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振德去早朝前,派人把叶小禅接进了陆府。他在外忙碌一天,近申时才回府。
刚换好衣服来到偏厅,叶小禅就来拜见。
“小禅见过叔叔。”翩然施礼。
坐上之人没有应声,她便自行起身,垂首垂眸静立一旁。
陆振德坐正身形,一抬眼,不由一怔。
叶小禅施礼之后站正纤瘦的身形,双手交握扶于腰间,微微垂首。
她脑后简单的绾了个流苏髻,余下的三千青丝长长地、柔顺的贴于后背,悬垂几乎及膝;没有头钗,只取了一串额珠垂绕于额间,左面是珠花,右边是小巧的璎珞将额珠尾端固定在发髻两侧。
盈盈的额珠摇曳于光洁的额间,长长的淡烟眉螺黛轻扫,冰冷孤傲的双眸仿佛没有焦距,深暗的眼底充满了平静;眼睛轻轻一眨,修长的凤眼柔柔低垂,卷翘如蝶翼的黑色睫毛敛下,遮住主人的万般心事。
贴身穿嫣红的窄袖紧身的绣袄,交颈白绢护领,袖襕是缠枝踞莲平纹花,靠身宝蓝色无袖织锦云肩的坎袄;及膝的是暗花缠枝的织金茶花纹腰裙,四合如意云纹的长裙及地,下摆呈扇形,绣以浅梅压脚;腰带上系蓝色丝带编就的宫绦,宫绦上串着一枚鸡蛋大小的月牙形羊脂美玉以压裙幅;蹁跹步、步生莲,曳地长裙足难见……
正是:留芳恒,如新月,轻罗飘动人婉约。
淡施脂粉的她极不习惯如此的繁复的装束;感受到陆振德打量过来的目光,竟有了一丝不自在,粉润潋滟的樱唇紧抿,越发地垂了头。
陆振德知道叶小禅长的本是清丽脱俗,意外的是,简单的这么一装扮竟让人移不开眼,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变的是神清韵秀、恬和沉静。
一时间,灼热的目光看着她施礼,起身,又静立于一旁;她的举手投足间像极了另一人,一想起那个影子,心中还微微有些酸痛。
叶小禅心中也着实不悦,默不作声的任由叔叔在打量自己,抬眸闪了一眼,那认真的眼神并不是焦在自己身上,似透过自己沉入了另一番人和事。
虽是叔叔,但老这么盯着自己,一成不变的冰冷的神态终有了一丝不耐,不由皱了皱眉。
这时有丫鬟奉茶,叶小禅便接过来,挥手示意丫鬟退下:
“叔叔,累了一天了,喝口茶吧!”
陆振德收回神游的目光,见她又福下身子,双手捧着茶,连忙接过来:
“好,好,你我叔侄不必多礼,快快坐吧!”
浅畷一口,看着款款落座的叶小禅,笑容面面:
“小禅,以后这就是家了,不要见外,——啊。”
叶小禅微笑了一下,颔首。
“需要什么和叔叔说,告诉管家也行。一会儿我给你接风洗尘。”
“叔叔疼爱,是小禅的福分。只是小禅生性懒散,自由惯了。舒云院的一切还望从简,不然小禅心中着实不安”
“叔叔知道你生性豪放,看事淡漠,不愿受着世俗事务的约束。你要怎样都行,叔叔都依你。”
叶小禅刚到着半天就见识到了这大府小姐的规矩、生活,陆府专门有个后花园,陆振德让建成了“舒云院”,给了叶小禅。
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满屋满桌的锦衣玉食……看着都繁琐头疼。便给陆振德的说,“叔叔厚爱,小禅感激不尽,这些都撤了吧,还望一切从简。”
而陆振德的意思:撤,可以。但现在她的身份是陆府小姐,大家小姐的气场还得有;再者作为听风堂的堂主身边也不能没有可用之人;最后留下小莲,雨荷两个大丫鬟,其余的都撤出了舒云院。
叶小禅看出两个丫鬟都是会武功的人,叔叔既然这么安排,想她们也应该是圣血门的人吧,便没有多做异议。
叔侄二人又把了会闲话,冬天天短,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
正说话间,管家匆匆进来,手中拿着几张拜帖:
“老爷,您的门生求见。”
陆振德接过拜帖,看也不看,扔到一旁案几上,脸上露出自信的笑:
“终于来了。”又对管家说,“让他们到正厅。
叶小禅抬眼间,竟看见管家接了陆振德一个眼色后,又匆匆下去了。
叶小禅心思百转,轻轻站起,福身施礼道:
“叔叔有客,小禅先告退了。“
陆振德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一时没缓过神来:
“啊?什么?哦,不用不用!都是叔叔的门生,年轻人,待会介绍你们认识。“
叶小禅再次施礼道:
“外客求见,女眷理应回避;小禅告退。”
说完,不待陆振德反应,径自起身,从丫鬟手中接过披风。
没有看到陆振德的脸色沉寂下来,眼珠不着痕迹的转了转,
“也好,你先下去吧。”
叶小禅走到回廊上,心情越发烦乱:想着叔叔精心给自己安排的两个丫鬟,想着他递给的管家的眼色,想着他刚才有意无意的挽留……
刚转过一个弯,身后传来“嘭”的一声响;有人高声喊叫“抓刺客!”“来人,快来人!”
叶小禅心中一惊,猛地转过身,举步一迈,一脚踩在裙边上,狼狈的差点摔倒;腰裙束腿,群福宽大,本应走起路来,莲步蹁跹,到关键时候却束手束脚——顾不上骂这累人的繁琐衣服,一手捞起裙摆,快步跑到前厅。
此事天色已经暗下来,陆府的小院及回廊上早点上了气死风灯。摇曳的灯火下,陆振德正从偏房客厅走向正厅,看样子是刚走到院子里。
叶小禅入眼正看见一个黑衣蒙面刺客,举刀正面劈向陆振德:而本是武功高强的陆振德却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抱头俯身,狼狈的险险躲过,身前一个下人抄着木棒胡乱抵挡,另有一个下人早已躺在血泊中,生死不明。
叶小禅顾不上问什么,娇喝一声,一个飞身跃过去,空掌拍向再次砍向陆振德的那个刺客的手背,手掌翻飞,掌下吐出莲花朵朵。
刺客撮嘴打个呼哨,
“点子太冲,大伙并肩子上啊!”
暗处又跳出两个黑衣人,向着二人迎了过来,都是手持兵刃。
叶小禅的蝴蝶剑没有傍身,无奈,只能近身肉搏。
而刺客的利刃就占了先机;刚与一人对面硬拼了一掌,只觉对方实力雄厚,赤手空拳,抵挡一人已属不易,以一敌三渐渐地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正待吃紧,陆府的下人们都抄了棍棒家伙,点了油松火把围住了小院。
有人上去扶起陆振德,叶小禅挡在前面,与三个刺客形成犄角之势,心中“突突”直跳,也是没底,斗胆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敢来陆府撒野!”
院门方向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人们自觉闪出一条路。管家带着六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匆匆赶了过来,
“老爷……”
“陆大人(恩师),有没有事?”几人都是异口同声急切地问。
“无碍!”
一个熟悉的身影,——青衣人中竟有锦衣卫安明!
叶小禅余光轻轻一扫,便别开眼,又防备的盯上三个刺客,面上是一贯的冰冷肃穆,心下却不可以抑制的激动莫名。
这边安明亦是,远远地早看到了日日心心念念的人站在那里,眼睛一亮,心中激动不已;一眼不错的看着叶小禅,嘴上和陆振德打着招呼,身形一移和其他五人配合默契的围住刺客。
一看形势逆转,刺客之一,抬手指向叶小禅身后的陆振德,大骂道:
“老匹夫,算你命大。日后再若狂言乱语,小心尔的狗命!”
说吧,就要抽身离去。
安明喝道:
“小贼,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话音未落,旁边一青衣人与他同时跃起,和刺客战在一处。
两人身经百战,一交手就探出高低,虽然赤手空拳,也是游刃有余。
安明和刺客周旋的同时,偷眼打量叶小禅,只见她时而用拳,拳上虎虎生风,近身相逼;时而化拳为掌,身形纤巧灵动,手臂宛若游龙;贴着刺客握刀的手腕,手臂随着刀影上下翻飞,灵蛇般的皓腕几经探试,竟欲空手夺刀。
看她战的吃紧,不由一阵阵心惊,只怕她一个不小心,被切着手臂。一边打斗一边不动声色的向她靠拢,准备随时接应一二。
这刺客似看出他的心思,砍向他的一刀中途硬生生变了方向,砍向了叶小禅,安明差点惊呼出声。
叶小禅一招“凤点头”,刚避过对方一刀,和安明对敌的另一个刺客,突然改变方向,一刀斜刺直奔前胸而来。
大惊之余,收腰含胸,后退半步,轻旋身,坎坎躲过。岂料曳地长裙又碍事,脚跟踩住了裙边。正面又一刀直奔咽喉而来,再也无法躲避,仰面直挺挺摔到,心道:
“吾命休矣!”
仰身,一个有力的手臂环住肩,托住她后倾的身体。
不做迟疑,惯性把力道全用到另一条腿上,一脚踢出,正中那个来势凶猛的握刀的手腕上,“咔嚓”一声,估计腕骨尽碎。
那人惨叫一声,大刀脱手飞出。
安明看叶小禅吃紧,本想随时替接应一二,却不想反倒让她涉险。
看见那忽然倒地的身形,毫不犹豫的伸出手臂。当那团柔软落入怀抱时,一缕寒冽﹑淡淡的茉莉冷香瞬间窜入鼻息,游走于四肢百骸,心神不由一漾。弯里一沉,眼前的人把全身的力量压于他托着的手臂,飞起一腿,宽大的裙摆漾起一片涟漪,耀了他的眼;惨叫声拉回他神游的思绪
刺客似乎看出安明对叶小禅的在乎,挥刀又奔着她招呼过来。
安明有恢复了一贯的从容镇定,扶稳叶小禅,有不疾不徐的向身后轻轻一拉,恰好避开一刀,同时侧身移步,一脚踢到那人的膝弯上,那人吃痛,“扑通”一下跪爬到地上,狼狈之至。
与人对敌,叶小禅岂堪躲避人后,飞身跃起,接住顺势落下的刀;一个旋身,飞起青丝三千,一抹幽光沿着发丝划过,一闪而逝。
安明顺手接住,并无力道,不是暗器。
地上的刺客刚要直起身,那把带着寒气的刀就抵在了咽喉之上,吓得他僵直了身子,一动不敢动。
发丝甩到面上,又丝丝滑落,柔顺的垂过肩头。头上似乎觉得少了什么:今天初到陆府,小莲丫头认真给她梳了个流苏髻,平时不喜头饰的她,发式只简单的配了额珠,两边分别用珠花和璎珞系于发髻;芊芊素手抚上头,只有璎珞……愕然的看向安明的手,那是……
那厢缠斗的刺客,偷眼看见这两人落败,也不敢恋战,挥刀猛砍两下,撮嘴打个呼哨:
“风紧,扯呼!”
叶小禅听闻,怕人逃脱,上前就要生擒地上这个刺客。安明大叫一声“小心”一股大力扯回她,回身张开双臂,把她护于衣袖之下。
“轰”的一声,是流光弹炸裂的声音。叶小禅惊慌的从衣袖下抬起头,看见安明面色发白,一时震惊的失了言。
浓烟过后,三个刺客已无踪影。
与安明同来的,没有来得及出手的几人,早已身形矫捷的飞身上房。
“回来吧,”陆振德高叫,“穷寇莫追!”
几人悻悻地跳下房,另一个青衫之人早已过来查看了安明的伤势,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背后的衣服被流光弹碎片划破,渗出了血。
陆振德示意管家收拾残局,便领着众人进了客厅。
叶小禅瞪着慌乱之后茫然的眼睛,看有人上前给安明披上了衣服;然后看向陆振德,不由失声惊呼:
“叔叔,您受伤了!怎么会?您不是……”
“会武功吗?”几个字还未出口,就被截了话,
“不碍事……”陆振德紧捂着受伤的左臂,指缝间淌出鲜血。
说话间进了客厅,众人分宾主落座,丫鬟给上了茶。大家问候了陆振德的伤势。管家取来了金创药和白布。叶小禅上前简单处理了伤口,上药﹑包扎,一边自责的说:
“叔叔,都怪我,刚才要不是我任性地离开,您也不会受伤了。”
“傻丫头,我说了,不碍事。”
“叔叔,那用不用请个大夫再看看。”
陆振德宠溺的拍拍她的手,摇头道:
“别担心,叔叔没那么娇贵;来,莫把客人冷落了。”
这时一人站起来问:
“恩师,听那人口气,似乎是您得罪了什么人?”
“不可能!”立即就有人反驳,“陆大人生性耿直,从不徇私,岂会开罪于人?”
安明沉吟道:
“以陆大人为人,为私,不会树敌;为公么……听刺客口气,定是朝堂上仗义谏言,触动了某些人的根本利益,又无可奈何,从而起了歹心。”
“一定是了……”接住话头的是刚才和叶小禅﹑安明一起出手之人,眼光中透着睿智,“你们注意没有,此三人是江湖上新出的‘铁血门’的杀手,衣襟上有血骷髅。”
“嗯?‘铁血门’?”众人的声音立即就高了起来,这‘铁血门’新出江湖不久,就落了个嗜血凶残的名声。“王金城,你务必赶紧禀明大理寺,彻查此事。”
“这‘铁血门’不顾江湖道义,这短短时间内,就引起了同道人的公愤!”
“多行不义必自毙!‘铁血门’命不久矣!”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你们不觉‘铁血门’和盛名江湖几十年的‘圣血门’有着过多的相似之处:同是黑道,都是接人钱财,杀人越货……难道它们之间……”
安明淡淡一笑:
“它们不同,最大区别在于,同是黑道,‘圣血门’讲道义……”如若不然,它也不会存在江湖几十年。
安明说着,眼神若有若无的扫了一下叶小禅;刚才他们提到‘圣血门’时,他就下意识的看向了她,见她没什么反应,心里竟不由升起一丝欣慰来。
但他的不经意的动作,已然全落入了陆振德的眼睛里;众人对铁血门讨伐的声音叫他的心底倍加阴沉,淡然的、不露声色的挥手道:
“好了,不要在纠结这件事了。”似乎有点什么脱了自己的控制,对这件事不愿过多纠缠,“莫为今天的事坏了大家的兴致。咱还和往年一样,不论公事,没有高低,不分大小。”
看大家都看向他,“哈哈”一笑,叫过小禅:
“你们也发现了,今天我这多了一人。不必见外,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世兄的女儿,闺名‘叶小禅’。小禅从小孤苦无依,在祁山景云观跟静慧师太长大,呵呵,也学了一些花拳绣腿,这几年行走江湖吃了不少苦。这不,我一打听到她的消息,就立马把她接来了;从今往后我会对她向亲生女儿般疼爱。你们虽名义上是我的门生,但我把你们都当亲人、子侄,又都是习武之人,生性豪爽,不拘小节。望你们能把小禅当亲妹子,以后多帮衬帮衬她……”陆振德随口说了叶小禅明面上的身份,他码定他们信他,尤其是安明……
众人齐应“那是那是……”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
“静慧师太?——那个素手神医静慧师太?那你岂不就是人称‘游侠玉蝴蝶’和‘游侠牡丹’的叶小禅?”
据传静慧师太归隐之后收了个关山弟子,赠予蝴蝶剑。三年前,一年轻人一剑名满江湖,识剑方知出处,人称义侠。因名剑而称“游侠玉蝴蝶”,偶有人窥其容貌又送绰号“花魁牡丹”,因花魁易使人误解,临出口就说了“游侠牡丹”。众人听说,皆回头看向叶小禅,确是名副其实:一番争斗下来,发髻虽散乱,却丝毫不掩其沉鱼落雁之貌。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叶小禅略显尴尬的低了头:
“那个……是江湖朋友起哄瞎起的,都是因着师父的蝴蝶剑。那……大家刚才也见了我的花拳绣腿上不了台面的……那个……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陆振德笑道:
“我来介绍:这位是誉满京城的‘金刀名捕’王金城王捕头。”
打量过去,只见此人身材高挺,面庞微黑,长相英武,见他看向自己,忙颔首低头,款款施礼:
“王捕头,幸会。”
“叶小姐。”王金城还礼,“不敢当,不敢当。”
“这是锦衣卫安明,安副指挥使。”
叶小禅心如擂鼓,故作淡定地看过去。见过他几次,只道他剑眉朗目,鼻直口方,从未认真打量过他,尤其是这样近距离……没想到竟是如此的……丰神俊颜:英挺的剑眉,炯炯的丹凤,高挺的鼻梁,还有微薄紧抿的水润亮泽的红唇,竟堪比女子涂过胭脂般的嫣红……倏的,薄唇向上一勾,露出一脸灿烂阳光的笑容……
红唇?呃,想到哪里去了………
慌乱的垂下眼,福身施礼:
“安大人,久仰。”
安明从一进厅就开始打量她,回想和她相遇的各个片段:淡定从容的她,冷漠的她,慌乱的她,羞涩的她,眼前略施薄粉让人惊艳的她。
虽然有的是蒙着面,但总能从容不迫﹑清晰地勾勒出她的真实面目。
她不是“罗刹门”的那个杀手(姚婵),她只是叶小禅,是个普通人。不管什么原因,那倪天宝的事就不是为灭口;她是江湖侠女,她是陆府小姐,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她不是杀手,他就满足了——寻觅她这么长时间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她不就在眼前吗?真真切切在眼前。这一刻,他知足的笑了,而且笑容灿烂:
“小禅姑娘。以后就叫我安明。”他用了比其他人更近的称呼,又不至引起误会,双手一伸:
“给,这是你的,现在物归原主。”
定睛一看,是刚才甩飞的额珠和珠花,双手捧起,点点头:
“谢谢你。”安明俩字是在叫不出口,一想到他的名字,小脸不争气的又红了。
安明灼人的目光更盯得她抬不起头,叔叔适时给她解了围,一一给她介绍:御林军总教头唐旋,兵部左侍郎王猛,南北镇巡抚司副司长张占元,抚顺将军之子五品小将军罗庆魁几人。
叶小禅再不敢抬头直视,以至于都不清楚其他几人的长相;叔叔介绍,她就翩翩施礼。
叔叔说起,她才知道这几人到访的原因:朝廷每年腊月廿五“封笔”“封玺”,正月初一“开笔”“开玺”。“封笔”之后就是年关了各家都忙碌,有事也得等正月里走动,有官职的便在“封笔”之前相互走动拜访。今天来的这些人,或多或少的曾得到过陆振德的荐举,私下里都称他“老师”,自称“门生”,每年定于腊月廿十拜访陆府。
叶小禅弄清原由,无声的念叨着廿十,廿十,心情越来越烦乱:
这就是叔叔让自己来陆府的原因!
想起那日小船上叔叔细细给自己分析的朝堂形势;想起今日来的这几人正是叔叔那日提及的“漏网之鱼”;想到今日“铁血门”的“及时”刺杀;想到身为“圣血门”第一高手,有着“幽冥鬼手”称号的叔叔今日竟不会武功;想到那日叔叔得意的大笑道:“看叔叔我施妙计,定然消了你的嫌,还把他的身边安上我的眼……”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叔叔布的局,他早知他们今日的到访,早早的安排好了这一切;而自己就是他手中的一颗粉红的棋子,借今日之机,放到这六人之中任何一人身边,确切说是要放到安明身边。
叔叔或许早看透安明的心思,而他又是皇上的手臂;借着他对自己的好感,让他间接成为叔叔的眼线。
不!她不要这样!她不喜欢被利用,尤其是利用别人对自己的好感!
如果有选择,她还是只想做一个杀手,本着自己的原则:每月一单,只杀罪大恶极之人,这样永远不必背负良心债。
当年有着爹爹和门主的庇护,自己避免了进“凝香堂”,而迫入“罗刹堂”,不得已去杀人;而今莫名其妙成了“听风堂”堂主,却仍然躲不过被摆布的命运……
看着坐在堂上道貌岸然,仍在侃侃而谈的叔叔,本来白皙面皮的他,今日又加了几丝假髯,或许这才是平日的他吧?
突然觉得好不真实,这个叔叔好遥远,好虚伪……
管家过来禀报,酒宴准备好了,请客人移步膳厅。
叶小禅“噌”的站起,不顾众人疑惑的目光,称身体不适要离开。——这里,她一刻也不要多呆。
陆振德奇怪的问: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小禅只是觉得身体劳累。怕败了大家的兴致。”
陆振德含着笑说道:
“不急这一会,叔叔说了,今日给你接风洗尘,这不,凑一块了。”隐含着怒,他不允许握定的棋子破坏他的计划。
明显觉察到叔叔的不悦,仍坚持道:
“客人到访,内眷理应回避。小禅已经太多失礼了。”
说罢,也不顾陆振德的表情,后退两步,又一施礼:
“望各位公子尽兴。小禅告退。”
转身离去,余下怒火中烧,却又隐忍无可奈何的陆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