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四
我见到苁嫆，似乎憔悴了不少，眉宇间也没有了往日没心没肺的样子，平添了一丝忧愁。见我来了，高兴了一下子，然后便是拉着我慢慢的往自己房间去。
一进门，我便拉住她：“究竟是怎么了，你哥哥升了官职，却没听说你们纪家与林家定了姻亲，我问爹爹，爹爹只说不知，如今我来看你，你又这般憔悴。“
她看着我，似乎悲从中来，一下子抱住我，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何曾见过别人在我面前这般大哭，更别提从来都是笑吟吟的苁嫆了，慌得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等她哭完了，才拿出手绢给她擦眼泪。
她哭了一阵，似乎也好了，除了时不时抽噎一声，倒也说得出话。
我环顾四周，她的房间还是如此，干净，简单，就像她的人一样。
我为她倒了杯茶，也为自己倒了杯，她端着茶喝了，一开口，却是问我的事：“你和沈珏明说了么？“
我一愣，轻轻的摇摇头。
她叹口气，缓缓道：“其实，一开始听你说平妻的时候，我是万分不理解，也是在心里说定要想法设法劝你回心转意，与其嫁给喜欢的男子与别的女人分享他，不如找个喜欢自己的，一心一意的对你。”
我不知她竟是这么想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可是，现在我明白啦。”她放下手里的杯子，拉着我：“和另一个女人平分他又怎么样呢，至少还能留在他身边，他心里有你，把你摆在第一位就好啦。“
我不知她这小半月经历了什么，竟转变得这么快，或者说，像是历经了沧桑。
我看她有些恍惚，摇摇她：“你可是喜欢上了什么人？“
苁嫆看着我，好半天蹦出一句：“北…我哥他，婚期就要定了。“
我皱眉，果真是因为林玉兰，我虽不喜欢她，但现在听说如此，只得劝苁嫆：“你放宽心吧，今日回府我便同爹爹说，你搬来府中和我同住便是。“
她摇摇头：“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我不能说的秘密？“
我想起那日午后的假山石，点点头。
她苦笑一下，缓缓说道：“我本不姓纪，或者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我是被纪北城捡回去的孤女，我与他，并无血缘关系。”
我看她嘴角的苦笑，又听她语气甚是无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许是那股预感操纵着我，我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可是，可是你们户籍……”
苁嫆叹口气：“是呀，当初，怎么就要去县衙门那上了户籍呢。“
我也是恨铁不成钢，只是现在没有办法，只得问道：“那纪大人他……“
苁嫆看着我，突然有些羞涩点头：“他是知道的。“
我突然想起平日里他们兄妹二人的相处，当时只道是从小相依为命才会比别人更加亲密些，却不想是这个原因。
我心里有些生气，苁嫆纵然是小女儿心性，不管不顾的爱了，可是纪北城不是傻子，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害了苁嫆一辈子么？
苁嫆见我气得发抖，忙说道：“你别想歪了，我与他清清白白。”
我怒道：“纵是清清白白，可是现在要你眼睁睁的看着他娶别人，他真是好狠的心！“
或者天下间男儿都是如此，一面说着爱你，一面又可以娶别人。
苁嫆只知道摇头，“你误会了，他有他的不得已，我从小眼见他是怎么过来的，他为了功名付出了多少努力不是你能想象的，这几年他回来虽不说，我却知道他的苦，朝中无人，纵是再得皇上赏识，再胸怀才华，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林家一有结亲的意思，他便动心了？“
“倒也不是，哎，这其中的缘由很难说清。“苁嫆看着我：“苏叶，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你平时不说，心里定是痛得要死，可是你看我，明明这么喜欢他，却是永远不可能再在一起，而你不同，你的容貌，家世，才情，都足以让你去争取自己的幸福。”
“沈珏明虽然温吞了点，但是好在你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你若是真的喜欢他，去求了平妻的旨意，是绝没人敢说什么的。我现在算明白了，两个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我一震，想不到苁嫆此时此刻还在关心着我，想想她说的，再看看此番此景，我也在心里问自己：两个人能在一起，不是比什么都好么？
我点点头：“苁嫆，我明白了，你放心，我定会争取来自己想要的！”
十五
心里面装着事，我也不愿坐马车回去，只吩咐连翘跟着我，打算随处走走。
不知不觉便又来到了西街，上次我便是在这遇见了珏明，不知自己是不是潜意识的想看见他，所以便走到了这来。
只是，也不知是我运气好还是不好，我不过随意一走，竟真的遇见了他。
他还是那个样子，白色长衫，墨玉发簪，他一个人负着手慢慢的在前方走着，也没带随从，也不停下来细看，仿佛只是闲步。
我怔怔的看了一会，直到他走得渐远了，才回过神来，疾步上前。
走至他身后不远处，我却放缓了脚步，此时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张嘴，只是见到他行走时腰间仍有熟悉的颜色摇摆，便再也忍不住：“珏明——”
他一愣，许久才转身。
我不是没有发现他眼中的欣喜，只是我不懂，他不是不喜欢我，为什么当初连说也不说一声，便轻易的娶了别人？
他几步走过来，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他见了似有些受伤，叹道：“你从此再也不愿见我了么？”
连翘见我没答话，在旁说道：“小姐，这里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回去吧。”
“别走，”他一把拉住我，眼中似有绝望：“你可知自那次后，我便每日来此，只为再与你巧遇一次？”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来，有欢喜，也有哀愁。
我凝视着他，只说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时来来往往的人见我们站在路边，都纷纷打量我们，珏明拉着我，又不许我走，我只得说：“不如去醉碧轩坐坐吧，我也想吃那里的梅花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