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叶老爷和大儿子先行回去,乌雪兰借口放心不下幼女,叶夫人便让宗阳带小昕姐儿也跟着一起走。刘家长女刘英梅夫妇、次女刘英坚夫妇也一道离开。
申时末,天公不作美,忽然飘起濛濛细雨,叶真希也从甘竹和桔梗口中,得知秦家重新分配财产已商妥停当,大舅舅家重新搬回来住,让出八千两给三舅舅家,另两千两由二舅舅出。库中剩余财物平均分成,折合现银价值,每家所得一样多。因年关将至,三舅舅家将会先买好宅子布置,过了年再搬出去,二舅舅家继续在外单过。秦家所有的田地庄子山地维持原来的不变。据说二舅舅和二舅母是一脸不甘愿,连带看大姐二姐的眼神都带上了怨恨,认为她们偏袒了大舅舅家和三舅舅家。
秦家的事情总算有个了结,给老太太办白事的账也于当天下午结算清楚。事情都了了,秦凤林姐妹也不想再留下,当即告辞秦家,各自带了孩子归家去。
从秦家回来后,叶真希才得知大姐因何未能去哭丧,原是出门时不知何故绊了一跤,所幸只崴了脚没受别的伤。回来歇了一天,叶夫人便去普家看望大女儿。叶远泓在昙京工部下任职小小主事,官从八品下,每日里早出晚归;叶远腾为邻县里县主簿,官从正九品,也是早出晚归。叶真璐依旧每日去卫风书院上学,叶真希继续关闭闲意小居,过着她悠闲自在清静的小日子。
五婆子等三人自从被拨到闲意小居,每日里活儿极少,闲得无聊,阿桂只在家人来看望时出去一次,其余空余时间大都去小门房和五婆子闲聊,有时候过来跟徐妈妈学绣活儿。阿支出去了三次,每次都是朝后院方向走,去的时间也不长。而叶夫人那边,也不再听闻查事的动静。
天气越来越冷,时而冬雨绵绵,除了晨练,叶真希几乎足不出门,每日里抄写经文,学做针线,忆起什么便写下来,佩兰常常看得云里雾里,叶真希也不去做解释,把那些写满字句的纸,集中放在一个抽屉里。
每隔三四天,叶夫人会过来坐坐,女儿面对她寡言少语,有时偶露一丝微笑,也是疏淡有礼,让她心里很是难受。偏那次蛇事件毫无头绪可查,令她的心里便多出一份愧疚来。
“小姐,桔梗姐姐送好东西来了。”佩兰忽然撩起帘子,笑吟吟朝里间说道。叶真希正坐在小火盆边,一边烤火一边绣荷包,徐妈妈在旁纳鞋,时不时给她指点一下,闻声停下手中针,就见桔梗抱了一团毛毯进来,脸上带笑对她道:“二小姐在做女红呢,夫人说天越冷了,让奴婢给二小姐送来厚实的毯子。”说着把毯子放到榻上铺开,上面是明雅的黄梅花绽放图。叶真希拿起一角摸了摸,毯子很软厚,触手即暖,不由微露一丝笑意,“很不错,桔梗姐姐回去代我谢谢夫人心意。”
桔梗便笑着斜睨她方才绣的荷包,又看向徐妈妈纳的鞋,笑说道:“徐妈妈的手艺活儿越来越好了,二小姐跟你学,定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夫人将来不知多高兴呢。”
徐妈妈谦笑道:“桔梗姑娘这是调侃老身了,二小姐是不嫌弃,这点皮毛跟绣房里的比还差着远了,就怕夫人日后怪责我没能教好二小姐。”
桔梗瞭眼二小姐腰间佩戴的荷包,那上面的金苹果栩栩如生,笑道:“徐妈妈就是受不得人赞,谁不知道咱府里就数徐妈妈的绣工最好,瞧二小姐那只金苹果就知道了。徐妈妈什么时候得空儿,也帮我们做几个荷包,让我们出去给人炫耀炫耀。”
“我这老眼不如以前好使了,给小姐纳鞋紧赶慢赶地,这天都大冷了,还差一些没做好。你们一人一个荷包,得花很长时间才做成,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快。我要没记错,甘竹姑娘的绣艺就很不错。”徐妈妈说着又拿起针线,继续给鞋面绣边儿。
桔梗被婉拒,也不以为意,徐妈妈后一句说得没错,甘竹的绣工是很好,夫人平日里的大都是甘竹给做的呢。说笑了几句,桔梗便回静华院去了。坐在小门房里的阿支缩回脖子,收回眼中的艳羡,五婆子乜眼她,慢悠悠道:“桔梗这姑娘,模样儿好,性子也好,做事又伶俐有分寸,难怪才做烧火丫鬟半年,就被提去夫人院里做事,两年不到就做了二等丫鬟。”
阿支想到自己在后院熬了两年多,还是个粗使丫鬟,黯然道:“什么时候我也能遇上一个好机会?”五婆子暗自瞟眼她,懒得搭腔,哼起听来的小曲儿。
阿桂今天有些神不守舍,她极少言语,即便来和五婆子一块坐门房,也常是一坐半响不说一句话,五婆子和阿支都习以为常,这会儿一个闭眼轻哼,一个低眸想自己的事情,谁也没留意阿桂默默的脸上带着忧伤。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瑞福铺按时送来做好的冬服三套,从亵衣到外衣及斗篷,无一不是精制,徐妈妈不由笑道:“不愧是瑞福铺做的,咱县里头,但凡体面些的人家,无一不是找瑞福铺裁剪制作,听说还在昙京里开有两家分店,生意兴隆得很。”
阿支也跟了进来看,眼里难以抑制地流露出艳羡,那样上好漂亮的衣服,她这辈子是想破头也没有的,但是,若能有一天穿上像桔梗身上那样的好衣服,她觉得凭自己出挑的外表还是有可能实现的。
叶真希道:“瑞福铺的衣服款式,可是最新最流行的?”徐妈妈道:“这个老奴不大清楚,大少奶奶是昙京人士,三小姐又在卫风书院念书,或许她们最清楚。”
佩兰道:“大少爷不是在昙京里做事吗?应该是最清楚的了。”徐妈妈就嗔笑道:“大少爷是去做事,又不是去蹲大街专门看女子怎么穿衣服,怎么可能清楚这些。”
叶真希掩嘴而笑,佩兰小脸微微一红,又觉徐妈妈说的好笑,也吃吃偷笑起来。阿支在旁听了,蓦然想起自己有个表姐就在昙京一户人家里做丫鬟,忙说道:“奴婢有个亲戚在昙京一户人家做事,经常陪她主子出门应酬,小姐要了解时下最流行的款式,我那亲戚准会清楚。”
徐妈妈道:“阿支,你是要小姐去问你那亲戚?”阿支忙摇下头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回头捎个信儿过去,用不了几天就有回音。”
叶真希道:“你那亲戚会画图吗?就是把衣服样式画下来。”阿支怔了怔,摇头道:“奴婢不知她会不会画。”
“难不成让你亲戚过来亲口给我描述?我也就随口问问,这事儿算了。这儿没事,你下去吧。”
“是,小姐。”阿支朝主子一福身,退到门口打起帘子走出去,心里有些懊恼,这是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可她没能抓住。
“佩兰,你把金刚经给老爷送去。”叶真希把抄写完整且装订好的十本金刚经,整整齐齐地用块红绸布包好,交给佩兰。
阿支在外头看见了,忙上前道:“佩兰,这是什么东西?送哪去啊?”
佩兰道:“小姐抄写的十本金刚经,要给老爷送去。”阿支笑道:“佩兰,我看你拿的挺重,从这儿到老爷书房有一段路,要不我帮你拿一些,你也没那么累。”
佩兰瞟眼她殷勤的表情,道:“只有一块红绸布包着,我自己送就可以了,你留在院里随时听小姐差遣。”
“哦,好。”阿支只好讪讪应道。转身往小门房走了两步,略一想,又掉头往主子门廊下走去。
佩兰这一去半响才回来,她一路小跑进屋,不等屋里两人开口,张嘴噼里啪啦地兴奋道:“小姐,奴婢送去听月斋,没见着老爷,回来路上碰到白芷姐姐,说老爷就在静华院,奴婢就跟着送过去,老爷看了一眼小姐抄写的金刚经,可是没提解除禁足一事,奴婢就大着胆子跟夫人求情,夫人就开口跟老爷求情,甘竹姐姐也帮着出声,结果老爷点头默许了。小姐,从今往后,你就可以自由出入了。”
徐妈妈在旁高兴道:“小姐的苦日子总管熬出头了。夫人心里其实一直有小姐的。”
“也许吧。”叶真希表现得轻描淡写,可以自由出入她当然乐意,可这也表示她从此得晨昏定省,还要和那家子人同桌吃饭,这一点她是很不乐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