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八十六
自那日我们互相表明心迹之后,我明显的感觉到苏南弦对我越来越温柔了。
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他将自己在南苑的东西都搬至了香玉轩的书房中,每晚都宿在我房里,第二日一大早便与我一同起来梳洗。
他在朝中挂了闲职,不用每日早朝,除了替皇上办一些私密的事之外,基本没有太多公务。
我便日益沉浸在这种被人呵护的幸福里,简直是乐不思蜀。
直到这日姐姐召我进宫。
说起来,我已经是很久没有进宫见姐姐了,以往我几乎把皇宫当半个家,来去自如不说,也常常宿在宫中,姐姐宫里甚至常年为我备着一间厢房,每日有宫女打扫整理,以便我不时之需。足以见得皇帝对我姐姐及顾家的荣宠。
只是我现在毕竟是王妃,有了自己的夫君,成亲那日姐姐收走了我出入宫廷的腰牌不说,还嘱托我以后少出入宫中。是以我与姐姐以许久不见了。
今日得她召见,我自然欢喜,招呼着玉竹将我的宫装取出来。
苏南弦从外面回来,进门便见我举着衣服比划来比划去。
“今日要进宫么?”
我从镜中看见他满眼的笑意,心里暖暖的,嗯了一声,又瘪下嘴:“最近吃得太好睡得太饱,小肚子都出来了。”
说完捏捏自己的脸颊,总觉得脸上多了二两肉。
他弯起嘴角,伸手捏捏的我肚子,笑道:“嗯,是胖了。”
我这人最听不得人家说我胖,可是他说的又是事实,近日来天气越来越凉爽,我吃得也越来越多,吃完了总要被他连哄带骗的哄去床上“运动”一番,累了便又呼呼大睡到晚膳,如此类推,怎么不胖?
我气恼,捶了他一把,哼了一声,道:“都怪你。”
他伸手握住我的拳头,包在手中摩挲:“是是是,都怪我,以后更努力运动就是了。”
我见着他笑得不怀好意,玉竹也在旁捂着嘴憋笑,又羞又恼。
他见我恼了,便来哄我:“胖一些才好,才进府时太瘦了,怎么好生孩子?”
听他提到孩子,我虽有些不好意思,但终归是想要快点养一个的。
说来也奇怪,姐姐与皇上成亲这么多年,姐姐却没有诞下一个孩子,就连怀孕也不曾听说。
我将这个疑问说给苏南弦听,他听后若有所思,久久没有说话,直到我觉得不安了,他才拍拍我的头道:“许是姐姐太瘦了。”又顺便教育我:“所以你可要多吃些,也别再闹着要吃那些冰冷的零食了……”
我知道他进来越来越有朝着啰嗦婆发展的趋势,忙打断他:“哎呀,要耽搁进宫的时辰了,玉竹,快替我更衣。”
他好笑的摇摇头,止住了这头,又开始唠叨别的:“进宫别忘了去给母后请安,她也是及想念你的。”
说到这个我就头大,只是若我想要做一个好妻子,自然要学着做一个好媳妇,虽然太后不喜欢我,但成亲那日她也算是和气,想来我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她也寻不着什么错处责难我的。
我便点点头应下,与他道别。
八十七
等我进了宫,下了马车便随着来接应的小太监往姐姐宫中走去。
却不想途中竟遇上了连香芙。
她穿了一身鹅黄色宫装,身后跟着几个宫女,我远远的便瞧见了她,遂隐在拐角处等他走后才继续往前。
到了姐姐宫里,我们好一阵寒暄,我见着她面上有些憔悴,便问她近来如何。
姐姐却避过不谈,只问我与苏南弦相处怎样,与府中姨娘相处如何。我一一答了,她似乎比较满意。
我又想到刚才遇见连香芙的事,便好奇的问姐姐,谁知一提到这事姐姐便脸色一变,道:“近来朝堂上的事,你可知道?”
我这几日与苏南弦终日柔情蜜意,哪有心思去关心这些,于是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姐姐叹口气,道:“这几月朝堂风云变幻,按理说我们身处后宫,也是不得随便议政的。只是如今沈氏已现败迹,阮家倒了不说,除了那些与沈家牵连太深的,其他的大都倒戈,如今咱们顾氏和连家,俨然成了朝堂上的风向标,那些人要么巴着爹爹希望保个平安,要么就投身连党。”
我心中一动,暗暗沉思。
又听姐姐说道:“如今沈尚书岌岌自危,父亲与皇上对他打压自不必说,只是我担心……”
我心里也闪过这种念头,遂放低了声音,近身道:“姐姐担心,收拾完沈家,便是我们顾家了?”
姐姐似乎有些痛苦,紧了紧我的手,低声道:“近日来,我是越发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思了,以前看他的眼神,我还能知道他是高兴还是生气,这些日子他虽像平常一样来我宫里,可是话越来越少了,笑容也越来越少,我问他,他便说是处理朝政累了,一句话便堵得我不敢多问……“
我忙起身坐到她身边,搂住她轻声道:“会不会是你多想了,这些日子南弦也是很忙的,有时我半夜醒来,他也还在书房处理公务。”
姐姐摇摇头:“你不知道他,以前再忙,他也会告诉我他忙些什么。可自从他开始打压沈家后,便越发阴鸷了。这个月以来,连香芙又时常进宫给太后请安,我担心,我担心皇上为了笼络军权,而将连香芙接进宫。”
我们都陷进了沉思。
连家一门三将,连老将军手握西北兵权,旗下将士便占了大周国全体士兵五分有三,连大公子如今也是投身兵营,虽只是偏将,可万一一有战争,他便可以随着大军出发,做副将,大将军都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连季礼,我自那日后再没与他见过面,只听说他也去了西北。
兵权是个大问题,姐姐的担心不无道理。
只是我知道连香芙喜欢苏南弦,便告诉姐姐,她听后沉思片刻,摇头道:“照如今这个形式,若皇上信任睿亲王,将连香芙指给他也不是不行,只是皇上的性格我最明白,他不是信不过睿亲王,而是他必须要保证一切的变化,都要在他掌握之中。”
说来说去,我们仿佛已经知道了连香芙将要进宫似的。
我见姐姐一脸愁容,便岔开话题:“说起来,阮家这次的下场也算皇上开恩,仅仅是发配充军,至少留下了一丝血脉。”
姐姐点点头:“也算沈珏明是个有情义的,沈尚书都把阮玲珑送回娘家,表明了态度,他还是不顾自己安危,向皇上求情,留下阮玲珑在身边。”
我有些惊讶:“前些日子阮玲珑来求我帮忙,还说沈家一点不肯帮,为何沈珏明又改了心思?”
“阮玲珑找你帮忙?”姐姐皱起眉头。
我便将那日之事一一说给她听了。
她听后眉头皱得更甚,道:“前些日子连香芙在太后面前帮阮家说了几句好话,咱们后宫虽说不能干政,可是连香芙借着当日你那正妻风波,不仅又在太后面前打压你一次,又连带着扯出阮玲珑贤良淑德,为此太后还叫了皇上去永宁宫谈话,没几日沈珏明又进宫为阮玲珑求情,是以阮家个个发配充军为奴为婢,阮玲珑却还是带着幼弟回了沈家。”
这样的事我竟也不知道,我暗自思考,有些奇怪:“连香芙与阮玲珑虽说也是有些来往,可不见得交好到在这种时候冒着危险为她开口求情呀。”
姐姐也点头道:“这正是我所疑虑的。”
我们似乎错漏了些什么,然而不管再怎么回忆,也想不出她们二人在合谋些什么。
八十八
这次与姐姐的见面气氛有些沉重,一方面我得知了连香芙也许永远不会嫁进王府,可也难免不去猜想是否苏南弦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隔断与她的情谊,选择了我。
说实话,当日他的那番话我很感动,可是经历了沈珏明之后,我很难再去相信他会因为幼时见过我几面便从此对我情根深种,特别是近日见着姐姐,我更加相信世间男子的情爱总是这么反复难测。他或许一早就喜欢上我,可也没有说不喜欢连香芙。
而另一方面,我又担心若连香芙进宫,会威胁到姐姐在宫里的地位。
想她还未进宫,便能讨得太后欢心,何况她背后家世,是实打实的军队在撑腰,父亲的权力再大又如何,一人之力怎能敌得过军队?
想到这个,我甚至滑过干脆让连香芙嫁给苏南弦的念头。
随即又将这个念头抹去。
因着这个,我本想随便敷衍的区永宁宫请了安便走的计划也打破,此刻我坐在太后的永宁宫,规规矩矩的捧着茶不时小口喝着。
刚刚遇见连香芙,原来她是进宫向太后请安,我辞了姐姐便来永宁宫,她已经在里面坐了一会了。
其实我见太后的次数十根手指头也数的过来,以往我进宫也不必日日向她请安,而她似乎在当贵妃时便不太喜欢我,是以除了我与苏南弦成亲那日她为我们授礼之外,她也没再召我进宫。
刚刚匆匆看了一眼连香芙,只道她穿了一身鹅黄衫子,这下得空细看,却发现她也算极会穿衣的,这身鹅黄衫子颜色艳丽了些,若换个人穿便会闹了笑话,可穿在她身上,只会衬得她人比花娇。
想来在这初秋的宫内,还能见着仿若春景一般的美景,任何人都是很开心的。
见着我只喝茶不说话,太后终还是顾忌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的面子,在与连香芙说笑的间隙,问我道:“你与弦儿成亲,也有两三月了吧?”
我忙搁下茶盏,低下头毕恭毕敬道:“回母后的话,已有三月半了。”
她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瞧了会,道:“都是自家人,往后说话做事也用不着这么客气。”
我连忙答是。
随后她便转头问起连香芙:“芙儿今年也要二十了吧?”
我端起茶盏,借着喝茶的机会看了眼对面的连香芙,她本就比我大上两岁,如今又一直拖着不嫁,在这么下去,只怕也就成了老姑娘了。
可我看她一点不在意的样子,爽爽快快的答道:“劳太后挂心了,芙儿腊月的生辰,再过几月就二十了。”
太后听后,抬起手示意她过去,她便起身走上前去扶住她的手。
“是大姑娘了,谈了亲事没?”
我暗笑太后人虽不老心思却糊涂了,若说了亲事,怎会等着现在还没嫁?然而又猛地惊醒,太后如此精明,这么问自然是想借个由头,引出后面的话。
我立马坐直了身子,茶也不喝了,竖着耳朵就怕错漏了一字一词。
连香芙有些异样的兴奋,我见她眼里似乎都能放出光来,说道:“芙儿母亲去得早,爹爹与几位哥哥又常年驻守边关,这种事芙儿也不好自己做主。”
太后叹口气:“连大将军为了咱么大周,这辈子几乎都耗在了西北那块土地上,如今你几个哥哥又去了,你连家对咱们大周,有恩呐。”
连香芙连声道不敢。
太后说这话其实也就是意思意思,本来嘛,你连家作为大周的子民,保家卫国自是应当,何况手握重兵的事谁不想做?只怕现在叫你连家还,也是不肯呢。
太后又道:“你和叶丫头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叶丫头嫁给了弦儿,有了个好归宿,哀家眼瞧着你也大了,父兄又不再身边,哀家想与你说门亲事可好?”
我是不知她为何会说出看着我长大这样的句子,只是听见她如此单刀直入的提起这件事,我什么也顾不得了,屏住呼吸认真凝听。
倒是连香芙还在矜持:“太后记挂着芙儿,芙儿心里很感激,只是进来芙儿跟着太后吃素礼佛,倒觉得……”
“胡闹!”太后忙打断她的话。
我也有些惊讶,按理说连香芙能讨得太后这般不好打交道的人的喜欢,自然是八面玲珑巧舌如簧的,可刚才听她说话,竟不像故作矜持,大有终身礼佛不嫁的意思了,她不是这种不懂事的人呀。
太后呵斥了她的话,连香芙也没请罪,只牵着她的手,默默低下头,甚是委屈的样子——倒更能引人心疼。
“你们都下去吧。”太后叹口气。
我一时有些着急,也不知这个你们包不包括我,可是太后这么说了,我也不能赖着不走,于是慢慢吞吞的起身,正要告辞,又听太后说道:“叶丫头也留下来听听。”
我一惊,抬头便见连香芙露出一瞬成功得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