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攻下了无滋,连仲彦并不高兴。
其实换做是我,也高兴不起来。
连仲彦这次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造反,目的就是为了避开谋朝篡位这一恶名,借着这次孔丹国进犯,皇帝却接二连三急招军队回京之由,散布皇上不顾西北百姓生死安危的流言,本想造势引起全国的不满,却没想到第一战就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和影响。
连仲彦确实下令不许手下将士烧杀抢掠,只是谁也想不到无滋的百姓会加入战斗,让连仲彦不得不下令强攻。
也许在下令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后悔了。
只是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就算是明知道前方是条险路,他还是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近来连香芙鲜少再来我这里闲坐,听小枣说,她本打算在无滋与苏南弦成亲,却没有想到无滋一役竟如此惨烈,她虽不介意,但听说苏南弦婉拒了她,是以她心情不好,郁郁寡欢了几日,便开始生起病来。
我想过要不要去探视她,后来想想便算了,一来我和她这样的关系,此刻去探视未免有些黄鼠狼拜年之意,二来我对她着实没有好感,看了也是堵心。
那晚我与连仲彦争吵过后,他便没有再来我这,就好像忘记了我这个人似的,除了小枣平日里与我说说话,我也不知要再做什么。
其实说起来,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还是云里雾里,很多事情我都只知道一个大概,内情究里我一概不知。
好在打仗并不像我想来的那么可怕,至少连仲彦换寨扎营都不忘带着我,此刻我一身软甲却和小枣懒在马车内,晃晃悠悠的闲聊。
行军打仗不必出外游玩,虽是马车,却也是在无滋临时找来的一辆小马车,稍显破旧,小枣搬了几床被子铺在里面,倒也算舒服了。
“说起来,香芙小姐也真可怜,一个人留在无滋,还生着病。”小枣托着腮,有些同情被连仲彦丢在无滋的连香芙。
连仲彦这人果真狠起来便是六亲不认,昨日临出发前,连香芙当着一众将士的面质问他自己父亲和大哥的下落,连仲彦含糊回答,她便又不依不饶的追问他是不是设计连季礼,才让他孤身一人回盛京。
我当时虽不在场,但听说他们兄妹二人言辞激烈,到后面更是吵了起来。
连香芙许是贵妃做得太久,习惯了绝对的顺从,竟不懂审时度势,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堂而皇之地质问主将下落,分明是在动摇军心。
也不知她是自己没脑子呢,还是受了谁的蛊惑。
我闭着眼,被马车颠地浑身酸软,有气无力道:“带上她只会更麻烦。”
小枣恩了一声,还是叹口气:“香芙小姐脾气也太硬了些。”
我答道:“她生来便是大小姐,没受过一点苦便进了宫做贵妃,在后宫内搅得天翻地覆也没有被斥责过,有些脾气,也是应当的。”
小枣扑过来笑道:“可是小姐你不也是么,生来便享受荣华富贵,如今又有将军庇护,却一点脾气也没有,和蔼的很呢。”
小枣跟着我也有些日子了,对我的情况或多或少的了解一下,接触下来,她到不像我想来的那么愚笨,小聪明是有一些的,所以平时有些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她问了我便看心情的回答一些。
不过我倒没想到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和和蔼的人。
只能说我太过虚伪吧,除了之前存心找书景不痛快外,其他很多时候,我都不太计较得失或者外物。
说到书景,我便想起自己之前的疑惑,坐起身问小枣:“那个叫书景的姑娘,你认识么?”
小枣也坐起来,点点头:“书景姑娘是将军带回来的人,听说是将军的通房丫头。”
她说完,仔细的观察我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是不开心么?其实奴婢也只是听说而已,当不得真的。”
我哭笑不得,安抚的拍拍她:“你别多想,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小枣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要是因为小枣的多嘴,害得小姐不喜欢将军了,那真是小枣的罪过了。”
我有些疑惑,好像我身边能接触到的人,对于连仲彦都有一种莫名的崇拜,这种崇拜很不正常,就好像我问他们当今皇上的名号他们不一定答得上来,但是对于连仲彦的事迹却如数家珍,就连我身边这个傻乎乎的小丫头也知道。
对于我的疑惑,小枣也有些不理解:“只要不打战,连将军便带着连家军来帮忙咱们耕地播种,难道小姐没有听过么,连家军平日的操练里便有帮百姓挑水这一条呢。连将军这么好,难道小姐也不喜欢么?”
我暗自咂舌,暗暗佩服连仲彦此人深谙收买人心之术,却还是不懂:“既然如此,那连老将军呢?他驻兵在西北几十年,你们都不敬佩他么?”
“敬佩自然是十分敬佩的,只是……”小枣犹豫了一下,才道:“就连我的奶奶都不曾见过连老将军,更别提我们这些小孩子了,奴婢总觉得,连老将军更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样,只能瞻仰和膜拜。”
我了然,继续问道:“那连伯涛么?”
小枣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便解释道:“就是连老将军的大儿子,连副将。”
小枣一下子露出鄙夷的神色:“奴婢自跟在将军身边,虽然只见过连副将几面,但是听说连副将有勇无谋,除了自吹自擂别的啥都不会,副将一职还是多年前蒙受咱们将军的功劳,才封得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连老将军最喜欢的却是连副将,对咱们将军老是不闻不问的。”
言语之间颇有些不屑与不满。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连仲彦这么变态的个性,和自小生长环境也有一定关系。
其实这一路打过来,也算比较轻松,许是无滋一役太过惨烈,群众讨伐之声太盛,遇到一些小地方,连仲彦能避则避,是以行军速度很快。又听说皇帝连下三道圣旨,大概意思就是,要求各地兵力不足的城镇不可做强力抵抗,以便保存实力,又言辞恳切的劝告连仲彦及时醒悟,回头是岸,大周人民和作为皇上的他,一定会念在他诚心实意的份上,饶他一次的。
这三道圣旨接连而下,说得是声泪俱下,简直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不管苏景壬这么做是帝王心术还是真的为了天下百姓着想,他这一举确实将连仲彦逼到了死路上,清君侧的旗号倒下了,他和死忠于他的连家军忠于被坐实了叛军之名。
据说主帐内连仲彦听闻这三道圣旨,当下便挥剑劈裂了案几。
而连家军内,除了他自己手下的那五千亲兵,其余的皆是人心惶惶,大军异声颇多,搅得连仲彦心烦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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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在野外扎营,连日来的行军赶路,别说靠两条腿走路的普通士兵,就连我这个一直躺在马车内的人也喊受不了,于是连仲彦下令大军在此地驻扎,休息一晚在赶路。
自从出了无滋我就没有好好地洗个澡,平时就靠小枣伺候我用抹布沾了凉水擦擦身子完事,今天好不容易可以停下来歇一歇,我赶紧让小枣去外面拣些枯树枝回来,自己跑去马车上把车背后的澡盆搬下来。
看来当时我执意要丢下金银首饰而加上这个澡盆,实乃明智之举。
荒郊野外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枯树枝,没一会小枣便捡了不少回来,与她同来的还有另一个士兵,怀里捧着一大捆树枝,我连声道谢,他却道是将军吩咐才送过来的。
小枣欢欢喜喜的接过来,便要烧水伺候我洗澡,我想了想,对她道:“小枣,我出去一下,一会你先洗,不用等我回来。”
说完便不管她在后面喊,掀开帐帘跑了出去。
连仲彦的大帐很好找,灯火通明最亮的那个便是,我出了大帐在原地转了一会,便寻见了,急忙小跑着过去。
还没到近处,便被门口守着的两名侍卫拦住:“什么人?”
我赶紧走近,让他们看见我的脸。
连仲彦身边的近卫大都认识我,就算不认识我,见着我身上穿着连仲彦的软甲,也不会太为难我。
“原来是顾小姐。”其中一个侍卫笑道:“将军还在里面和军师议事,不如小姐等一会再来?”
军师?原来苏南弦也在里面,我点点头,道:“那烦请大哥,等将军得空了,帮我通传一声。再派个人来帐内告知我一下便好。”
我说完便转身要走,确听里面传来连仲彦的声音:“让她进来。”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而后赶紧恭谨的将我迎进去。
我顾忌着苏南弦,磨磨蹭蹭的不愿进去,却不想帐帘一撩,连仲彦竟走了出来,见我愣在原地,难得露出一个微笑,牵着我的手走了进去。
我尴尬的低着头不去看苏南弦,却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去打量他,却见他神态自若,正潜心研究摊在案几上的地图,好像不知道帐内多了一个人似的。
见他这样,我本有些尴尬的心情莫名的有些犯堵,被人忽视的感觉原来这么不好受,胸膛内跳动的心好像被人用手死死按住一般,喘不过气来。
忽觉腰上一紧,原来是连仲彦的手环上了我的腰,他仿佛很享受在苏南弦面前与我亲近,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我胃里又是一阵恶心,正想掰开他的手,却听他严肃的询问苏南弦:“以军事对盛京的了解,咱们这场仗应该怎么打?”
苏南弦这才抬起头,一脸平静,一点不知道我在看他似的,沉声道:“苏景壬将南边的兵力全部调回,为了防止南边诸国趁机进攻,苏景壬定然不敢和我们打持久战,所以我认为,这场仗,我们得拖着打。”
连仲彦想了想,道:“你说的固然有道理,只是我们身后并没有盛京这样的大后方作支撑,粮草的问题,兵力补给的问题,要怎么解决?”
苏南弦指了指地图:“这里,将军请看。”
“孟有?”连仲彦有些疑惑。
苏南弦点点头,眼睛放光:“孟有离盛京仅两百里,繁荣程度不比盛京差,咱们最先做的便是要将孟有攻占下来,作为咱们的大后方,到时候粮草兵力补给都不是问题。”
连仲彦仔细看了看地图,指着一处道:“为何不选择这里?”
苏南弦摇摇头表示不赞同:“康荣虽大,但是周边土地贫瘠,一直以来都靠孟有调派补给粮食才得以发展,若是咱们这场仗拖上几个月,那么粮草便是个很大的问题。”
我坐在连仲彦身边,如有所思的看着苏南弦,他一步一步的把连仲彦往孟有拉,究竟是何意?
许是我盯得太久而花了眼,竟看见苏南弦对着我笑了一下,我有些惊觉,揉了揉眼睛在看,他又是一本正经的和连仲彦讨论两地的地形。
“既然孟有如此重要,苏景壬定然是不会让他失守的,城内的粮草百姓也一定早就转移到了盛京内,咱们就算攻下了孟有,也怕是得不偿失。”
苏南弦却道:“连老将军不是正在赶回来么?想必粮草也一定快到了吧?”
我靠着连仲彦,分明的感觉到他身上紧绷了起来,我有些奇怪他听到这话的反应,转过头看他,却见他一脸平静道:“父亲和大哥正在赶来的路上,粮草不日便会到达。”
“如此,将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苏南弦正色道:“只要粮草充足,咱们又有孔丹相助,到时与朝内大臣商议好。内有大臣逼迫,外有西北边境被侵,眼前咱们又濒临城下,就算苏景壬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有走投无路。”
苏南弦露出得意地笑:“到那时,将军再提出让皇帝退位再出兵的要求,打着勤政爱民的苏景壬就算不甘心,也只有退位让贤。或许这场仗,还打不起来呢。”
连仲彦一直在沉思,许久,才道:“那就按军师说的做,先打下孟有再说。”他又似不放心:“以你对苏景壬的了解,他真的会将全部兵力压在盛京做生死一决么?”
苏南弦认真道:“绝对会,盛京易守不宜攻,他若是保不住盛京,便再无任何希望。”
连仲彦放下心,道:“行了这么久的路,你一定也累了,好好休息休息吧。”
苏南弦道声是,便转身离了大帐。
连仲彦盯着他的背影沉思许久,才回过神对我笑道:“难得你主动来找我一次,说吧,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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