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兄弟情
李歆2020-01-19 16:494,173

  张氏对吕家这门亲上了心,尤其是在私下里悄悄询问过九娘对吕琦的看法后,张氏更是认定了要把吕琦变作自己女婿的心思。

  张氏催着冯道去给吕琦写信,邀他来家玩。冯道打着哈哈敷衍,拖了十天半月张氏见吕琦迟迟没有上门,终是恼了,生了好大的闷气,反倒是九娘劝她:“阿娘,阿兄既不肯把吕大郎君叫来,那我去沧州找吕大郎君也是一样的。”

  张氏这会儿也是昏头了,居然没有丝毫觉得不妥,还当真替女儿张罗起来,打听有无去沧州的行商队伍。

  冯良建觉得妻子魔怔了,忙把她阻拦了下来,张氏夜不能寐,难过道:“难得九娘喜欢一个人,若是错过了吕大郎君,上哪再找这么好的门第匹配?”

  冯良建气道:“我冯家就是寻常耕读之家,你心心念念要把女儿嫁去那高门,可有想过吕家的门槛是那么容易进的吗?”

  张氏不明白人心险恶,但冯良建是知晓吕家那些过往所做的腌臜事,吕家为了攀附刘仁恭父子,可说是踩着九娘生母的屈辱爬上去的。不管吕琦是否是一个好的成亲对象,只要想到这一层关系,冯良建就没法让心思单纯的女儿嫁到这么复杂的人家去。

  “九娘尚未及笄,你何苦这般心急打发她出门?”

  张氏嗫嚅着唇,面色惨白的垂下眼睑。

  冯良建看着妻子的脸,慢慢琢磨出异样来:“你……究竟为何……”如此执着的要将九娘嫁出去?

  张氏用手捂着眼,泪水浸湿了脸颊,无论夫君诘问她什么,她都不发一言,只是啜泣不止。

  冯良建拿妻子没辙,拎着壶酒找冯道下棋,棋局方才摆开布阵,那壶酒便已经见底了。

  一壶酒还不至于让冯良建醉倒,但是喝过酒之后的冯良建显得话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会不自控的往外吐露。冯道手指捏着棋子,听着冯良建满腹牢骚,最终叹了口气。

  冯良建不理解妻子闹腾的原因,冯道却是能猜出七八分来的,无非是担心九娘子当真抛下他们去晋阳寻亲。虽说小娘子养大了总是要离家的,但嫁出去毕竟还是冯家娘子,若是去晋阳认回张丹凤,则又完全不同了。

  张氏不愿把女儿让出去,可周遭的确没有再比吕琦优秀的儿郎了,再者吕家如今虽说在沧州客居,但老宅好歹是在景城,吕琦若不得重视,成亲后留居在景城老家的几率反而更高。

  冯道甚至能够揣测到九娘在背后煽风点火闹着要自己跑沧州去找吕琦,并不见得是她真有多喜欢吕琦,想要嫁过去,而是……

  冯道有些懊悔,之前不该如此鲁莽直言,这个九妹怕是骨子里生了犟心,为了反抗自己,不去晋阳投母,顺着张氏的心思甘愿把自己往吕家靠了。

  冯道叹了口气,沧州与幽州这一年也打过几次交锋,刘守文和刘守光两兄弟骨肉相残,两军互有损伤,不过最近刘守文借到了契丹、吐谷浑的兵马,与沧州、德州的兵马合起来少说也有四万,如今正驻扎在蓟州。

  冯道在没被阿保机掳去契丹前是打算在幽州谋得一官半职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刘仁恭父子反目,刘守文、刘守光兄弟内斗,卢龙时局动荡,边上还有大梁虎视眈眈,怎么看都不是个太好的去处。冯道也不是没想过去河东投晋王,偏李克用这时候死了,刘仁恭就那么几个儿子都要搞得龙争虎斗一番,李克用那么多义子,晋阳最后能落得什么样的结局,还未可知。

  晋阳的浑水,冯道不想去蹚,至于大梁,他也不愿去投效。如今思来想去,自己竟是无处可去。他在景城家中闭门读书,张氏经阿姑提醒终于想起来自己这个儿子年过二十五,也是时候娶妻生子了,张氏暂时放下了九娘子的亲事,开始物色起冯道妻子人选。冯道原没放在心上,一心埋首读书,没想到自家这个九妹竟会胆大的留书一封,带着当年张丹凤留给她的老仆们,北上沧州了。

  原以为经过冯良建的反对,张氏如今敛了心思,不再提及与吕家说亲的事了,这事就算是暂告一段落,万万没想到九娘子主意那么大,竟然自己跑了。

  怎么走的,什么时候走的,身上带了多少钱物都没个数。张氏急得嚎啕大哭,一个劲的自责,急火攻心之下直接病倒了。子女床前侍疾,张氏拉着冯道的手,泪眼婆娑:“七郎,你帮帮九娘,你得帮帮九娘!”她之前再心急,昏头的想过让女儿去找吕琦,原也是相信女儿说的,吕家大郎对自家女儿是有情分的,但不管何时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未尽父母允许就这么追上门去,怎么看都是不妥当的。她是想嫁女儿,求的是女儿将来有个好去处,幸福美满,可没想过把女儿随随便便送上门去当姬妾的。“是我没教好她,是阿娘的错,阿娘错了……”

  因为不是自己亲生,却待之比亲生的还要心疼,娇养太过之下,造成了九娘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偏普通小娘子不敢做做不到的事,她还真能办到,因为张丹凤当年留下来的老仆们,对这个小主人言听计从。冯道甚至怀疑,那些仆妇与张丹凤之间也有来往,九娘子出门没带走家里的钱物,寻常人没钱寸步难行,但在这个乱世行走,寻常人若是身怀巨资,怕是更糟糕。

  冯良建和几个儿子商量了下,最后让冯道去沧州走一趟,看看能否在九娘子扎到吕琦之前拦下人来。起初想托侄子冯远一同上路,毕竟冯远经常在外走动,算是外出最有经验的人了,但冯道顾虑到冯远刚得了个小儿子,妻小还需照顾,便没同意,只带着两个仆人匆匆上路了。

  这两个仆人一个从德州褚家带过来的,算是褚濆的人,另一个是冯家新采买的,年纪小,才十六岁,以冯家的那几亩良田大可不必蓄奴养婢,但如今世道艰难,易子而食的都不在少数,为求一口饭吃,寻一个生机,不知多少良人自入贱籍。

  冯道带着两名仆人从景城往沧州赶的时候,刘守文率领的沧州四万大军,正与刘守光的幽州军在鸡苏狭路相逢。

  从数量上刘守光并不占优势,他和兄长交手过几回,彼此各有胜负,但是刘守文有多少兵马他心里也是有数的,只是没想到刘守文居然会悄无声息的从契丹和吐谷浑手里借兵,如此合起来的人数就大大超过了刘守光的预算,这样的失算令他吃了一个大亏。

  两军交战后,幽州军被突然冲出来的契丹骑兵给冲散了,气势上输了,战意自然锐减,哪怕刘守光大喊着退者杀,也抵挡不住士兵们对契丹骑兵用弯刀割人头如同割韭菜般的恐惧。

  刘守光在士兵溃逃的挤踏中,险些从马上摔了下来,只这么一分神,再抬头时赫然发现自己周遭已不见了幽州戍卫。

  他被七八个契丹人团团围住,他手持陌刀左支右绌,想要撕开道口子突围出去,奈何契丹人勇猛,远射厉害,近战时亦是膂力惊人。他挡了几下,虎口震裂,狼狈不堪。

  刘守文其实就在距离刘守光二十丈开外,身边紧随着吕兖,眼见得沧州军得契丹兵相助,将幽州兵打得节节败溃,形势大好。刘守文却突然策马从己方阵营中冲了出去,振臂高呼道:“莫伤吾弟性命——莫伤我弟——”

  吕兖掉头一看,暗道一声:“不好!”想要大声喊刘守文回来,却已是不及。

  幽州兵和沧州兵原是同出一源,契丹人本就分不太清楚,但他们是认得刘守文的,冷不丁的听他这么一吼,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误伤了友军,俱是一愣,反应敏捷的更是收了兵刃放开了对刘守光压制。

  刘守光死里逃生,眼见得自家兄长策马冲过来,他心中恼恨,恨不能一刀砍了对方,奈何自己身上带伤,手上虽然还勉力握着刀柄未松,实则胳膊无力得已经抬不起来了。

  刘守文其实也是一时脑热,他和刘守光虽不是同母兄弟,但自小也是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淘气,他这个做阿兄的总是习惯了包容宽待。虽说二弟做了很多错事,他也想过要好好教训,甚至也有不少人说过,以刘守光这样的大逆不道,打杀了也不为过。但不管怎样,当真要他亲眼看着兄弟被人打死,他又于心不忍起来。喊停是一时脑热,策马奔到一半时他已有了悔意,双腿一夹马腹,刚要勒马回转,却听空中咻的传来一道凌厉的破空声,一支羽箭直插-进他的坐骑脑袋,从马的左眼贯穿,带血的箭簇几乎戳到了他的小腹。

  他愣神间隙,胯下坐骑轰然倒地,他从马背上掀翻,一只脚套在马镫里挣脱不开,被硬生生的压在了马尸下。

  契丹人没弄懂怎么回事,哇啦哇啦一通吼,但是周遭没人听得懂他们在问什么。

  吕兖隔着老远看见刘守光身后冲出一队人马,为首一人站立在马上,手挽长弓,嗖嗖连发数箭,围在刘守光身边来不及撤退的契丹人应声倒地,惨叫连连。

  吕兖大叫一声:“是元行钦!”

  拍马欲带人上前救回刘守文,却到底慢了一步。

  那边元行钦来得迅速,刘守文堪堪挣脱束缚从马下爬了起来,元行钦已纵马掠过他身边,揽臂一捞,将刘守文的脖子抄在了臂弯里,夹在腋下,掉转马头,拖曳着疾驰而去。

  吕兖想放箭,又顾忌着刘守文的安危,不敢乱动。

  刘守文被元行钦勒着脖子,只觉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两眼发黑,只得勉强用双手抓着元行钦的胳膊,卡松了口气用力呼吸。

  刘守光把手中早已握不稳的陌刀扔了出去,砸中一名契丹兵后,趁两军交战打得不可开交时,狼狈撤回。

  主帅阵前被擒,吕兖营救不急,沧州、德州的士兵见此,哪里还有心恋战,刹那间溃不成军,纷纷退去。

  一口气跑回营地后的元行钦将刘守文掼到地上,刘守文狼狈的在泥地里打了两个滚,满身狼狈的喘

  刘守光喘着气抹了把脸上的血迹,从马背上下来时,腿脚一软,险些瘫在地上,他心中愈发恼恨,表情狰狞的看向刘守文,目光恨不能活剐生啖了他一般。

  刘守文被他这么盯着,原本只是有些颓丧懊恼的心突然悬吊了起来,颤道:“你……你要做什么?”

  刘守光一脚踢翻了他,若不是自己实在脱了力,他恨不能当场把刘守文痛打一顿。

  元行钦骑马在边上踱步,冷眼看着,既不下马,也不出声劝阻。

  刘守光狠戾道:“你为什么总要跟我作对?”

  刘守文痛心疾首:“是你倒行逆施,大逆不道,你不自我反省,却来怨怼于人?”

  “我倒行逆施?就因为你比我年长,我屈于次之,我就处处要矮你一头吗?当初打卢彦威我也有功,可阿爷却让你做了义昌节度使,凭什么?”刘守光阴鸷着啐了口唾沫,手指着刘守文,“少拿那种眼神来恶心我,你不过是想说我与罗媛有染,德行有亏?可笑,高宗皇帝做得的事,我为什么做不得?我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阿爷那么多女人,区区一个罗媛算得上什么?他不肯给我,还因此要打我辱我,逐我出家门!哼,那我就把他所有的女人都睡个遍!他觉得自己儿子多,不稀罕我这一个,那我就把他的儿子都杀光,剩下我一个,看他还认不认!”

  刘守文脑袋嗡嗡作响,讷讷道:“你疯了……疯了……”

  刘守光冷道:“看在你方才喊人手下留情的份上,我暂且留你一命!莫说我刘守光不顾兄弟之情!日后我仍喊你一声阿兄,应不应随你!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

继续阅读:5、初战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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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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