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怀心思,除了张琳琅以外其他人吃饭的兴致都放在了次要,又虚伪应付了一会儿,终于耗到接风宴结束。
越国皇帝安排华南两国使团分别入住荥都内东西两座皇家御用行馆。华国使团在东馆,南国使团在西馆,相隔一座皇城,无论水路陆路往来都要半个时辰以上的时间。
宾客散去,越国皇帝携太子退入后殿暖阁。越国皇帝遣退一干闲杂人等,只留了刚才宴席上一直伺候在身侧的一个脸色蜡黄的小太监,看似要与太子密谈。
越国皇帝道:“双儿,瑕儿,你们对华南两国使团有何看法?”
那小太监摘下帽子露出一头如墨长发,用手帕摸去脸上伪装顿时现出冰雪肌肤,原来竟然是国色天香的公主吴瑕所扮。她微微一笑道:“儿臣认为华国那位张侍读少年老成,心机过人,深藏不露,宠辱不惊,相当出色。”
太子吴双并不知道张玉之前的作为,疑惑道:“妹妹此话何意?”
越国皇帝却没有打算解释这个问题,而是认真地望着太子的脸叹了口气道:“双儿,今日英王遇刺,刺客竟然能混到朕的护卫之中,这件事情你应该清楚吧?”
太子吴双面色一变,羞愧道:“父皇不问,儿臣也正要向父皇请罪,那名刺客是儿臣安排的。华国英王不学无术,有传言他还好男色,皇妹怎能屈嫁这样的人?华国皇室人丁兴旺,死一个王爷倒也不愁没有其他和亲人选。”
越国皇帝摇头道:“双儿,你做事还是这样冲动。万一英王遇刺身死,如何应对华国的质疑,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一连串事情,你都想清楚了么?”
太子吴双不服气道:“咱们大可以栽赃给南国人,反正一路上南国没有少派刺客去杀英王的。”
公主吴瑕道:“能否栽赃成功是个问题,另外华国来求亲的皇子身死越国,华国人对于联姻的事情还能否保持最初的坚定态度,对我越国还能否信任这些就很难说了。皇兄,妹妹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可万事需从大局着想。”
太子吴双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没有继续争执,而是问道:“父皇,这么说来您早已知晓儿臣要行刺英王了?所以行刺没有成功。”
越国皇帝道:“是瑕儿猜到你会对英王不利,提醒朕多加防范。可今日若非那位张侍读,刺客很有可能就得手了。”
公主和太子都没有亲临现场,在听越国皇帝转述当时的场面之后,不禁惊奇万分。
公主吴瑕赞叹道:“听张玉评论琵琶曲的精湛言语,只道他是才思敏捷文采风流,却原来他竟然还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这样一位不世奇才,怎会屈就英王身边当个侍读?”
越国皇帝见太子吴双仍然一脸怀疑不解的样子,又将张玉评论琵琶曲的言辞讲解了一番。至此太子吴双才相信英王身边竟有如此能人。
太子吴双喃喃道:“英王有张玉这样文武双全的人保着,怪不得南国人屡次行刺都失败了。”而且有公主吴瑕这种心智早熟精于谋略的妹妹,太子吴双一点也不怀疑那位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张玉不是高人。年龄不是问题,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越国皇帝道:“英王能有张玉辅佐,恐怕也绝非传言那样不成器。”
公主吴瑕赞同道:“没错,儿臣对于华国倒是充满憧憬呢。”
“既然妹妹心意已决,哥哥便全力支持。”太子吴双顿了一下道,“华国使团不像咱们预料的那样不堪,咱们是否继续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呢?”
越国皇帝道:“南国使团的礼物都是按照求娶皇后的等级制作筹备,自然比英王娶妃要丰厚隆重,如果咱们公然拒绝南国似乎说不过去。所以那道难题一定要出。按照计划,出了那道难题,限时作答,咱们只需提前将答案卖给英王的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答应才智更胜一筹的英王迎娶公主。”
公主吴瑕笑道:“儿臣觉得计划还可以稍微调整一下。英王身边既然有张玉这位高人,或许不需要咱们漏题。毕竟作弊出卖答案都是不得已的下策,只要做了就会留下把柄后患。父皇不妨将限答的时间放宽,明日早朝给双方使团出题,当堂想不出答案就定一两日后再答。若是英王那一方实在想不出再卖给他们答案不迟。说不定以张玉的才智当场就能做出正确答案呢。”
越国皇帝与子女又议论了一些朝政大事,便找了借口将太子吴双支走,只留下公主吴瑕。
越国皇帝语重心长地对公主说道:“瑕儿,朕听三德说你最近在乐府秘密审问一个下斐国的奴隶,似乎还在追查当年你母后的事情。”
公主吴瑕并不打算隐瞒,她正色道:“那个奴隶不是别人,儿臣敢肯定他就是当年姜太医的儿子。他在母后的药中下毒,后来还偷走了母后的一个重要的锦盒。”
“瑕儿,你母后过世的时候,你还不到七岁,还小,许多事情你不懂的。”
“儿臣怎么不懂?”公主吴瑕激动道,“父皇,为什么每次提到这件事情您都不愿深谈呢?您难道不相信儿臣么?您记不记得姜太医的儿子叫姜楠,那时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医术却已经出神入化。自母后病重,他和姜太医就一直住在宫内御药房轮流伺候。姜楠那时养过一条白色的小狗,儿臣年幼贪玩,很喜欢那条小狗,给它取名叫小白,总是偷偷溜到御药房和它玩耍。母后出事前那一碗药是姜楠亲手熬的,儿臣偶然看到他把药渣倒在什么地方,他当时还一再叮嘱儿臣不要让小白吃那些药渣。儿臣和小白又玩了一会儿,去看母后的时候,只见姜楠手里拿了一个锦盒匆匆离开母后的寝宫。当晚母后就过世了,姜楠却像早有预感一样连夜出了荥都。儿臣记得姜太医说过母后的病不会致命,她突然过世,儿臣怀疑是被人下毒。也许母后在天有灵给儿臣指引,儿臣去御药房找到那些药渣喂给小白吃,没几天小白就死了。事实证明,姜楠给母后吃的是慢性毒药。”
“这些你当年就对朕说过,朕一直记得。药方是姜太医定的,他承认蓄意下毒谋害皇后,这些都是他一手所为,与旁人无关,朕也早已将他赐死抄家。”
公主吴瑕针锋相对道:“谋害皇后的罪名是要诛九族的,姜太医认罪前,他一双儿女就已逃出荥都不知所踪,父皇为何不灭他九族也不彻查此事,放任那罪人的儿女逍遥法外?人海茫茫无从寻找只是个借口,姜楠化名姜梓轩凭借医术成为下斐国的驸马,父皇却依然坐视不理。区区下斐一个北方小国,难道我堂堂越国还怕了他们不成?明的不行,用暗的也该让那罪人之子为母后陪葬。”
越国皇帝幽幽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你母后说你从小就太聪明,越是聪明的人越不快乐。她希望你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可惜她的愿望永远无法实现。有些往事,她一直不想让你知道,朕原本也打算瞒你一辈子。可是现在,如果不告诉你,你恐怕还会对你母后的死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