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叶小禅刚刚离去不久,另一条小径上奔来一个迅捷的身影。
来人轻功了得,几个起落就到了刚才他们站脚的江边。
玲珑的身姿一看就是一个女子。
身穿紫衣,面上罩蝙蝠面罩。
黑色的、珍珠般的美眸转了几转,回头看一眼身后,小巧嫣红的樱唇不满的翘了翘,随即化成一个狡黠的笑。
似乎对周边环境格外熟悉,看也不看,拧身隐入一片苍葱翠绿中……
不多会,又赶来两人。
一个手叉腰,有些气喘地叫骂:
“真他妈活见鬼了!”
另一个喘地更甚,干脆斜倚到树上:
“我说张家少爷……不带你……你这么遛人的……追了大半夜,连个鬼毛都没见到……你可是有名的‘神行太保’,我……我都成‘急行’太保了……”
前面那人左右张望,也不睬他:
“难道钻水里了,不可能啊,水这么凉!”
“扑哧”,一声,后面一人笑道:
“有可能你真追的是个水鬼呢!哎,我说啊,听说水鬼爱找替身,你粘他那么紧……嘿嘿!”
他边说边做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先前那人正敛眉沉思,被他装神弄鬼的样子打断,非常不满,一个爆栗敲到他头上,
“我说爱义,闹够了没有,我是在办差……”
两人正是锦衣卫张庭飞和李爱义。
李爱义当下抱住头,委屈道:
“你办差我也没闲着;你跑大半夜,我也没歇大半夜;不行……”我得打回来……
话未说完,人已动。
张庭飞早料到他有这手,身形忽的退了出去,
“你翘翘尾巴,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还跟我玩这手……打住,先办正事。”
李爱义则是一副被“你看穿”的无奈表情,
“好,办正事!那你追了大半夜,有什么发现?”哼!别告诉我,什么都没有!
“发现啊……”张庭飞突然奸邪一笑,“发现她是一个女人……”
“啊!”李爱义嘴巴张得,下巴快掉到了地上,“庭飞,你是不是哥们?合着折腾这半夜,是让本少爷陪你追女人来了!”
“切!”张庭飞挥挥手,“玩去吧你!我要追女人自个搞定,用你陪?”
李爱义也不屑的撇撇嘴。
张庭飞上前亲热的揽住他的肩,
“要说没发现,是假的;不知你注意没有……”
见他一脸的迷茫,只好打开天窗说了亮话:
“那人的背影你看着像谁?嗯?笨!——明哥的女人!”
成功的看到他一脸恍然的表情;眉一挑:要不我能追个大半夜?看来,来江南前,接到的信息并非造谣,江南确实有个假的叶小禅!
为何不早不晚,在处理苍凉山流匪时撞上她?
如果说相遇是偶然,那在提及圣血门时,她的表现,不正说明与她有关吗?
苍凉山流匪一事,锦衣卫乘胜追击,小喽啰一个不剩。在审讯中,一个山大王交代,他确是一个小山头的山大王;江西暴乱受了某些人的挑唆,许诺了好处;一起起事的还有其他一些小股土匪;本就不成气候,关键时候更拧不成一股绳,很快就别镇压下来,手下伤亡大半;自己的山头也给丢了,没办法,只得又拢了些人,当了流匪……
连夜审讯中,涉及到一个圣血门的通信,是挑唆之人给的许诺,看上面圣血门的标志,——六色火焰标,身份是一个长老。
——这可是物证!
“庭飞,现在人丢了,我们怎么办?”
张庭飞想那女贼对这物证的重视,眼珠一转,大声道:
“先去驿馆,待我写个折子,等巡抚大人到了一并呈上。圣血门,哼!等着瞧……”
是夜,寂静的驿馆内,在“哒”的一声轻响之后,突然人声嘈杂。
张庭飞兴奋地从屋内跑出来,发季松散、衣衫半掩,边系衣带边叫喊:
“怎么样怎么样……抓住没?”
外面已是灯火通明,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亮一片。
驿馆的人茫然的看看掉落到地上、空搭搭的大网,又看看满脸兴奋的张庭飞,失望的摇摇头。
张庭飞瞬间就像被浇过一盆冷水,满脸的失落……
白天他故意和李爱义大声交谈,吸引那女贼的注意;回到驿馆就设下了这个陷阱。
说是张网“捕鱼”还真是张了张大网;驿馆的人全是文职,不适宜动刀动枪。
“哼!我说不行吧!那是只狐狸,不是兔子!”李爱义也是一副懒散的样子,“唔——”打个哈欠,“没事折腾的不让别人睡!”
“滚!”张庭飞有些恼,“你啥时说过这话?啥时说过……啊!屁招也不给支一个!少在这后知后觉!”
李爱义懒得和他吵,讪讪一笑:
“睡觉睡觉!回屋睡觉!”
这时驿馆的人,从地上拾起那块白色锦帕,递给张庭飞,“张爷,幸亏这个没丢!”
张庭飞看着地上的锦缎,咬牙切齿,一把抓过气恨恨地道:
“有小爷我在,就算是真的,也丢不了。”
就是这样的一块锦帕,是苍凉山的匪首与圣血门勾结的证据。
就这封信吸引了女贼,千方百计的想把它搞到手,这不正说明,她和苍凉山或圣血门什么有关系吗?而最有可能的是后者。
张庭飞将计就计真引来了女贼,验证了他的猜测。
他说的“真的丢不了”,因为诱饵用的“通敌密信”本就是个假的,驿馆的人不知情由,还以为他在打保票。
他气鼓鼓的抓过“密信”,胡乱地塞进怀里,骂道:
“一群笨蛋!”
骂归骂,驿馆的人本就不会武功,哪能要求过高,叹口气,
“滚!都睡去吧!”
百无聊赖、晃悠悠的踢门进屋。
回身插门时,忽然觉得屋内气氛不对,——一股阴冷的风直奔后脖颈。
侧身闪避,抬腿踢向袭击之人的下盘,迫他退去。
寒光一闪,来人又欺身而上。
屋外的灯松火把已去,只有几盏气死风灯;灯火透进窗来,他仔细打量袭击他的人,一身黑衣,尤其看到此人的蝙蝠面罩,精神为之一振。
女贼没有下杀手,似乎只是想牵制住他。
他使出“小擒拿手”,十几个回合便擒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一磕,匕首飞出,“嘭”的插到柱子上。
二人互看一眼,同时停下身子。
“张爷,什么事!”
驿馆负责巡视的人,急忙跑过来。
女贼轻蔑一笑,张大口型,小声道:
“你要来帮手了……”
张庭飞不屑的瞅她一眼,冲门外吼道:
“小爷还没睡,要你管!”
外面的人讪讪离去。
女贼眼珠一转,突然出手,从他怀里抽出那条锦帕,另一只手像鱼一般溜滑,挣脱他的钳制,迅速向后窗跃去。
跑了没几步,身后似长有眼睛一般,一个缩梗藏头,避开袭击,回身和他战在一处。
拳来脚往,闪转腾挪,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发现,二人似有默契一般,谁也没有用内力,同时还小心的闪避,不碰到屋内的桌椅。
越这么打下去,张庭飞越觉得气闷:女贼身形灵巧,出招迅猛;单纯和她比划招式,自己一点也不讨好。
女贼避开他的一招招的攻势,化被动为主动,占了先机;只要一得了空闲,就往后窗挪动。
他也发现了,想方绕到窗口,阻住她的退路。
不一会,他又被逼到一旁,手忙脚乱;心中气恼,低低咒骂出声,
“奶奶的,真是憋屈!有本事明刀明枪的干!”
女贼却“嗤”笑出声,
“打不过叫‘奶奶’也没用;要不,叫声‘姑奶奶’,我对你手下留情。”
他恼羞成怒,
“呸!不知羞!相当‘他们’的奶奶,也得是小爷我的媳妇,小爷我还不稀罕哩!”
女贼立马羞怒地瞪眼;逞口舌之利她明显不占便宜,却趁他一时分心,伶俐的飞身跃起。
他一个不查,竟险些让她逃走,当下也一跃而起,一个“饿虎扑食”,从身后将她拦腰抱住。
女贼跃起的身形,被从后面拖住,眼看将要出窗口的身子就要坠到窗子上,急忙伸出一只手,“啪”的拍到窗台上,将身子旋转到一旁,化去下坠的重力。
他借着这股旋力,回手将她摔回屋内。
“扑通”
“呃……”
女贼屁股着地,仰面摔倒,摔了个眼冒金星。
刚要撑地翻身跃起,他便欺身上来,掐住她正要用力的手。
她一时失去支撑,实实在在的躺到地上。
张庭飞将女贼制住,一脸得手后的得意,连着冷哼两下。
女贼狼狈被擒,一脸的不甘,身子扭动两下,突然抬腿,袭击他的后背。
他己半跪到地上,急忙抽回就近的一只手,用手臂抵挡她的飞腿。
她的手一得空,立刻化成一招“黑虎掏心”。
张庭飞一只手掐着女贼的另一只手,剩余的一只手上下抵挡她手和腿的来回的攻击……
片刻之后,两人都僵住了:
他一时手忙脚乱,情急之下,使上了一身的蛮力,并且手脚并用,伸出一条腿压住她胡乱踢的双腿;现在成了整个身子半压在她身上,唯有被他钳住的双手被她用力的抵撑在二人之间……
何时变成了这种姿势?
虽然,她还提着一口气,浑身僵硬的像钢铁一般。
但他也及时的反过味来:这……这是一个……女人!
尴尬之后,还是那个女贼先冷静下来。
不作意地“嘘”的吹了声口哨:
“你赢了……”
然后,被钳着手腕的双手由握拳到张开,示意,不再做反抗,随意地把手垂下,安放到头两旁。
他的手并没有放开,被她一带,也拉到地上。
更贴近了两人的距离。
下面的身子一放松,竟是让人迷醉的柔软。
他一下就心神荡漾,呼吸逐渐不稳,眼神也迷离起来……
那女贼见状,不自在的别过头去,正色道:
“大人怎么这么不知道怜香惜玉——你任我这么躺在地上,会着凉的……”
他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掩饰失态,
“你都把我盖身上了,还能着凉?”
女贼别扭的撇撇嘴,仍旧别着眼,
“小女子认输了,大人还是允许我起来回话的好。”
他也知道两人姿势太过暧昧,刚一动,还没抬起身子,身下的人已经把身子绷得展展的,又如同钢铁一般。
眼神一瞬清明,复又压下来,邪邪一笑,
“我觉得,还是这样回话比较安全……”
这女人,溜滑的紧,指不定一会儿又耍什么花样。
“你……”女贼一时气急语塞。
张庭飞觉得,这女贼一定是羞了、怒了,气坏了;嘿嘿!就是不知道,面罩下的脸有没有被气得变了色……
“那你先回答了我,我就放你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跟圣血门什么关系……”
“哦——”女贼转过脸,眼神中露出轻佻,“大人一下问这么多,要小女子先回答你哪个?”
他皱眉,不耐道:
“名字!”
“大人问我哪个名字?”
张庭飞更怒:
“你能有几个名字?!”
“我呀——”女贼向上翻翻眼,慢悠悠思考道:
“至少两个吧:在家我叫姚婵,出门在外叫叶小禅,有时候叫……”
“闭嘴!”他喝道:“叶小禅——我见过,你想冒她的名,差的还远!——说真名!”
女贼眨眨无辜的美眸,委屈道:
“大人认识我?怎么还这般欺负人……”
他冷冷的道:
“少在这攀关系!说!你的真名,哪里人氏?”
“大人认定,你先认识的人就是真的,而我就得是冒名顶替吗?许是别人冒我的名呢?大人要主持公道啊!”女贼继续胡搅蛮缠。
他气得直瞪眼,知道问不出什么,便转移话头:
“你是圣血门的人?”
“笑话!现在都在传:圣血门是‘靖难’余孽——我傻啊,若是和他们有关,不是自寻死路吗?”她继续搅合。
“哼!没有关系?你跟我抢什么密信?!”
密信?对了,做诱饵的那个“密信”……
“拿出来!”
“什么啊?”
“别装傻,‘密信’!”
虽然是个假的,也不能这么被你抢了去,那相当于灭自己的威风不是?
女贼撇撇眼,撅嘴道:
“在我怀里……”
“……”
她的眼珠转来转去:她在赌,赌他不是轻浮之人;刚才自己报假名,他有机会但也没有好奇的掀自己的眼罩,现在定然不会轻薄自己……
他冷冷的盯着她看了一会,松开她的一只手,
“自己掏出来!”
她眨也不眨的回视他,然后伸手入怀,拿出好容易到手的锦帕,摔到他的脸上,
“吼什么?给你就是!”
“你!”他刚要发火,转念一想,又得意的笑道:
“叫你输得心服口服,——就算是假的,你也甭想拿走!”
他边说,边得意忘形的展开锦帕:外形和密信一摸一样,里面一个字也没有。
女贼美眸轻闪,锦帕展开,遮住了两人的视线;双手一得空,趁他一时疏忽,一拳就奔他面门而来。
两人距离太近,等他发现为时已晚;紧躲慢躲还是被击在了额头一侧,顿时眼冒金星。
女贼身形急射到窗口,他赶过来,她已跃窗而出。
“咕咚!”“呼啦——”下面一阵乱响。
站到窗口向下看:驿馆外,昏暗的气死风灯,照得那个瘦小的影子拖得老长,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后,怕后面的人赶上,回头瞥了一眼楼上的他,硬撑着提起轻功飞跃而去。
被她逃走,面上有些挂不住;但看她逃得如此狼狈,不由得抚额大笑,
“逃的好,逃的妙啊!哈哈!”
他的窗下堆积了一些竹子、木什,那女贼不识路,摔倒了上面……
外面巡视的推门闯了进来,这个屋子一晚上一而再的传出动静,让他们着实不安,意外的见张庭飞,弓着身子,笑得快岔了气儿,
“张……爷,这……”
“没事没事!张爷我在打‘野猫’!”
对!打野猫!
两日来的闷气一扫而光。
小野猫!管你再野蛮,犯到张爷我的手里,算你倒霉;打今儿起,小爷我梁子跟你结下了,以后见一回打一回,逮着一回揍一回!哈哈!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