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等事情一搅,夜君贤没甚心思理政了,甚至不愿意想起那些令他头痛而难以抉择的事情,就干脆转回了云龙殿,大白天的就倒卧在龙床上睡了。
睡着了好,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可以在梦里稍稍喘上一口气了。
然而最怕的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更讨厌的是你似乎睡着了,但又似乎清醒着,满脑子里晃的都是同一个人的影子,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挥之不走,抹之不去,可是等你想要追逐而上时,她又倏然消失无踪。
夜君贤就这么躺了许久,半睡半醒间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叶小白被五花大绑着,正被人押赴刑场,而他立在那里望着她,身后是夕阳那金灿灿余辉映照下的重重宫殿院落,接着地,连着天,仿佛无穷深远。
她一步步,走得很慢,可是再慢也会有淡出他视线的那一刻。
就在那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面上的神情十分恬淡,有如林间轻起的一缕微风,又如她身后将要落下的最后一抹夕辉,目光里也没有半点怨恨之意,有的只是对生的最后一点憧憬留恋,还有对他道别……
“不!”
夜君贤满额是汗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将脸埋到了手心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好半晌,他才稍稍稳下神来,抬眼一看,窗外黑暗一片,室内,也只有隐约的夜明珠在莹莹生辉。
“来人!”他起身下床。
有守夜的宫婢慌慌的赶了进来:“陛下要起身了么?”
夜君贤问她:“此刻什么时辰了?”
宫婢忙道:“天才黑,刚过戌时,陛下一天没吃东西,这会是不是饿了?婢子去传些吃的来。”
夜君贤发了一会怔,道声:“好。”
很快就有御膳房送了清淡的宵夜来,然而他刚吃了两口,就想起一件事,扔下筷子道:“速传李言。”
李言一路匆匆小跑入殿:“陛下,小的已经传了话给暗卫,只是他们还未回报。”
“不是问你这事。”夜君贤迟疑了一下:“朕将一张要紧的供状忘在御书房了,你去一趟,替朕取来。”
昨晚的事闹的很大,但处理得很隐密,无澜院的那些宫婢太监,仍然被软禁中,兼之叶小白素常不喜同旁的妃嫔来往,因此宫里还没有什么人听到风声,只知道夜君贤今日心情不好,然而李言是他的贴身太监,有很多事压根就瞒不过他,因此他一听“供状”两字,眼皮就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低下头,连着答应着,赶忙去了。
这一去,工夫有点长,夜君贤都喝完一碗粥了,李言还没有回来,他不禁皱了眉头,披上外裳,准备自己过去看看。
就在这时,李言抱着一大摞纸跑了进来:“陛下。”
夜君贤一愣:“你拿这么多做什么?”
李言擦着汗,有些尴尬道:“陛下知道小的不识字,在龙案上寻了寻,不知道哪张是陛下要的,干脆就全都抱了来。”
夜君贤一挑眉,很无语的接过了他手里的那摞纸,一张一张的翻看,起初翻的还慢,然而一直没翻到,他就愈翻愈急起来,最后将一摞纸翻完,没寻见他要的供状,他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没有!你确定都拿过来了?”
李言苦着脸道:“可不都在这了?小的连地上都寻过一遍,生怕漏了哪张被风吹散了……”
他话未完,夜君贤就将那摞纸往他手里一塞,飞快的跑了出去。
供状不见了!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万一是被人偷了去的,落到了方荣手里,只怕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他慌慌的跑到御书房,踹开殿门自个仔细的搜索了一遍,果然没有搜到那张供状!
“来人!都给朕滚进来!”
御书房是长年都有太监守在外头的,即便是夜里,也有一人轮守,那太监慌的跑了进来跪下:“陛下有何吩咐?”
夜君贤厉喝:“今日都有谁过来御书房?”
“小的……”那太监面露苦色:“小的轮的是夜里的差,刚换值不久,只有李公公方才来了一趟,说是奉了陛下的口谕来取东西。”
“没见其他人?”
“没有。”
夜君贤踹了他一脚:“去,把白天当值的太监给朕找来,要快!”
这太监不知有什么祸事发生,引得帝君如此震怒,但为了保命自然不敢耽搁,去得飞快,须臾就将白天当值的那名太监找了来,可是那太监刚睡醒,还迷糊着,再兼着受了惊吓,就支吾了半晌都没将话说清楚,费了夜君贤好一会工夫才问出来。
原来白天他和李言离开后,这太监一时内急,眼看着这时不会有人来,就赶着去解手了,不想回来时,看见御书房原先紧闭着的门开着,往里一张望,里头却没有人,他当时还没怎么在意,只当门是被风吹开的,此刻被传来问话,才知道他擅离职守的那一刻,御书房里可能丢了什么东西,这可是轻则挨板子,重则掉脑袋的事情,一慌,就说不清楚了。
夜君贤听完他的话,果然危险的眯起了眼睛:“这么说,确实有人进去过了,而你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那太监吓得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其实擅自离开去解个手,这要搁往常,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毕竟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到御书房里动些手脚根本来不及,而且平时也有暗卫守在左近,不可能谁想进去就进去了,偏偏今天事情凑巧,那太监擅离职守的那刻,刚好是李言奉了夜君贤的令,将暗卫调去追踪夜云月的时刻,那张供状又刚好就搁在最显眼之处,一眼就能看见,想拿走也很简单,于是接连凑巧之下,供状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被盗走了。
夜君贤脸色阴沉无比,盯着那太监看了一会,就喝令道:“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陛下!陛下饶命!”
二十大板挨下来,能不能保住性命就要看运气了,那太监还待求饶,已经被人捂住嘴拖了出去。
夜君贤此刻情绪已经近似抓狂,在御书房里来回急转了好几个圈,最后摔了一块令牌在李言面前:“查!去查今日所有人的出宫和入宫记录!”
他要先查出这份供状有没有被传送出宫的可能,如果有,那么接下来他要应对的情况会很糟糕,如果还未来得及被传送出宫,兴许事情还有挽回的希望。
李言慌慌的带人去查,不久后就带着一份名单回来了,夜君贤又再次下令,将名单上的人全数扣押起来单独查问,再比对口供的真实性。
这是一项繁琐之极的活计,然而宫里可调派的人手众多,因此查起来也不太难,到得子时,就有五人被带到了夜君贤的面前。
其中有三人是太监,有两人是宫里轮值的侍卫,不过那两名侍卫没有太大的嫌疑,夜君贤亲自问了两句,就将他们打发走了,最后剩下的三名太监,一名是惯常往冷宫里送饭的,另两名分别是林顺仪和方如琳身边的太监,三人的言辞都有些不尽不实的地方,而且神情都有些慌张,这才被扣留了下来,提到了夜君贤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