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君临酒店的负责人就帮我们准备了三辆车。因为从杭州到乌镇驱车也不过才几十分钟,大家又不急着赶路。于是,就拒绝了负责人要求派三个有经验熟悉路况的师傅陪同的好意。都是一伙好玩的年轻人,七七八八的东西也不是很多,都只是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摄影器材,三两下的就把东西给扔上了车。林培希大手一挥,一伙人就呼呼啦啦地上车出发了。
去乌镇的道路很是宽畅,车辆也不多,沿途还能够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农田。六月的水田里,已经是金灿灿的一片黄了。邵洋看到这种景象,高兴地手舞足蹈,一路上都显得兴奋地有些异常。我好笑地伸手去探他的头,问他是不是吃错了药。他像个孩子一样的抓住我的手说:“你不知道在我和我哥还很小的时候,暑假的时候我们经常会被送到乡下外婆家里。那时候,我们多高兴呀!没事就到水田里挖泥鳅打滚玩,外婆脾气好,从不骂我们。可是,在我八岁的时候,外婆因病去世了,大姨也在那一年出了事。我和哥就再也没有去过乡下,哥也很少真心实意地笑过了。我也已经十多年没有看过这种金灿灿的稻田了,你说我能不高兴吗?不知道,哥看到这样的景象,会是高兴还是难过。要知道外婆那时可是最喜欢哥,有什么好吃得,好玩得都是让哥先挑的。我那些表兄弟们都说外婆偏心眼,只疼爱外孙,不疼孙子。嘿嘿,说实在的,那时候我也觉得外婆偏心。可是,等她和大姨相继去世后,我就一直觉得哥,其实也很可怜。没了母亲,父亲又只是忙,根本没什么管他。后来,他跟我们住在了一起,妈妈总告诉我,凡是什么东西都要让哥先挑。但是哥再也没有挑过最好的了,他总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一直到现在他都一直让着我,给我准备最好的东西。依洁,你别笑话我,我对我哥是很依赖的。我习惯了他板着脸教训我,习惯了犯错的时候他替我摆平一切。上次把你给砸了,也许哥帮我料理的一切。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很不成熟呀?”
“不会呀!有人宠着、爱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我也很依赖林浩哥哥呀!对不对?”我看着他温柔地笑了笑。说真的,邵洋真得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想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什么顾虑。
凌风开着车回过头来嘲笑邵洋说:“你也知道自己不成熟呀!那以后就办点成熟的事给大家看呀!”
“那是当然,我现在都有女朋友了,可不得成熟点。依洁,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邵洋的表情很严肃,有点入团宣誓时的气势。
我“扑哧”笑了出来:“我谢谢你啊!男朋友!”
凌风被我的话逗乐了,看样子他是很清楚我只把邵洋当小朋友看。
邵洋却有些恼怒了:“李依洁,我是说真的,你们别把我的话一直当玩笑好不好?”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也是说真的,我会把你当男朋友的。不过,我之所以答应你呢,只是想给你一个学习分手的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在还没有分手之前对我好。知道吗?”
“什么呀?我还没有开始追你呢,你就说分手的话了。”虽然语气上有些不满,但表情一点也不难过。邵洋其实和我一样,并没有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太当回事。男未婚,女未嫁,凑合在一起玩玩的态度很明显。
“邵洋,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干嘛非得让我当你女朋友呀?”我把头靠在后面的靠椅上,悠然地开着口。
“我就想气气她?”
“谁呀?”我和凌风脱口而出,同时问道。
邵洋看着我们俩一脸急切的样子,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补充:“没谁,没谁。”
我也不追问,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底。很意外地是,凌风也不寻根究底,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那我们说好了,我们呢,只是谈一声恋爱,权当对人生的一种体验。你呢,去气气你想气的那个人,我呢,就权当在二十岁前送自己一个生日礼物,省得别人老说我二十岁还没个男朋友。我们更取所需,达到目的就分手,怎么样?”我说。
“好,就这么办。不过,风哥,你可不能告诉别人。”邵洋痛快地答应了。
凌风左手搭着方向盘,右手伸出两根手指作发誓状,算是给了邵洋一个肯定地回答。
几十分钟的路途就在我们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很快过去,乌镇两个大字已经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青色的牌坊建筑,显示出它的独特韵味。我们把车停在了露天停车场,很快林浩他们就把进西栅的票买好了。大家提出各自的行李,邵洋抢在林浩之前把我的东西揽在了他的手里,还带着挑衅的目光看着林浩。林浩被他看的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干脆拉着我的手往验票口去。邵洋在后面哇哇直叫:“浩哥,李依洁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你不可以再拉她的手了?”
林浩拿着我俩的票理都不理他,凌风则在后面哈哈地嘲笑邵洋连个女朋友都不会追。邵洋手里因为提了几个包,不好动手,又冲着林培希喊:“哥,帮我教训凌风,他笑话我。”
林培希则冷冷地回了他一句:“活该。”
这引得凌风和白玲雨更大声地耻笑,我有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说:“亲爱的男朋友同志,如果你能不这么大喊大叫出风头的话,我想我会更喜欢你一点的。”
林浩听完爱怜地捏了捏我的手,同情地对我说道:“依依,我看你还是考虑换一个男朋友看看,把你交给这么一个不靠谱,又爱耍宝的人,我实在是不放心呀!”
邵洋听见了,连忙讨好地说道:“浩哥,别呀!我这个人很靠谱,很优秀的。把你妹妹交给我,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大家在这种嬉笑玩闹中上了船,很快眼前就出现了一片只在电视剧中看到过得水乡美景。清澈的河水上倒映着两岸不算高的青砖建筑,没有了青砖红瓦。清一色的青砖上面早已铺满了斑驳陆离地青苔与爬山虎,瓦片也已变成了黑色的,木质窗框上的油漆已脱落,一块红一块黑的显示出时间的推移。世事早变,当年清幽的江南小镇,现在已是游人如织。原本与世无争的乌镇人,现在也学会了与人讨价还价。唯一不变的怕只有这条悠悠的小河和两岸堆砌的长条石板吧。
乌镇里的人可以一茬一茬的进进出出,但是这些静穆在河水之上的连绵屋宇,却世世代代的守护这片土地。河岸的垂柳,依然的河风中拂水弄波,每一根柳枝似乎都在诉说一个故事。游走在青石板路上的行人,都自觉得放慢了脚步,轻缓悠闲地闲庭信步,生怕自己鞋跟的一个脆响就打扰了那静立一旁的木凳石椅。沿河的树荫下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老人们或是对奕,或是品茶,左手摇着纸折扇,右手捋着白胡须,悠然自得、闲适自在。看着他们脸上那份满足与惬意,会让你忘了人世间原本也会有纷争与苦恼。
我爱极了那老人脸上的满足,爱极了那小孩脸上的纯真与快乐,爱极了那河岸上飘摇的杨柳,爱极了石板桥下穿梭而过的乌篷船,爱极了那拐脚处的小茶馆,爱极了斑斑青砖上那一整面墙的爬山虎,爱极了那从小院墙头探出的半棵翠竹……这里的生活与城市有着天壤之别,这里有城市里无法感受到的平静与安心。我总觉得我的眼睛看不过来,我的镜头拍不过来。我无心去与邵洋斗嘴,也无心去感受林培希时不时飘来的关注目光。我一路不停地拍,他们却一路地等,也不催,只是都静静地看着我。我知道这都是他们对我的容忍与迁就,略有一丝羞赧。白玲雨笑着说:“没见过像你就这么爱拍风景的。”
我回了一笑,说:“错,我只拍我爱的。”
一路走,一路拍。终于来到了长街上的民宿区。我挑了间临河的房间,推开窗户就能够看见静静地河水在缓缓流淌。我拿出相机对着临河的房子又是一阵猛拍。“吱呀”一声隔着几间房的两扇木框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我很熟悉的头从里面探了出来,刚洗的头发比平时更加凌乱,晶莹的水珠顺着发丝一滴滴流下,淌过他坚毅的脸颊,滑向他线条硬朗的下巴。显然,他没有想到有人会拿着一架照相机正对着他,脸上有些惊愕,瞬间又有些冰冷,待看清是我,又慢慢地变得柔和。我竟不知道他原来也会有如此多的表情变化,怔怔地看着他,连眼睛都忘记了转动。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出神,拿起毛巾随便地擦了一下头发,然后冲着我咧开嘴笑。很少见他笑得那么的夸张,我出窍的灵魂终于回归了本位。看着他那如同孩子般的纯真笑颜,我手中的快门不觉迅速地按下。就在这个瞬间,我看到了他的眼睛里又划过了那种奇异的光,一闪而过,转而即逝。我定定地看着他,被他脸上那种,既喜又忧的表情控制住了灵魂。他也就这么看着我,一眼不眨地看着我,生怕一秒的错失,就会造成终生的遗憾。
如果这时有谁看见我们俩的样子,一定会引发出许多猜想。隔着好几间房的一对男女,彼此深情对望。怪异的是,女孩手里还拿着照相机。是的,我们就这样通过照相机的镜头傻傻地望着对方。既不打招呼,也不说一句话。就这样看着,久久地,好像都希望彼此的生命就定格在这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