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帝王恩,不过就是如此凉薄的东西。
她觉得这一切,像极了一个嘲讽。
如果说之前,她对皇甫尹昊还有某种程度上的不舍,那么现在,她心里剩下的就是一声叹息了。
就像皇甫尹昊对瑟妃一样。
又或者,并不一样。她至少还有过情,而皇甫尹昊,却连一丝感情也没有。
“思思,朕明日便要出征了。”皇甫尹昊对着悠悠的流水,温柔的低声说着话,“朕不能天天来看你了,你不会怪朕的,对不对?”
她听见这话,心里忽然动了一下。
他会到这里来,并且是每天都来?这消息听起来实在有些不真实。,他不是只把她当作安抚人心的筹码吗?怎么会劳神费力的到这里来呢?
“思思,有句话,朕一直没有对你说。”皇甫尹昊好像忘了他身后还有人在,竟然旁若无人的诉起衷肠来,“在这世上,你是唯一一个不曾对朕提过要求的人。那些女人,她们都想从朕这里得到些东西,位份、财富、荣耀,只有你,你什么都不要——你唯一对朕提过的,就是让朕放你走,朕不想放你走,朕不舍得……可朕想,如果朕可以放手让你走,那你,也不必惨死了……是朕害了你,是朕太自私了……”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她也不声不响的听着。
他说了很多,也说了很久,她一直悄没声息的垂手站着,安静的就像不存在一般。他脸色温柔哀伤,她则平静如水。
可有谁能看得到,他温柔下深沉的心痛,她平静下汹涌的心潮?
在这如水的月色下,两个人各自站着,就好像茫茫大海上两只孤独的海燕,虽然并未手牵手、肩并肩,却彼此为伴。
“你说,这些鱼,会不会想念宝贵妃?”半晌,皇甫尹昊像是突然发现了她的存在,转过头来看着她纤细的身影。
他明亮的眼睛,有着某种无法被撼动的执着,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很自然的逼得她低下头去。
“鱼本是无情物,它们只有七秒钟的记忆,不会记得,又怎么会想念呢?”她低着头,不知不觉的就说了句在他听来完全无解的话。
“七秒钟?是何物?”皇甫尹昊不解的重复了一句,“你如何知道鱼是无情的?”
“奴婢也是听人说的,望皇上恕罪。”她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蹲身下去,向他求饶。
“你这丫头,行事做派倒有几分和宝贵妃相似。”皇甫尹昊看了看她,笑了笑,“起来吧,朕不会因为这点子事,就怪罪于你的。”他转而露出了些疑惑的神色,“不过,你可得好好跟朕说说,那‘七秒钟’,是何物?”
“回皇上,那是奴婢家乡的一种计时方式,七秒钟就是说,时间很短很短。”她微微弓着身子,态度是很恭敬的。
“哦。”皇甫尹昊点了点头,迈开长腿走下了凉亭,“夜深了,走,随朕回宫吧。”
“是。”她等那高高在上的男人走过了,才小碎步的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几步之遥的距离。
他明天就要出征了,柳茂恭正在侵吞着边境的土地,此时他的心里,一定是焦急愤怒的吧。
她跟在后面,心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想起曾经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虽然自始至终,她都不是全身心的投入和他的感情,但至少,他还是给过她疼爱。
虽然那疼爱,在今天的她看来,实在是一种大大的嘲讽,可当时,她毕竟是为之陶醉过的。
还有那个苦命的孩子,那个成为了他们的维系,却又很快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的孩子,虽然已经不在了,可她心里,却再也不能把他放下。
有些事,发生过,就不可能当它没有发生。
有些东西,存在过,也不可能做到当它不存在。
人是一种矛盾的生物,越想要忘记,反而会越清晰的记得。她曾经想要淡漠的东西,在他即将远走的这一夜,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生发。
她一点点的回想着两人自相见后的点点滴滴,快乐的、痛苦的、甜蜜的、酸涩的,每一种滋味,都无比鲜活,鲜活得让她无法忽视。
一路上,他们两个都默默的想着心事,皇甫尹昊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两个的身份有别,她,名义上还只是他的小小侍墨;不能,也不该僭越到恣意与皇上攀谈。
“你回去歇了吧。”走到寝殿外,她停住了脚步,他察觉到了她的停留,转过头来,对她说了一句。
“奴婢……告退。”她迟疑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还是恭敬的行了个礼,小心翼翼的退步下去了。
皇甫尹昊又看了她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寝殿。
“皇上,您可回来了!”苏幕凡已经在门外张望了半天,着急的迎了出来,“太后派来请您的人,等了好半天了。”
“太后请朕,所为何事?”皇甫尹昊似乎是有些疲惫了,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人呢?”
“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甫尹昊刚问完,一个老太监跪了请安,“太后派奴才,来请皇上过去一趟。”
“你去回母后,就说朕马上过去。”皇甫尹昊只顾揉着太阳穴,“苏幕凡,备轿辇。”
“回皇上,已经备下了。”苏幕凡弯了弯腰说道。
“走吧,去太后那里瞧瞧。”皇甫尹昊转身出来,上了轿辇。
“起驾!”苏幕凡叫了一声,一旁拿灯笼的太监宫女呼啦啦的一群就簇拥着皇甫尹昊往太后的寝宫方向去了。
“引号……”树影后,走出了一个纤细的人儿,她轻咬着唇,望着轿辇消失的方向,默默的看了好一会儿。
虽然你无情,但我却不能无义,引号,愿你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凯旋而归吧。
她对着月亮,双手合十,闭着眼,在心里说了一番祝愿的话,才觉得心里安定了一些,似乎是终于对自己交代清楚了一些牵扯不清的东西。
对月许完愿,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快的转身,隐入了树影里。
皇甫尹昊这边,见了太后,无非是一些嘱托和担心的话,母子俩聊了很久,皇甫尹昊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第二日,皇甫尹昊御驾亲征,帅军奔赴边关,迎击有图过二十万大军。
这一次,两国交兵,打的格外惨烈,边关不断传来告急的文书,朝中众臣日日愁眉紧锁、议论纷纷。
后宫里消息不通,“莺歌”倒要通过月离殇的飞鸽传书,才能知道些边关的战况,她心里,难免会担心,毕竟,是曾经的枕边人,再怎么无情,再怎么想要放下,在这种情况下也难免会忧心不已。
直到有一天,战报传来,左军参将白凌在两军交战时,一箭射伤有图军统帅柳茂恭,有图国军队败退。
一时,朝廷振奋,人人都对那个叫白凌的少年交口称赞。
又过了十数日,振奋人心的喜讯再次传来。
有图国国君柳茂恭箭伤未愈,伤重不治,死在了军帐里。有图国军队全线溃败,已经撤回了有图国边境以内。
顿时,无幻国内出现两种高涨的呼声,一说追击、一说收兵,也就是一主战、一主和。主战的多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们认为如果不乘胜追击,有图国难免不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主和的认为一朝国君,不宜长期在外征战,国不可一日无主。
这两种呼声越喊越高,众大臣吵得不可开交。
皇甫尹昊收到奏折之后,只是微微的笑了笑,就搁置一边了。一天之后,传来消息,小将白凌奇袭有图国,一鼓作气拔下八座城池。
在两国交战之中,白凌表现出了果敢的作战能力,和出色的领军能力,皇甫尹昊满意的把帅位移交给了白凌,命他驻守边关、全权统筹,自己先回朝来了。
这才平息了主战派和主和派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