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六
我想起那日在醉碧轩，我提出平妻之时，珏明的迟疑。
他呆呆的看着我，唇角微动，我本以为他定会欣喜若狂的点头答应，却不想他只是说，要回家试探阮玲珑的意思。
我不禁苦笑，也罢，我付出了真心真意，只求心甘二字。
只是不想不过两日，宫里便来了旨意，宣我进宫。
我跟着宫人到了姐姐的凤鸣宫，却惊讶的发现皇上也在此。心下有些惊慌，却不敢多想，忙上前俯身行礼。
跪了许久，却没听到姐姐和皇上说话，我心下更加忐忑，悄悄抬起头来。
我极少仔细打量皇帝，记得第一次见他时，只觉他意外的年轻英俊，后来虽常来宫中，却也不曾遇见他，此时见他面目冷峻的坐在榻上，姐姐在一旁端坐着，眼中透漏出忧虑。
见我打量他，他才开口道：“你可知，朕今日叫你来，是为何事？“
我轻声道：“民女不知。“
他叹口气，挥了挥手，“皇后，你说吧。“
姐姐看着我，有些恨铁不成钢：“叶儿，你老实告诉姐姐，你可曾私下见过沈珏明？“
我诧异，大周国素来民风开放，女子虽不至于可入朝拜官，但是上街出行，与男子相交也不是什么大事，在说我与珏明自幼交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姐姐见我不答，又道：“你可曾向沈珏明表明，你愿与阮氏为平妻？“
我点点头，正待说话，却见姐姐突然从榻上站起，朝我走来，抬手便给了我一巴掌。
我捂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却见她目光含泪，说话也是颤抖：“我顾家，怎出了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儿。”
我从何受过这种气，何况是向来温柔待我万分宠爱的姐姐，一时激动，也不顾皇帝在此：“我是想嫁给珏明，你明明知道我从小便是喜欢他的，只是这不要脸三次，叶儿不明白。“
姐姐含泪看着我，正要说话，这是皇帝走了过来，拉住她：“思儿，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身体要紧。”又扶着她去塌边坐下。
脸上的痛如针扎般慢慢散开，我只觉得一片麻木。
“你不要怪你姐姐，她也是爱之深责之切。”皇上看着我，“你可知昨日，阮玲珑亲自进宫面见太后，说愿意自退为妾，成全你与沈珏明。”
我心里一惊，看着姐姐。
“你自小便心高气傲，总认为旁人都不如你，你想要的东西都自有人去为你寻来，你又哪知人心险恶？”姐姐似恢复了理智，缓缓说道：“昨日阮氏进宫，明面上是愿成人之美，暗地里却是以进为退，原本这平妻之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她这一次，便永远阻断了你与沈珏明之间的可能了，你可明白？”
我颓然软身，我本是打算先知道了沈珏明的心意后，再进宫告诉姐姐，让她为我周旋，平妻之事，姐姐说得，沈珏明说得，可唯独阮氏说不得。而她深知太后素来讨厌跋扈之人，自己先做出懂事大方状，愿意以正妻之位退位妾，更是让太后心生爱怜，而我素来在京中以高傲跋扈著名，想来太后，怕是极恼了我。
只是不知有没有牵连姐姐。
皇上叹口气，道：“如今阮氏的父亲刚升了尚书，掌管兵部，朕绝不可能让他女儿为人妾氏。至于平妻之事，你就断了念头，别再想了。”顿了顿，放柔了声音，道：“叶儿，朕也算看着你长大，你年幼时朕也曾亲手抱过你，你放心，朕定会为你指一门好的亲事，才算不辜负了你姐姐的一番心意。而沈珏明，也并非良人。“
我此刻已是万念俱灰，我不明白，沈珏明在此事中，究竟充当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他见我神情恍惚，知我现在是听不进去话的，只得站起身对姐姐说道：“朕本不该插手这些事，这几日便让叶儿住在你宫里，你好生开导开导。”
姐姐站起身，低声道：“臣妾明白。”
他又拍拍姐姐的手，低声道：“叶儿性子已定，骄横些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切不可太操心，我已经下旨让叶儿在你宫中思过，母后那边也算有个交代，过几日我再亲自去向她解释解释，你不必担心。”
我见他此刻低声细语，竟不已朕自居，与姐姐就如寻常夫妻般恩爱，心下更是酸楚，只觉得心里有太多的不明白和不甘愿。
十七
皇上说了几句便走了，姐姐叹口气，将我扶起，又让宫婢绞了帕子来亲自为我擦了脸，我才知道原来我已是泪流满面。
“疼吗？“姐姐轻抚着我脸上的红肿，柔声问道。
我摇摇头，她就算再生气，也总顾念着姐妹之情，打下去的力道并不大。
“我今日生气，不全是因为你降低自己，去求平妻地位丢了我们顾家脸面，而是心痛你，不知爱惜自己，京中那么多富家公子管家少爷，亲王郡王你若喜欢，也不是不行的，何苦要去和一个什么都不如你的女子平分一个男人？“
我虽然心里明白，可还是忍不住说道：“可是我与珏明自幼便相识，我们青梅竹马……“
“自由相识如何？青梅竹马又如何？你还不明白？今天若是没有沈珏明的意思？阮氏哪敢这般放肆？你才与他诉完衷情，转身他便告诉了阮玲珑，将你置于这般不堪境地，你还心念着这些做什么？“姐姐高声道。
“我不信，一定是阮玲珑使了什么诡计，珏明他……“我急于为他辩解，但是，就算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他究竟有什么苦衷。
姐姐冷笑一声：“沈珏明自是容貌俊朗文采斐然，只是性格优柔寡断，这次之事，或许是他不知，只是连阮氏这样的人都镇不住，哪里是配得上你的？“
姐姐见我不再说话，又道：“只怪我们两家本是世交，你自幼只与他亲近，我与爹爹又将你宠得目中无人，眼中竟看不进别的男子了，你也听到了，皇上是真心疼爱你，不愿委屈了你，要为你指门好亲事，风风光光的将你嫁了，才不会教人将你看低了去。沈珏明此人你便忘了吧，以后你便会明白，真正的值得托付的人，不在容貌不在文采，只在一颗心。“
我知道姐姐苦口婆心，听她说了这些，也明白了许多，其实我现在也说不清心里的感觉了，刚刚似乎万念俱灰，可是现在回过神来，竟有种松口气的感觉，这些日子在我心里更多的似乎只是不甘，不服，我做了最后能做之事，得到这样的结局，也算心安了。
我将心里所想告与姐姐，姐姐甚是欣慰：“其实我猜你心里更多的便是不服气，你从小性子傲，以为沈珏明是你的，却不想他被别人夺了去，所以才会走上歪路，你现在想明白了就好了。”
我虽明白了，不过心里因为此事仍是有些受伤，这几日要住在姐姐宫中思过，好在我本就与姐姐许久不见，多住几日也是好的。
爹爹托人带了话，让我好好在宫里学学规矩，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了他的，只是信中无一字责备，还将玉竹送了进来。
只是连累了姐姐被太后责怪训妹无力，与我一同禁足在宫中，我心里本十分愧疚，却见皇上每日都来姐姐宫中用膳，虽然晚上不能留宿，但听姐姐身边的苏皖姑姑说，皇上日日宿在自己宫中，并未召人侍寝才安心。
我这几日在宫中，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姐姐还未进宫时，我们常坐在院中，她抚琴我唱歌，直到我嗓子干了，姐姐又亲自煮了茶来喂我。
不过现在时常多了一个皇上，我初时很不习惯，虽然小时亲近，但我当时年幼，哪还记得，现在要我在陌生人前唱歌，我是死都不愿的。
所以他来的时候我便只是与姐姐下棋或是画画，我在案前作画，姐姐在旁小几上与他煮茶闲聊间或与我说笑几句，我不知原来做皇帝，竟这般空闲。
我停笔收手，抬头看见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安近远弓着身子走了进来，不一会又退出去，再进来时，身后跟了位身着玄色长衫的男子。
后宫鲜少男子出入，此人又未着官服，我便多看了几眼。
越看越觉得眼熟。
他走了过来，俯身要拜，却被皇帝止住。
“今日你我算不得君臣，十三弟，坐吧。”
我瞬间醒悟，皇上唤他十三弟，那他便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先皇的第十三子，当今的睿亲王了。
下一刻，我便不能克制的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