏身份,而这事一点准备也没有,此时暴露自己的身份目的何在?
画眉“呵呵”一笑,瞥一眼丁真,也不答话。
丁真知道二人有话相谈,看着她的伤口叹口气,上前敷药,三两下帮她包扎好,不动声色的退出。
看着丁真忙碌,她的思绪飞转,如果柳若烟不是冒充自己之人,那她承认杀唐门三少爷岂不是引火烧身?——似乎她并没有承认自己冒名顶替,一切皆是唐奉天自以为是,自己也错会了她的意;那柳若烟此举的目的只是为了坏自己的名声,亦或是与龙飞那个少主扯上关系……
画眉看着叶小禅脸色阴晴不断变化,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由嫣然一笑:
“‘昆昆妙手’果然不简单,居然一早就查出了我的身份,还这么沉得住气。”
想起丁真说的,假的就是假的,不必放在心上,——眼眸轻轻一颤,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轻问了这么一声,现在已不似见到柳若烟那般生气。
“呵——”画眉冷笑一声,“姚婵,你很聪明,这是不用我来解释吧。”
她的面色逐渐凝重,
“难道是门主故意为之,目的只为叫自己回来?”
画眉满意的看着她的表情变化,
“江南暴乱牵扯众多,出现的许多证据均对圣血门不理;都道锦衣卫对你是另眼相看,叫你回来,只是为牵制他们。”
她的话似半真半假,叶小禅霎时愤怒的盯住她:什么叫“另眼相待”?
画眉忽视她的怒火,俏笑道:
“你只需稍加引导,圣血门便可无恙……”
“闭嘴!你确定这是门主之意?!”门主再不济也不至出此下策,何况是对自己。
“我只听令行事;你即已回江南,我的任务已完成,还望姚堂主莫要为难画眉。”说罢,挑衅的看向叶小禅;她的确是奉命引她回来,直说为了牵制锦衣卫,具体为什么,怎么牵制,她也不清楚。
得意的看到叶小禅怒火喷张,然后转身,一瘸一拐的向外走,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又故意气她似地: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昨晚还真和锦衣卫撞上了。看样子那人还和你挺熟的,就是不知他是信你还是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呵呵……驾!”
“你……”叶小禅后面紧赶两步,对着画眉的背影直跺脚。
和自己挺熟的,锦衣卫?是不是安明?是不是他……
心中纠结万分。
这世上任谁怎么看自己都不怕,唯独不愿叫他误解……
“怎么了?”丁真见画眉走了,这才进来。
“真真姐……”既怕丁真看穿她的心思,有沉不住气。
丁真莞尔一笑,叹口气道:
“慌着走吧?那也得收拾一下……”
寻阳县,安明牵马走在大街上。
寻阳比景和大多了,也热闹很多。
他却一脸的凝重。
看似平静额地方,潜藏了多少暗流?两月前的暴乱,到底死了多少人?罗大人与王金城是否已安全到达?
听说王冕受伤后,他的妻子动了胎气,老太太在家照顾儿媳,王冕应该在南镇巡抚司,南镇会腾出专人照顾他吧?
徐锦鸽可能已经接手南镇,大概也兼顾王冕;以她的医术,王冕想死都难;老大应该陪在她的身边。如果他俩都在,寻阳这么安静也不足为奇。
不自觉又想到了……她。
昨天,看着她吃了药,已平稳下来,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
丁真的医术不容小觑,只怕还在徐锦鸽之上;自己吃了她配的药,也觉神清气爽,通体舒畅,看来淤毒是真的清了。
昨晚离开时她还略显发热,今天应该无事了吧……
他一边往南镇走,一边为他人担心,恍惚间,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
嗯?庭飞,爱义……
两人似没看见他,生硬的别着头,你推我搡,觑觑着往前走。
这是……怎么回事?
蹙眉,紧走两步,挡在二人面前,沉眉敛目……
“……明哥……”见躲不过去,二人小声地打着招呼,口眼直动。
嗯?这是……什么意思?
“嘿!你们俩!又不管付银子,跑什么?给我拿……”
后面的话,再见着多了一人后,生生的憋了回去,随即化成一声惊喜:
“阿明哥!”
安明一僵,是徐锦绣!她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
张庭飞李爱义无奈的摊开手,耸了耸肩:这可不赖我们,暗示了叫你离开的……
“锦绣,谁让你过来的?”忽视掉那两人的动作,沉下脸,问道。
徐锦绣垂头走到他身边:
“我!是我自己!”说着话抬头,眼中闪耀出熠熠光辉,“我决定了:从今以后我也是锦衣卫了,和你们一起报效皇上!”还有模有样的抱了抱拳。
“胡闹!”
小脸一夸,小嘴一撅,
“我没有胡闹!我只是想替你们排忧解难嘛!”
“排忧?你不给添乱,我们就谢天谢地烧高香了!”张庭飞插话道。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徐锦绣不满的大吼。
张庭飞不屑的吐吐舌头,看一眼李爱义。
“好了,”安明冷冷的说道:“江南太乱,你还是趁早回去。”
“不!我要和你们办差!我要当锦衣卫!”
安明冷眸盯她一会儿,
“爱义!立刻找个人送她回去!”
“不!我不走!这里还有我姐、我姐夫,我去和他们说!还轮不到你管我!”
向来从容镇定的安明也被她的任性气的不轻,此刻直想甩袖而去;但这不是京城,单独扔下她,别人不给她找事,她还要跟别人找事呢。
张庭飞跟李爱义打个眼色,上前拉上安明快步就走,
“明哥,什么也比不上公事为大——我这有十万火急的‘军情’……”
锦绣刚才是气话,本就是来找安明的,见他被拉走,举步就要跟上,被李爱义从后面拉住。
“你干什么?”她不满道。
“没眼力见啊!明哥他们有事相商;闲杂人等——回避!”
“什么啊!我也是锦衣卫,当然要和他们一起商量了,哼!理所应当……”
“你现在是吗?谁任命的?拿出腰牌?”
“你……看我不告诉爹爹——奏你一本。”安明渐行渐远,她急得直跺脚。
“随便!”李爱义气死人不偿命般,双臂抱肩,一脸痞子样。
他可不像安明那般会迁就她,这叫她气愤又无可奈何。
正无处撒气时,透过李爱义,在他身后看见一人。
眼神一狠,似找到了出气筒,恶毒的出声咒骂:
“贱人——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